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彪老早就想攀這個高枝兒了,這方圓十里的土匪誰不知虎門山的威名,可是說來慚愧,立山爲寨近十年,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可他偏偏連虎門山的邊緣都沒有踏足過,今日得意引薦,能不興奮纔怪,他高興地讓兄弟們備了許多財物,大包小包的提著上馬,引得吉天佑咯咯笑出了聲。
“你這是要回孃家嗎?”她翻身上馬,怎麼看王世彪的左掛右挎都覺得好笑,明白他急切想要巴結虎門山的心思,也不多做干涉,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寨門。
藍靈那邊吉天佑已差人告知,她尋思著,最多兩天也就回來了。
一路慢悠悠的走著,當然,吉天佑是想快一點兒的,怎奈王世彪的東西太多,馬飛奔起來,不是掉這個就是落那個,只能耐著性子,慢慢走。
“天佑姑娘,你跟雪花蔓是怎麼認識的?”王世彪覺得無聊,想找個話題,自然就引到他最關心的虎門山身上。
想到與江義若的相識,吉天佑忽然有些恍惚,是不是所有現在發生的都覺得是偶然,然後很久之後再回頭看,才知道那是種必然或者說是宿命,就像江義若,如果那天自己不多管閒事,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也就沒有後來?
“如果不認識江義若,過到現在的人生該是多麼枯燥無味啊?!奔煊影l出一聲嘆息,也不知道她的傷恢復的怎麼樣了,她還固執的喜歡著江子離嗎,在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後,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處境?
吉天佑胡思亂想一番,跟王世彪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沒過多久便進了虎門山。
王世彪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低著頭,又覺得自己不能喪失了一個大當家的威嚴,便時而低頭時而將頭高高昂著,來回交換著。
吉天佑瞥一眼他拘謹的樣子,打趣道:“你就當回孃家嘛,帶了那麼多東西豈是白帶的?”
王世彪想了想,也是,就衝這麼多的財物,這虎門山也得笑臉相迎,何況還有吉天佑這張大臉在前面擺著呢。
劉三老遠就迎了出來,哈哈笑著道:“手下的兄弟說姑娘不見了,還以爲玉石寨虐待了你,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嘛。”
吉天佑也跟著一笑,“三當家說笑了,玉石寨肯收留我便不會出爾反爾,何況我不是有虎門山撐腰?來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玉石寨的大當家王世彪,這是虎門山三當家劉三?!?
待二人見過,吉天佑接著說:“這些時日虧得有彪爺照料,今日護送我來,還特意替我準備了這些禮物,感激不盡,特意拉了來介紹給你們認識的,真是特別仗義的人?!?
劉三跟王世彪互相說些客套話,讓著進到大廳中。
“大哥,你看誰來了?”劉三一進門便大聲吆喝道。
震山虎坐在椅子上,擡頭一看,“天佑姑娘?”拍一把座椅便起身,“我們剛剛還在談論你,你便來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吉天佑走上前去,看看震山虎的挺直的身板,笑著說:“看樣子大當家的身體恢復的不錯,談論我,跟誰???”
她瞧一瞧四周,並沒有人。
“這世上除了我,還有誰這麼關心你啊?!蔽匆娖淙讼嚷勂渎暎墙x若,她從簾子後面走出來,攙扶著她的卻是江子離。
見到江義若的這一刻,吉天佑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比以前更消瘦,遍體鱗傷的身子還未痊癒,只能由人攙扶著才能勉強站直,她慢悠悠走到吉天佑面前,結結實實給她一個擁抱。
“能活著見你,真是太好了?!苯x若的鼻子有些酸,她昏迷前最後的印象便是吉天佑,她說她一定有辦法救自己,這種一命抵一命的傻事也只有她能做的出來了。
吉天佑緊緊抱住江義若,用濃重的鼻音說道:“是啊,你還活著,我真高興?!毖劢瞧骋幌律磲岬慕与x,微微一笑,“二爺也在啊?!?
江義若的臉便紅到了耳根,含糊不清的說了句,“我說自己來,他不放心?!?
