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琛沒料到她突然說了這句話,心中微微失落了一瞬。以為她是離家太久想家了,便輕聲回答:
“阿筱若想家了,便回去看看吧。”
但魈琛發現面前的云筱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么一樣,她肩膀都有些微微發抖了,他微微側了側身,看到了她緊緊握著的拳頭。心中越發生疑。
——云筱平日生活在藤苑,不會受什么大的委屈,莫非母后找她的不快了?
魈琛猜的倒精準,但他仍未猜到云筱此刻真正的想法。
他上前走了兩步,扳過云筱的肩膀,想看看她的表情。云筱轉過來時,他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云筱睜大眼睛看著魈琛,銀牙緊咬,嘴唇緊緊抿著,眼中似乎蓄的有淚,眼角也有未拭去的淚痕。
她眉心有朵深紅的曼陀羅花,眼角眉梢似乎都染上了媚色,嘴唇也別樣的殷紅。
魈琛心里猜到了什么,但還是仿著云筱的調子打哈哈道:
“哈,阿筱你怎么化這樣濃艷的妝,要去唱大戲嗎?”
云筱聽完這話,勃然大怒。一把將魈琛推開,大叫道:
“什么是我化這樣濃艷的妝,倒是你,給我喝的什么毒藥!!”
云筱說完發覺自己太過偏激了,看到魈琛茫然失措的樣子,不自然的別過臉去。
她知道這確實怪不得魈琛,他是為了她養好身子,可她心中真的委屈,她莫名就變作了這個樣子,而且變化還在繼續,誰知將來會變成什么怪物?
她伸手拭了拭眼淚,心里后悔,但不愿意開口向魈琛道歉。她已經在心里把自己罵了千遍萬遍,祈求魈琛立刻生氣離開這里,這樣她才算安心。
可魈琛的受虐體質著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他還是微微靠近云筱一點,伸手將那塊屬于云筱的魈琛的手帕遞到她面前。云筱幾乎要破涕為笑了,但想到這是璇璣為魈琛準備的帕子,突然又無名火起,粗暴的奪過帕子往魈琛身上狠狠一扔,
吼道:
“我不要你假情假意!”
她對天發誓,她真的不想這樣說,可是她身體里仿佛有個毒瘤,悲傷憤怒的情緒不斷從毒瘤里噴發出來,澆滅了她的理智。她抑制不住,捂住臉放聲大哭。
這樣一來,魈琛更是迷茫也更加擔心,不知云筱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才變成這樣。他后悔一開始說了那句不合時宜的玩笑
話,手中握著那塊帕子,呆呆的不知要如何行動。
云筱邊哭邊喊,一面喊著我不要呆在這里了,一面喊著我要變成怪物了,一面又不停的罵著魈琛。魈琛因為云筱的哭鬧,心情也差到極點,卻還是耐著性子摟住她輕聲安慰。
他不敢問現在像**一樣的云筱難過的原因,或許云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不快。自個兒在心里猜著猜著,竟真的將罪責都歸到自家娘親頭上了。
云筱哭了一會兒也疲累了,她抬起哭腫的臉再看向鏡子,鏡子中的她還是一張冶艷的臉容,不禁苦笑一聲,憑空長出來的果然不比描畫出來的。
魈琛看她情緒穩定了少許,蹲踞在她面前,放柔了聲音問她究竟何事。云筱凝視著他的眼睛道:
“你也發現了,我變作了這個樣子。”
“這……這樣也沒什么不好,什么樣的你都好的!”
云筱怒意又起,一下站起身來,厲聲道:
“這樣好什么!這不是云筱!是……是你那藥……”
她說著險些又要下淚,魈琛連忙道歉,才將她哄好。
“那藥并沒有問題的,我母后常年服食,對身體只有益,沒有害。”
“那你是說我有問題!”
云筱不知自己怎么也變得這樣偏激,但她克制不住就想生氣,一想到自己的容貌變成這樣就想生氣。
魈琛不禁吞了吞口水,女人不講理起來,還真的是不講理。
云筱撇下他大步往外走去。魈琛心情沉重,也不愿意追她,任她出去。
只在屋中聽到她剛走出去就輕輕驚叫了一聲,接著不知和屋外的誰說了什么,聲音揚起來,似乎是又生氣了。
“我為何要跟你們走!”
“這是天帝命令,你敢不從嗎?!”
