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相爺錦華不許錦夏嫁給謝天鴻。即使最后經不住她軟磨硬泡,勉強答應了,也要讓她發誓,萬不能跟謝天鴻有肌膚之親。
記得錦夏詢問生父是誰的時候,錦華在說不知道之前,有過片刻的猶豫,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真是造化弄人,錦夏剛剛對謝天鴻有一點心動,就出現了這樣一個結果,上天實在太殘忍了。
謝天鴻雖然臉色有變,仍然可以勉強維持鎮定,“其他的線索呢?”
秋娘說:“他在某個深墻大院內極有權勢。”
她說的是深墻大院,不是深宮大院,或許那個人不是皇上。錦夏和謝天鴻這么想著,費盡心機咬文嚼字的目的,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不相信結果的借口。
秋娘說出了第三條線索,“他在衛國待過一段時間。”
她為什么要特別指出這一條?
假設那個人是衛國人,秋娘就不會用這個說法。她話里的意思應該是,那個人本身不是衛國人,后來去了衛國,最后回到齊國。
所有人同時想到皇上御駕親征滅衛國的時候,在衛國待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同時滿足這三項條件的人,除了皇帝,他們想不出第二個人。
房間里突然鴉雀無聲,只剩下四人綿長的呼吸聲。
秋娘直起身子,低聲問謝天鴻:“三殿下,老奴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可以走了嗎?”
謝天鴻沒心情再談下去,點頭允她離開。
錦夏只覺得全身發冷,仿佛跌落冰窖一般。
謝天鴻板著臉,好似撲了一層霜,“文鈞,你認為秋娘說的人是誰?”
文鈞沉默了一會兒,抬頭道:“你們懷疑的那個人,我也想過,但是,我相信,絕不可能是他。”
“原因?”謝天鴻的話總是那么簡單明了。
文鈞說:“他心中只有天下,沒有兒女私情,他跟紫裳公主的事,一定另有隱情。”
謝天鴻不冷不熱地說:“聽上去,你比我更了解他。”
“旁觀者清。”
謝天鴻沒再開口,安靜等到用膳的時間,淡淡地說:“先吃飯吧,剩下的事以后再說。”
他牽著錦夏的手,步履堅定地走了出去。
錦夏因為突然得知身世,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直默不作聲,木然跟著謝天鴻走了出去。
轉眼間,房間里只剩下文鈞一人。
想起秋娘和白溪說過的話,文鈞嘴角微微一翹,跟隨他們兩人身后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錦夏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時間久了,總算想出點門道。
秋娘一向謊話連篇,她的話不可信。尤其是,此事關系重大,涉及其中的人物非權即貴,不是秋娘一個平民百姓可以隨意說道的。說不定,有人暗中教唆,為她撐腰,不然,她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道理是想明白了,但事情既然發生了,錦夏的心里就系了個結,不能像以前一樣活得那么無畏。
她總想搞清楚一點,更清楚一點,最起碼,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相爺錦華知道卻不肯說,那么他身邊的人呢。比如,錦夫人跟他生活了幾十年,不可能毫不知情。
錦夏想回去問問母親,又怕告訴謝天鴻,他不肯同意。再加上,前兩次離開王府,沒有一次順利,想想總有些后怕。也不能喊上文鈞偷偷回去,她該怎么辦才好呢。
“有解決不了的問題?”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錦夏嗯一聲,把頭埋進臂彎里。
那個聲音繼續說,“我是你的夫君,我希望在你遇到問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
錦夏驀地抬起頭,視線里,謝天鴻緩步而來,依舊威嚴有度,氣宇不凡。
為什么他在聽過秋娘的說辭以后,還可以如此鎮定?他就沒在心里考慮過,他們兩個很有可能是兄妹嗎?
或者,是錦夏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沒準兒,謝天鴻并不在乎她是誰,只需要一個女人占著這個位置,不讓白溪搶走罷了。
錦夏嘆了口氣,“三哥,我能不能去相府見母親一面?”
