吉天佑獲準后,去江子離的院子敲敲門,人不在,她問下人,都搖頭說是最近常不在。
“能去哪兒呢?”吉天佑思索一會兒,鬼使神差的走到老太太的門前,輕輕推了門,吱扭一聲,門開了。
她得意地笑笑,看來江子離一定在里面了。
“你來了。”他仿佛知道她會來,頭也沒回,便說道。
吉天佑的腳剛剛在地上落定,還未找到江子離的身影,便聽到了聲音,嚇了一跳,“你是在說我嗎?”她按耐一下心思,又笑兩聲,“我可是不請自來。”
“除了你,還會有誰呢?”他潛心跪坐在母親的牌位前,閉著眼睛說。
“我去你院子找你,不在,想了想應該是在這兒,果然沒錯兒。”邊說著邊攙扶他起身,走到外屋的客廳里。
“新婚大喜,送你的。”吉天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有兩份,還有一個是蘇小蠻送的。
江子離微微頷首,接過去,將禮物放置一旁,“坐,這里簡陋,沒什么可招待的,你……”
“我知道。”吉天佑搶先搶過話題,“這屋子我再熟悉不過了,我跟老太太有緣,你瞧,”她揮了揮手腕上的玉鐲。
江子離看著那鐲子發愣,又嘆一口氣,“你嫁給蘇小蠻的時候也這樣嗎?”
“什么?”吉天佑止住笑,不解的問道。
他蹙緊眉頭望著她,冷笑一聲,像是在自嘲,“有情人終成眷屬,說的不就是成親這一刻嗎,可是我這心里,卻沒有一絲高興的氣氛,滿是無奈,就像是,”他撓撓頭,“就像是非得完成的任務一般。”
她滿眼同情地看著他,又能說什么呢,他們兩個比自己和蘇小蠻更可憐,貌合神離、心生芥蒂卻又彼此相依、相愛相殺。他沒有辦法得到江義若的完全信任,更沒有辦法干脆走上二姨太給他指引的路,他家在中間,左右不逢源。
“守得云開見月明,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放下對你身世的芥蒂,會有那么一天的。”她極其有信心的為他打氣,自己先裝出深信不疑的樣子,鄭重的點頭。
“我也相信會有這么一天,”江子離終于笑了笑,只靈光一閃又暗淡下去,“可是我在意的是,她明明懷疑我,卻依然答應嫁給我,是在騙誰呢?”
“互相欺騙唄。”她故作輕松的掩嘴而笑,“好了,你什么都知道,不也是沒拒絕嗎,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讓一切繼續吧,以后會怎樣,是命運的安排,就別郁郁寡歡了。”
“你有什么事兒?”江子離無奈的看看她,直截了當的問道。
“呵呵,”吉天佑被看穿,也學著他的樣子撓撓頭,“那個,我忽然對你母親很感興趣,能說說她么?”
他靜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關于那方面的?”
吉天佑從口袋中拿出那支金簪,晃了晃,“就從這首飾說起吧。”
他拿過金簪仔細研究一下,“四姨太的?”見吉天佑點頭,想了想說道,“母親喜歡這些漂亮首飾,尤其是戴在頭上的簪子,有整整的一箱子呢,這只是她平生最喜歡的一個,四姨太嫁進來的時候,母親本來是舍不得送她這個的,可是后來得知她是小娣最好的朋友,又見她聰明伶俐,遂將它贈給她,她也知道小娣是不會要的。”
“最喜歡的?”吉天佑若有所思的重復著,“那她……”想了想,不知道怎么開口。
“你是覺得這簪子有什么秘密吧,”江子離狡黠的笑笑,“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從來沒有聽說過。”
吉天佑失望的走了,她想不明白除了江子離還有誰更了解他母親。
于是她見到江義含,他正在忙著準備婚禮事宜。
“你來了。”他也是這樣一句話。
吉天佑掩嘴而笑,“你們哥倆倒是像得很。”
“去看過子離了?”他交代一下事宜,轉身帶著她走到會廳,“來了一天了,現在才想到來看我?”他盯著她的眼睛,帶著嬉戲的笑。
她努努嘴巴,“您老人家那么忙,哪還有時間招待我啊。”
二人說笑著,看著大廳中進進出出的人,終于安靜下來。
“有進展嗎?”江義含低聲問道,看著她頭上的簪子,疑惑道,“這簪子哪兒來的,有點兒眼熟。”
“你眼熟的是這支吧?”她抿著嘴嗔笑著拿出陸影兒的那一支,“仔細想想,在哪兒見過。”
“這,這不是我母親的嗎?”他拿在手上仔細研究一下,“這幾片金葉子錯不了,看這兒,還像是丟了一個似的,”忽而又看看吉天佑的頭頂,“倒是跟你頭上的那片葉子挺配的。”
她笑著點點頭,“我就是為這個來找你的,找個隱蔽的地方,試一試怎么樣?”
