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太的院子圍滿了救火的人,看到江義含的一刻,大姨太哭的梨花帶雨,孱弱的即將昏迷過去,卻又堅強的挺了過來。
江義若看一眼一起走過來的陸影兒,皺了下眉,她擦擦臉上的灰塵走向江義含,“大哥,不用擔心,火已撲滅,毀了些財物,人沒事兒。”
江義含點點頭,向大家說聲“辛苦”,便走到大姨太面前,他不問起火的原因,只向大姨太身邊的丫鬟說道:“去買些大姨太的日用品,先搬到我院子里去吧。”
眾人皆是一愣,自從老爺回來,好像并沒有跟任何一個姨太親近,今日忽然開口,雖說是情理之中,可是按照他平日里掛單寡淡冷漠的性格,不應該是讓大姨太另找一處空院落腳嗎,三年不見,果然是有了變化,人心揣測,畢竟大姨太是昌植的母親,想來多少還是要顧慮孩子的。
其他三位姨太滿是艷羨與妒忌,三姨太陰陽怪氣的拿出手帕沾沾嘴邊的脂粉道:“哎呀,這大姐也算是因禍得福,要我說啊,這火起的還真是時候。”
二姨太咧咧嘴,冷笑一聲。
陸影兒只盯著江義含,她不明白明明他都知道這是大姨太的詭計,為什么還要成全她?
是他變了,還是另有目的?陸影兒總是隱約覺得江義含的歸來帶有某種目的性,既然他早就回到了柳鎮,為什么偏偏要等著石清南逼他現身,如果沒有石清南,他是不是打算一直潛伏著?
這個問題,二姨太也在探究。
只有三姨太是認真的嫉妒著此刻的大姨太,她為勸和吉天佑而錯失了爭取江義含的先機,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大姨太眼眸含笑,跟在江義含的身后朝著院子走去。她自以為得意,跟在身后的腳步都輕快愉悅著,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個早就應該到來的報應。
江義含的院子有數十間房子,蝶衣看到大姨太進來的時候,下意識將打開了他隔壁房間的門。
江義含擺擺手,冷冷的道:“不必了,今晚她睡我房里。”
蝶衣的眉頭輕輕蹙起,她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不了解這個伺候了一輩子的男人,先是跟五姨太翻云覆雨,現在又領來了大姨太。
要知道,擱在以前,這些都是他的禁忌,他的房間從來不會讓任何一個女人踏足。
可是現在,短短一天之內,他領回了兩個。
大姨太努力克制著激動的心情,這是她第一次踏足江義含的房間,沒有記錯的話,自己應該是府上第一個允許走進來的姨太,還有可能是第一個留下來過夜的。想到這里,她的心里翻起洶涌波濤,她悄悄看一眼江義含的背影,最初的悸動還留在心底,六年了,除了洞房花燭夜,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的主動。
大姨太有些想哭,為了得到這個人,她不擇手段的往事被塵封在歲月中,白潔的死,更是讓她放松了警惕,藍靈的死終于在這一刻體現出了價值,她激動地不知所措,如同少女的彷徨,忍不住悄悄走到鏡子旁,整理一下自己的妝容,還好,不算太過狼狽,就連救火都是裝裝樣子。
江義含走進書房,把門關上,坐在椅子上發呆。他想起白潔的話,就是這個看似怯懦又溫柔善良的大姨太,用這樣陰狠的手段害死了藍靈,可能藍靈至死都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藍靈慘死的面容還在江義含的腦海里飄蕩,這么多年他都不敢仔細回味,他忍住所有的思念不去打擾,卻想不到再見面越是陰陽兩隔。
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他當初為什么要忍,為什么不帶她遠走高飛,人生那么短暫無償,背了罵名又如何,眾叛親離又如何,都好過現在永無彌補的遺憾。
這種不得排解的苦澀在江義含的心頭蔓延,他緊緊攥著的手咯吱作響,他緊咬的牙齒中蹦出三個字“柳如煙”。
他從書桌中的固定位置拿出那張照片,是藍靈。
六年過去了,江義含滿是滄桑的內心,在看到藍靈的這一刻,還是籠罩著揮之不去的愛慕,就像那年他與子離賽馬,誤入樹林深處,看到桃花盛開里翩翩起舞的姑娘,彷如仙境,宛如仙子。
那份心喜與悸動,隨著時光流逝,卻被無限放大,那種感覺再也沒有出現過,是宿命里注定的遺憾。
江義含拿著相片看了一會兒,將它掛到門后的衣架旁。