謝天鴻是個聰明人,很容易猜出錦夏回家的目的是為了弄清身世,他當即回答,“給我一點兒時間,把手里的事安排一下。”
一刻鐘過后,謝天鴻準時派了馬車來接錦夏。這次回去,沒有大張旗鼓,只有他們和文鈞三個人,一來沒有時間集齊那么多身手好的人陪同;二來,人多了太扎眼,容易驚動刺客,害錦夏陷入危險之中。
如謝天鴻所愿,路上沒出什么意外,唯一感覺不對勁的地方,是他總感覺有雙眼睛跟在后面,一直監視著他們。他問文鈞有沒有察覺到,文鈞集中注意力四下傾聽一番,沒聽到什么動靜。
抵達相府后,謝天鴻一下車,就被錦華拉去下棋了。他臨走前叮囑文鈞,不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離開錦夏身邊。相府不比景王府,守衛的家丁人數不多,看守不嚴,很容易混進一些不明身份的閑雜人等,萬一里面有刺客,錦夏的安全堪憂。
文鈞自然答應,在他心里,錦夏占了很大一塊位置,他自己死,都不會讓錦夏少一根毫毛。
錦夏和文鈞來到后堂,推開門,一眼望見空曠的房間里,橫著一把竹藤椅,錦夫人躺在上面閉目養神,小初替她捏背。錦夫人今天的氣色好很多,應該沒犯糊涂,剛好可以問個問題。
門吱呀一聲響,小初和錦夫人同時向這邊轉過頭。
錦夏坐在竹藤椅旁邊,邊給錦夫人捶腿邊說,“娘,夏兒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錦夫人睜開眼睛,手放在錦夏的頸后,摩挲著如墨的發絲,“你爹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了,你的確不是我們親生的孩子。”
“娘,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我想問的是,您知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不知道。恐怕這世上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錦夫人的回答十分肯定,看來的確不知道。
錦夏有些失望,本以為這次可以得到確切的答案,就算不能,至少可以否定秋娘的說法,看來,是她太樂觀了。不過,錦夫人接下來的一句話,稍稍給了錦夏一些安慰。
“秋娘送你來相府的時候,你的脖子上掛著一塊玉佩,我擔心這塊玉佩會被有心人認出來,就摘下來藏到柜子里。現在你長大了,我可以放心把玉佩交給你,或許這東西,能幫你找到生父。”錦夫人命小初去臥房,取出一個小紅盒子,打開后,一塊淡綠色的圓形玉佩暴露在三人眼前。
玉佩正中間刻著一個大大的“夏”字,四周纏繞著幾片柳葉,最下面系著一條黃色流蘇穗子,整體看上去大方雅致。
錦夏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除了那個夏字以外,沒什么特別的地方。刻玉的手藝也不怎么好,邊緣有明顯的殘缺,看上去十分粗糙。總體來說,給人的感覺是,原來的主人急著辦什么事,需要用這塊玉佩,硬催著玉石匠趕制出來的。
照此說來,玉佩在原來主人心目中的地位不高,估計用完以后,就再沒想起它來,錦夏想用它找到生父的可能性并不高。
有玉佩總比沒有好,最起碼又多了一條線索。
錦夏收好玉佩,辭別母親,回到院子里長舒一口氣。
文鈞說:“你在知道自己可能是紫裳公主的女兒時,沒有太大的反應;在知道自己可能是皇上的女兒時,就像變了個人。窮根究底,非要查到有確鑿證據才肯罷休。錦夏,你嫁入景王府的目的,不是要和謝老三過日子。你跟他是不是兄妹重要嗎?”
“我……”
“你的身份已經有太多人知道了,這么下去,你會越來越危險。不管你是喜歡他也好,把他當哥哥也罷,我今天必須帶你離開京城。”文鈞抓住錦夏的手腕,要帶她走。
錦夏用力向外抽手,掙扎著說:“沒有搞清楚我的生父是誰,我不會走。如果秋娘的話是真的,我就是大齊的公主,誰敢動我?如果秋娘的話是假的,我就是三哥的王妃,三哥會保護我不受傷害。”
“你真的喜歡他?”
“是又怎么樣!”
握緊錦夏的手松了,她揉著手腕,沒好氣地瞪了文鈞一眼。
文鈞慢慢踱步,繞到了錦夏身后,“既然這樣,那我只能……”
話音未落,文鈞驟然出手,一個手刀朝錦夏頸后砍了過去。錦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文鈞看著懷里的人,歉意道,“我從沒想過破壞你和謝老三的關系,但你的安全,我不能不顧。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等這件事過去了,我再送你回來。至于現在,對不住了。”
環顧四周,確定無人,文鈞抱起錦夏,匆匆離開院子。
他給相爺錦華留了消息,說帶錦夏出去避避風頭,便尋了個沒人主意的空檔,趕著馬車,行往京城郊外。
以后風餐露宿,少不了用銀子,以前摳門積攢下的錢,好歹也有幾千兩,雖不能天天山珍海味,跟錦夏粗茶淡飯幾十年,是沒什么問題的。希望錦夏醒來后,能夠明白他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