他們來到江義含的院子,拿了器械,將吉天佑原來的葉子拆下來,果真是跟那金簪一塊兒的,拼上去后并沒有什么特別,里面的秘密還是不得而知。
她將自己怎樣得來的金葉子經過告訴江義含,江義含忽然沉默了。
“你是說這金葉子是風清的?”他難以置信的笑了笑,“怎么可能呢,這個世界還真是小。”
“你是說,你的母親認識風清先生?”她的眼里閃著光芒,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激動地盯著他的臉,懇求道,“說一說,說一說嘛。”
“有什么好說的,”江義含有些不耐煩,又看到對面姑娘一臉期待,沉思一忽兒才說道,“我只知道我母親有個親梅竹馬的戀人,那簪子就是他們的定情物。”
“風清和你母親?”吉天佑也被這消息鎮住了,顯然江義含也沒想到那個人就是風清。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提也罷,你的意思是,這簪子跟風清的寶藏有關系?”他們盡量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環視四周,商議著。
吉天佑點點頭,“一切都還不確定,上決思灰怎么說?”
“他知道寶藏的事情是因為偷看了國民黨的密宗,就在原來張縣長的秘書身上,那二人想私吞,并沒有上報,寶藏的位置就在陽城內,但是地圖最關鍵的一頁不在他們手上,思灰聯想到夏姑娘跟他講過的身世,想必是在她手里,可是沒人能做通夏姑娘的工作,她非得要什么小冊子,必須要。”江義含將自己知道的事情簡單說一遍,再一次提到小冊子。
“那個小冊子,”吉天佑忽然想起來,“我好像是在哪兒見過,我需要回玉石寨一趟,就現在。”
“蘇小蠻的人盯著你呢,”江義含擔憂的拉住她,“你怎么出去?”
“反正看著呢,那就正大光明的走,除了黑狗,一個都不許跟,隨他們回去怎么交代去,我不怕。”她驕傲的昂著臉,反正她有把握知道蘇小蠻不敢拿她怎么樣。
“你這算不算恃寵而驕?”江義含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摸摸她的頭,又無奈的點點頭,自言自語道,“本來就是。”
她揚揚手中的鞭子,避開他的眼睛,“走吧,好久都沒有暢快淋漓的騎馬了,關在那籠子里像一只病怏怏的鳥兒。”
就那么耀武揚威的出了柳鎮,蘇小蠻派來的人被江子離拖去設宴款待,喝的酩酊大醉,不覺也忘了自己的任務。
放哨的人老遠便認出了吉天佑,激動地連滾帶爬的從山坡上滾下來,“少夫人,你可算回來了,少爺他……”
“上決思灰回來了?”吉天佑轉頭問江義含。
“何止是他啊,我和老陳也在。”江義含跨上馬,“走吧,進寨再說。”
王世彪見到吉天佑的時候,滿是肥肉的臉上掛滿了淚痕,他握住她的手,激動地拍了又拍,幾番開口看看周圍的人又閉嘴了,只是一個勁兒的重復著,“少夫人,你回來真好。”
吉天佑樂呵呵的看看寨子里的人,她最想念的還是和黑狗親自帶起來的隊伍,可是左顧右看,沒見著。
這是黑狗忍不住了,“我的人呢?”他滿臉的焦慮寫在臉上。
“哦,是這樣,”上決思灰隨口一說,“紅軍正缺人手,我調了去支援一下。”
“支援了兩個月了,”王世彪在他背后嘟囔著,終于找到機會開口,“五六十號人,回來了十個。”
“怎么回事兒?”吉天佑儼然一副大當家的架勢,她最在乎的就是這支隊伍里的人,是她和黑狗全部的心血,從選人到訓練再到生死相依,這份深厚的感情是什么都不能代替的。
“來,坐下來,慢慢聊。”上決思灰看到她凝重的臉色,拽了拽她的衣袖,討好道,“你想聽直接的還是婉轉的?”