吉天佑便咯咯笑起來,說實話,她覺得這個羞澀的表情放在江義若身上真的不太合適,可是那一臉無法掩飾的幸福是不會騙人的,還能說什麼呢,吉天佑一臉陰笑湊到江子離面前調戲道:“二爺,您怎麼忽然就想通了呢?”
江子離盯著吉天佑的眼睛微微笑著,他有太多話想對她說,愧疚的話,感激的話,還有別來無恙的問候,可是這些統統沒有說出口,他只是望著她笑,淡淡的說:“吉天佑,你變了?!?
吉天佑咯咯笑起來,攤開手看看自己,“哪兒變了?”
“你比以前更豁達,再也不是那個軟弱的小姑娘了。”江子離扶了江義若走到躺椅上,他歪過頭看一下吉天佑,“你比以前強壯許多?!?
吉天佑沉斂眼眸,過一會兒才笑道:“總有一個傳說需要被繼續,沒有了雪花蔓,還有我,吉天佑。”
震山虎拍手叫好,“我第一次見天佑姑娘的時候,就看得出她是個忠膽俠義的女子,我還是那句話,也是曾經跟小……跟雪花蔓說過的,你要玩命,我奉陪到底?!?
吉天佑感激的抱了抱拳,又朝著震山虎拋個媚眼,他剛剛差點脫口而出的小娣,將他現在的心情完全暴露在吉天佑面前,江義若是修成正果,他還要小心翼翼的藏著自己的心事,不讓任何人發現。
江義若盯了吉天佑許久,掙扎著坐起身,“誰說我要退出江湖了,想取代我的地位,門兒都沒有,有本事,咱們……”
“怎麼,爲了江湖地位,家都不要了嗎?”江子離冷著臉嗔責一聲。
嚇的江義若立馬閉了嘴,昂起一臉諂媚的笑:“你不喜歡的話,我就不爭了。”
“乖?!苯与x寵溺的摸摸她的頭。
這一記狗糧讓在座的各位吃的難以下嚥,尤其是吉天佑。她見過江子離的溫柔,也見過江義若的撒嬌,可是將這二人合起來放在眼前,總覺得彆扭,忍不住怒吼一聲,“喂,你們兩個再這麼目中無人的秀恩愛,我可要替天行道了啊?!?
江義若和江子離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你知道我們是怎麼來的嗎?”江義若問吉天佑。
吉天佑搖搖頭。
江子離接過話,“是大哥送我們來的。”
“江義含?”吉天佑的心緊跟著一顫,“他也來了?”
江義若搖搖頭,“送下我們就回去了,你知道他爲什麼送我們來這裡嗎?”
吉天佑還是搖搖頭。
“他說了跟你同樣的話,再這麼秀恩愛,我可要替天行道了。然後就把我們發配到這兒來了。”江義若還不敢笑的太放肆,她怕扯動了傷口,只能斷斷續續呵呵笑,“你們兩個說話的神情都這麼像?!?
聽到江義含不在,吉天佑忐忑的心放下來,聽了這些,都能想象到他說話的樣子,一定皺著眉格外的嫌棄吧,是不是也有刻意隱藏的落寞,在所有成雙入對的事物面前,總能自然而然的想到一個人的臉?她想的是他,而他想的一定是藍靈吧。
吉天佑向衆人介紹了王世彪,大家坐下來吃頓飯,江義若身體不允許,坐了一會兒便回去休息了。
江子離坐到吉天佑身邊來,纔敢放肆的說話。
“你救小娣的時候,我託大哥一定要找到你,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了,以後見你一面都會很難,沒想到應驗了?!苯与x知道吉天佑沾酒的品性,順手就將她的杯中酒一飲而盡,換成了茶。
她看著江子離一氣呵成的動作,心裡滿是感慨,他一定還記得自己酒後無德的事情吧,那個時候她都懷疑眼前這個男子是愛自己的,幸好沒有當真。
“江子離,你現在可是江義若的男人,說話注意分寸啊?!奔煊与p手交叉於胸口,笑吟吟看著他,在心裡卻苦笑著,跟江府的緣分還真是錯綜複雜。
江子離微醺,確沒有醉,他一直盯著她微笑的眼睛,忽然落寞下去,“如果小娣不出事,我真的懷疑自己愛的人是你?!?