吃過晚飯,江義含走到書房看書,大姨太小心翼翼的在門口張望一會兒,始終沒有膽量走進來。
這么懦弱的女子,怎么會是殺害藍靈的真兇呢,江義含不著痕跡的瞥一眼,在心里哀嘆。
“有什么事兒,進來說。”眼睛一直盯著書,面無表情,聲音卻是冷的。
大姨太立馬和顏悅色的笑著,朝著身后的丫鬟擺擺手,接著就有一個小丫鬟端著熱氣騰騰的木盆走到江義含面前。
“義含,累了一天了,泡泡腳早點休息吧。”大姨太蹲在江義含的腳邊,伸手給他脫鞋子。
江義含一下子彈開了,“不用。”回絕的毫無余地,讓大姨太的手伸在半空中很是尷尬,江義含沉默一會兒,將腳挪過去,“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大姨太仿佛得到了某種****,高興地無以言表,用力點點頭,輕柔的幫江義含的鞋襪脫下。
此時的書房里只剩江義含和大姨太。
大姨太一臉的幸福模樣,坐在江義含身邊。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男人面前,幾乎已是透明顏色,再好的偽裝,也換不來一絲憐惜,她邪惡如蛇蝎的心腸,越是溫柔賢惠,越是讓人作嘔厭惡。
“起風了,幫我拿件衣服吧。”江義含不動聲色的說。
“好。”大姨太起身,掃視一下,在書房的門后看到衣架上的衣服。
她走過去,伴著昏暗搖曳的燈光。伸手去拿衣服,一個東西卻從門后跌落下來。她伸手去撿,隨后翻過來一看,頓時失聲尖叫,將相框扔的遠遠的。
霎時間,花容失色,冷汗淋漓。
“怎么了?”江義含略帶不悅的問,他的腳還在盆里,眼底閃過凌厲的光。
“沒沒什么。”大姨太故作鎮定,擦擦額頭的冷汗,緩緩起身,“一個飛蟲,嚇我一跳。”
“地上掉了什么,撿起來我看。”江子離故意指著藍領的相片問道。
大姨太趕緊跑上前將相框一腳踩碎,“一個相框而已,沒什么好看的,老爺的水涼了吧,我去給您換。”
她一定沒有注意到江義含克制的扭曲的臉,這是他存留的藍靈唯一一張相片,卻被她如此踐踏,這個女人是不想活了。
“不用。”江義含用冷的讓人脊背發涼的聲音說道,“洗完了,東西拿來我看。”語氣強硬,不容一絲質疑。
大姨太戰戰兢兢將腳下的相框拿起來,遞給江義含,又彎下腰去給他穿鞋子。
江義含忍著咆哮的心情,像模像樣的端詳道:“藍靈,是藍靈?”
大姨太點點頭,江義含能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
“我記得,你跟藍靈是挺要好的朋友。“江義含步步為營的逼問。
大姨太愣一下,又點點頭,“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她怎么會在江義含面前提起藍靈呢,她比誰都知道這個人是多么深愛藍靈,她恨不能將話題趕緊轉移走,“原來我們兩家挨著挺近,關系自然好些,后來我家搬了,便不再常聯系。”
“是啊,自從藍靈去世,整個藍府都衰敗了,聽說現在是她的貼身丫鬟在看守她的院子,是嗎?”。江義含一步一步引導著。
大姨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幸好是低著頭,才不至于慌張的無法應答,“恩,那個丫頭叫白潔,聽人說,前不久也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自殺。”大姨太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必須努力克制才能不去想象白潔的死狀,“老爺打聽這些不高興的事兒,做什么,早些休息吧。”
大姨太想逃,江義含冷笑一聲,“怎么是不高興的事兒呢,你明知道我曾經那么愛藍靈。”
“我……我怎么會知道呢,”大姨太趕緊矢口否認,“老爺愛誰,我從沒有聽人提起過。”
“是嗎?”。江義含一把拽住大姨太的手,目光如炬,灼傷她的眼眸,“事到如今還不敢承認?我愛藍靈,你比誰都清楚,她為此而喪命,不是全拜你所賜嗎?”。
大姨太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口中依然在狡辯,“老爺,怎么會呢,您誤會了,我平常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怎么會害人呢?”