“婉轉你奶奶!”吉天佑的聲音提高幾分,她沒有辦法冷靜,紅軍是打日本人的,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幾年前跟震山虎伏擊日本人的場景,心里有了不祥的預感,強忍著噴薄的怒氣說道,“陣亡了嗎?”
黑狗站在她身后,一個趔趄。
“怎么會呢?”上決思灰見她誤會,趕緊呵呵笑著解釋道,“那支隊伍我送給了**。”
“什么?”吉天佑和黑狗異口同聲的叫了起來,王世彪在一旁捂住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又無可奈何。
“是這樣的。”上決思灰嬉皮笑臉的解釋道,“起初我是派出去幫忙的,可是日子長了,就有人不想回來,后來我一想也是,這些人都是打鬼子的好手,窩在玉石寨確實是大材小用,他們總不能當一輩子的土匪吧,于是就下命令,讓他們自己選擇,想留就留,不想留就回來,然后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那幾個回來了……”他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吉天佑,聲音漸漸虛弱,直至停下來。
“黑狗。”吉天佑強忍著怒氣。
“在。”黑狗抱拳的手掌咯咯作響,青筋暴跳。
“給我宰了他。”吉天佑一聲令下,黑狗如箭在弦,噌的一下跳到上決思灰的面前,用刀逼住他的脖子。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甚至都沒有看清黑狗是如何走過去的。
最緊張的便是王世彪,他嚇得冷汗直冒,忙走到吉天佑身邊,說和著,“少夫人,別沖動,少爺他,也是……”他編不下去了,在吉天佑還沒有回來之前,他是最反對上決思灰的做法的人,明明是他的寨子,怎奈幾番都輪不到自己做主,上決思灰沒和任何人商量,就擅自將最精煉的幾十人送走了,還美其言說是物盡其用,又講了一大推家國道理,可是王世彪就是個鄉野土匪,他看不到什么大是大非,只覺得心疼惋惜。
如今吉天佑替他出了這口氣,他卻沒有想象的痛快,只擔心著少爺的安危,又忘了自己之前的怨氣。
“天佑,”江義含上前一步,盯著她,“別胡鬧。”
吉天佑望他一眼,又看向王世彪,“大當家的覺得這種人,不該殺嗎?”
“該殺,該殺……不,不,不該殺,誰讓他是少爺呢,我的就是他的,他有權做主。”王世彪緊盯著黑狗架在思灰脖子上的刀,眼神中滿是哀求。
吉天佑忽然笑了,“既然大當家的都不介意,我就更沒話可說了。”她看向黑狗,示意他將思灰放了。
黑狗雖是不情愿,可是卻是絕對服從她命令的,氣憤的將刀扔在了地上。
上決思灰扭扭脖子,嬉笑著看著吉天佑,“不生氣了?”
“笑話,”她白他一眼,“我什么時候生氣了,不過給你點兒教訓而已,下次在做決定之前,最好跟我打聲招呼,否則……”
“一定,一定。”上決思灰滿臉討好的點頭。
“天佑姐,你回來了。”一個姑娘清脆的叫聲傳過來。
她回頭一眼,夏清風正隔著房門跟自己打招呼呢。
“小夏?”她朝他揮揮手,一臉燦爛,她回來的真正目的不就是這姑娘嘛。
“你頭上的簪子,真好看。”夏姑娘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俏皮的笑著。
“哦?”吉天佑與江義含對視一眼,朝著門口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