在座的一桌子人忽然安靜了,他們看著吉天佑,又看看在隔壁休息的江義若,不知這其中的愛恨糾葛,卻都充滿了聽下去的興趣。
江義若怎麼可能乖乖去休息?她又不是不知道江子離曾經怎麼喜歡過吉天佑,她不過是給他們一個了結的機會,自己正好偷偷聽著。
吉天佑端過江子離的酒杯,一飲而盡,喝空了的杯子遞給他看,“你知道,我以前沾酒就醉,可是現在,不會了,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以前第一次喝酒喝醉了,便以爲自己不適合喝酒,可是有一天,我渴的厲害,身邊卻只有酒,我便強忍著喝下去,那個時候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喝了整整一壺卻一點兒事兒也沒有,從那以後才知道,我不是不能喝酒,而是自我催眠不能喝酒?!?
吉天佑說了那麼多,也不過是想讓江子離明白,他不是不愛江義若,而是一開始就習慣了自我催眠,等到如夢初醒,還是會看到自己的心。
江子離當然明白她說的隱喻,可是他現在要表達的是愧疚,他覺得自己利用了吉天佑,可是這個姑娘卻毫不在意。
“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怨恨過我嗎,畢竟我曾經……”江子離很想說,曾經真心待過她,可是他現在才明白那是自欺欺人的藉口,可是曾經他真的覺得自己付出了真心,明明知道是麻煩還忍不住靠近的真心。
吉天佑笑靨如花,她也纔不過十九歲,愛情這種深奧的秘密她怎麼可能會懂,她甚至至今都不明白什麼纔是愛情,當初覺得自己愛蘇小蠻,現在又覺得自己愛江義含,如果愛有千姿百態,誰知道哪一個纔是真愛呢?
所以她不怨恨每任何一個人,愛她的,不愛她的。既然都是過程,那就讓他們好好過去吧。
所以,現在吉天佑鄭重的搖著頭,“從沒有怨恨你?!?
江子離釋然了,壓在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下,他對吉天佑說不清道不明白一段愛,終於能割捨,他從口袋中摸出那個玉鐲遞到吉天佑面前,“以前我拿出來,總會被你嘲笑,其實是真的想送給你,現在也一樣。”
吉天佑猶豫的回頭看一看隔壁,她知道江義若就在那裡藏著,沒有得到她的同意,她可不敢收。
果然,江義若在窗後悄悄點了點頭,吉天佑這纔敢收下。
這是江子離的母親留給他將來媳婦的見面禮,江子離一直視作珍寶,現在送給吉天佑全然沒了當初的含義,只是做個念想,。
吉天佑還知道,江義若是不敢要的,她的母親至死都不原諒的事兒,他們卻真的在一起了。
吉天佑將玉鐲帶到手腕上,不大不小,剛剛合適。她賞玩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麼,立馬背過身,解開領口,從脖子上拽下那枚戒指,交到江子離手中。
“禮尚往來,這個,還給你。”
江子離攥著那個還帶有吉天佑體溫的戒指,深情地看著她,“我以爲你早丟掉了?!彼矎牟弊由铣断伦约旱?,一對戒指便重逢了。
吉天佑吐了吐舌頭,“不要想太多,我只所以帶著它,完全是因爲覺得它貴重,要不然早丟了?!?
江子離撇撇嘴,打趣她,“知道,愛財如命嘛你?!?
一桌子人鬨然大笑,吉天佑扭頭看一看藏在窗後的江義若,她也咧著嘴角,正拿一個茶杯隔著千山萬水跟自己乾杯。
好朋友,是不會變的,無論經歷了什麼,這一個眼神足以慰藉所有。
吉天佑站起身,端著酒杯的模樣,已經有了當年江義若的身影,彷彿這一刻,她們互換了身份,一個努力活成傳說,一個努力迴歸平凡。
就算此生再無交集,惟願彼此不負自己。
好久都沒有今天這麼暢快,吉天佑喝的有點兒多,她看著載著江義若的汽車離開的時候,趴在王世彪的肩膀上哭得一塌糊塗,一邊哭,一邊拍著他的肚子,“祝你們早日完婚,早生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