這個時候,蝶衣在門外敲了敲門,輕柔又格外有穿透力的喊道;“老爺,二爺回來了。”
“讓他進來。”江義含瞪一眼地上的大姨太,轉身坐到椅子上,“來得正好,看你還有什么話狡辯。”
江子離走進來喊聲大哥,看一眼癱坐在地上的大姨太,揮揮手,讓人抬上來一個老頭兒。
那老頭兒一進來便看到大姨太,高聲叫喊著:“就是她,就是她脅迫我女兒害死了她!”
大姨太一聽這個聲音,如同被幾道雷同時給劈了,垂死病中驚坐起,又是驚慌又是詫異,最多的還是難以置信。
“你……你們,你們怎么會找到他的?”大姨太的聲音發直,尖聲嚎叫,再也無法假裝淡定。
江義含拂拂衣袖,“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墻,做了壞事別怕遭報應,遲早的事兒。”
大姨太悲極而泣,她卻只是哭,不開口提一個字。
“柳如煙,事到如今你覺得還有挽回的余地嗎,開不開口,我們一樣會處置你。”江子離間江義含無動于衷,忍不住替他開口。
大姨太苦澀的笑著:“還能說什么呢,隨你們處置吧,藍靈死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等今天的到來,本以為白潔死了,事情便也完結了,可能真的是她在天有靈看不下去了吧。”
“你給我閉嘴!”江義含忽然暴跳如雷,“你竟然還敢提她的名字?你配嗎?她死之前還讓我娶你,你卻狠心殺了她!”江義含的怒火不停地往上竄,凡是關于藍靈的事情,他都無法做到如無其事。
大姨太卻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是啊,她讓你娶我,你就娶我了,她卻沒有說讓你愛我她口口聲聲將你推給我,不過是些手段,讓你更加無法忘懷是我害了她嗎,怎么會呢,明明是你的愛害死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該得的報應!”
大姨太歇斯底里的狂笑起來,“死得好,這樣的狐貍精,有多少死多少那才叫報應。”
“夠了!”江子離叫停了大姨太的癲狂,他注意到江義含的臉已是鐵青,他努力克制自己,氣得在發抖。
“原來我只知道大嫂怯弱沒主見,今天才發現你這信口雌黃的本事也不少,殺人買臟,卻說成替天行道?天理何在!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我找到白潔的父親時候,他已經餓得奄奄一息,白潔剛剛去世,你就這樣對待一位老人?還真是蛇蝎心腸。”
江子離將自己所見的事實一一道來,江義含聽的是越發難以忍受,越是了解就越覺得心寒膽戰。最終化作長長的嘆息,“往事無法彌補,欠的債確實要還的,子離,你說該怎么辦?”
江子離沉默一會兒,“大哥,再怎么說,她也是昌植的母親,總不能殺了她一了百了,以后昌植大了,心結肯定難以打開。”
一說到昌植,江義含的心更是難以言表的翻騰揪心,有這樣一個母親,只怕是影響了孩子的一生,“不要讓她死,讓她活著,用余生反省吧。”
江義含擺擺手,再也不想多看柳如煙一眼。
江子離會意,讓人將大姨太拉下去,好生看著,明早就送她到靜安寺里去。
“大哥,靜安寺離著柳鎮不遠,卻孤零零獨占山頭,人也清凈,又全是女人,送到那里去,再合適不過。”這個地方是江子離早就為大姨太選好的歸宿,從他知道真相的一刻起,就想想了無數次大哥的抉擇,這是最有效可行的鞭策。
“子離,全交給你了,永遠不要再讓她出現在我的面前。”江義含關了門,依坐在地上,靜靜發呆,他拿出藍靈的照片,心里忽然覺得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