魈琛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這兩句,一下慌了神,幾乎是連滾帶爬無比失態的跑到門外。他還是沒有來的及,門外那是不知
何時來到藤苑的天兵穿著的人,已經架了云筱遠遠飛走。
“筱……”他怔怔的不知道說什么,怎么剛才還和他吵著架的云筱說被抓走就被抓走了,還是天帝派的人,他……他竟因為一時的意氣,沒有保護到她。
飛在天邊的云筱也不斷的回頭張望他,眼中都是焦急,她張開口說了幾句話,但都被風刮走了。
魈琛倚著梁柱,無能為力的看著云筱漸去漸遠,巨大的失落感將他整個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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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筱沖魈琛發了脾氣奪門而出后,就正正碰上一隊天兵,將屋門圍的水泄不通。這樣多的重甲天兵一齊出現,定不會是
什么好事。云筱其時正怒,見了這些在她居所憑空冒出來的天兵忍不住酸言酸語的諷刺了兩句。那些天兵本是奉詔來捉
她回天庭的,見她態度惡劣,更是語出不遜,心中都有些惱火,忍不住一擁而上擒住了她。
這些天兵本對云筱有些顧忌,不欲出手強帶,誰知云筱僅僅惡言相向,卻忘了動手一茬,輕輕松松就被拿住。待魈琛追出,她已經被綁去九霄之外了。
云筱被天兵用捆仙索死死縛住,肚內脾氣愈盛,張口喝罵道:
“你們憑著什么綁我?我是天庭的衛入將軍,怎么說也有個軍銜,你們一個個連戰場都沒有上過,膽敢這樣拿我!誰給你們的膽子?!”
其中一個天兵忍不住小聲譏道:“云將軍,你可別再拿你上過兩回小戰場說事了。想那三萬年七百年前,白澤大人還在天庭任職時,統領天兵天將二十萬與魔族決斗,攻城野戰,那才叫戰場!我等皆是沒有機會,若要上戰場,一定上那樣的戰場,定定小藩,平平小亂,實在不足敘齒!”
云筱氣的目眥欲裂,連連唾罵道:
“賊兵!休放大言!憑你們這一個個軟弱東西,上了戰場還不嚇的哭爹叫娘?沒上過戰場就敢嫌棄戰場,沒當過將軍就敢綁將軍了!”
云筱的不滿卻是有由頭,若是大她一級的人來拿她,將她綁了她也無話可說。可天庭刻意下她臉面似的,派級別低于她的人拿她且不說,還將她緊緊縛住,實在讓她怒不可遏。
其中有個年紀稍長的天兵出來圓場:“將軍被我們縛住,實在是委屈將軍,但屬下沒法,若是不縛,將軍必不乖乖跟我們走。拿不到人,屬下回去也是活罪難逃。”
云筱冷哼一聲,置之不理。她這行為又教隊伍中有人看不下去,嘲她道:“云將軍還真是給了自己好大的臉面,真敢說自己剛正磊落?將軍可知天帝為何要揖你回庭?將軍擅離職守不說,還與妖界勾結,將軍也不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可還像群玉山神女?簡直像個三流妖精!”
云筱聽了這話,有如晴天霹靂一般,她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臉,無奈手臂被縛太牢。她突然好生的自卑,忍不住低下頭來,不愿讓他人看到她現在這張神不神,妖不妖的臉。
原來她是會失去神女這個身份,是會墮入妖道的。但更讓她不愿承認的是,她恥于為妖!她口口聲聲稱自己深愛魈琛,卻深深厭棄妖這個身份,乃至她要變化為妖了,讓她憤怒羞愧至此。
她,是不是不配愛魈琛呢……
她當真不愿為妖啊……
正在云筱滿心困惑傷感的時候,那一隊天兵將她推到一幢氣派**的宮殿中,接著一個個的都站到門外去。
他們搞什么鬼,不怕她趁機逃跑么?
她正好生詫異著,殿中長長的屏風后驀然走出一個清健瀟灑的男子。他身著錦衣仍不失清雅氣度,氣質有如芝蘭玉樹,面容與云筱一般無二。
不是她云筱的同胞哥哥云筠是誰?
“哥哥!”云筱許久沒有見到哥哥,今日方見才知思他之深,再加上心中未解,忍不住就要掉淚。
她一頭扎到他懷中,云筠被她撞的有些站不穩,寵愛的摸摸頭道:
“你怎么了?”
“哥哥快救我,他們想害我!”
云筠對她的孩子語嗤笑一聲,道:“你當做兄長的不知道,你擅離職守是也不是?和那妖君走的很近是也不是?”
云筱聽到這里,猛然抬頭盯著云筠,眼中換了一種陰狠顏色:“這事天帝如何得知?……有人告密?”
云筠見著她這番模樣,眼中籠上愁云,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道:
“你究竟經歷了什么,怎么變得這樣像妖精?妖果然最是狡黠奸猾,你本來一個純善的好孩子,怎么也說出這樣的話?”
云筱這次變作了彷徨的樣子,悵然看著云筠道:“我不知道……我不想這樣的,哥哥,我怎么辦?”
云筠抱著她的肩膀,溫聲安慰道:“你且先別怕。那隊天兵負責拿你,你能在這里見到我,已經是我在從中疏通。你天質就是無暇寶玉,自小到大接觸到的又都是群玉山里至純至善的東西,當然比其他人更易沾染污穢,這不能怪罪你。你是否去了妖界?妖界妖氣濃厚,你待久了自然感染到身上。不過你不要擔心,我用桃露丹為你凈化。”
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只細頸瓷瓶,從中倒出五六丸深紅丹藥,送到云筱口中服下。
“哥哥何必如此著急,等回群玉山,這桃露還不是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