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狩獵, 回到皇宮后,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查宮女刺客的身份,意外的是, 除了入宮時的登記資料, 沒有任何相關的記錄。
按理說, 沒有擔保人, 是無法進入皇宮做宮女的。
除非, 擔保人就在宮里,能夠接觸到登記資料,在出事之后, 暗中銷毀了證據。
謝天鴻最先懷疑的人,就是衛涼玉。除了他, 想不出第二個人。謝天鴻曾經多次向皇帝暗示, 衛涼玉不可靠, 萬不可讓他近身一丈以內,可是, 皇帝并不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依然同過去一樣,對衛涼玉信任有加,甚至,為他加官進爵, 比原來更為器重, 簡直達到離不開他的地步。
有些話, 不能說得太明白, 一旦說出口, 麻煩也就來了。
見皇帝聽不進勸,謝天鴻只得作罷, 另外想辦法,安排幾個信得過的侍衛,暗中跟蹤衛涼玉,尤其是跟皇帝同處一室的時候,倍加留心他的舉動。
不知道是不是衛涼玉有所察覺,從回宮后,一直沒有任何行動。謝天鴻覺得奇怪,又加派了人手,仔細盯住他。
同時,謝天鴻親自出馬,監視著寒雅軒的動靜。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苦守了一個多月后,終于等到衛涼玉來了。
謝天鴻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寒雅軒里的說話聲。
“涼玉,你好久沒來我這兒了。”是陳師傅的聲音,現在的他精神矍鑠,跟過去點頭就能睡著的枯槁老者判若兩人。
衛涼玉答道:“大伯,不是涼玉不肯來,是最近有人盯我盯得太緊,脫不開身。”
他稱呼陳師傅為大伯,那么,兩人應該是有血緣關系的。
從陳師傅的面相和雕刻玉器的刀工上看,他必然是齊人。衛涼玉是衛人,他和陳師傅之間,究竟是怎樣一種關系?
謝天鴻心中疑惑,耐心繼續聽下去。
陳師傅說:“恩恩怨怨,何時到盡頭?涼玉,你辭掉侍衛統領一職,回來跟我過踏實日子吧。”
“我苦心經營多年,賠上了妹妹、父親和愛人的性命,你卻要我就此收手!對不起,我辦不到。”
“你忘記你爹臨終前的囑托了嗎?他要你好好活著。”
“不可能!國仇家恨,豈是一言可以避之!不殺他,我心中忿恨難消。”
謝天鴻一驚,腦袋里迅速閃過幾個名字。
叮囑衛涼玉,要他好好活著的人,謝天鴻只記得左辰一個。難道,衛涼玉的父親,是左辰?左辰沒有娶妻,碰過的女人,也只有蕭紫裳一人。不消說,蕭紫裳就是衛涼玉的母親,白溪就是衛涼玉的妹妹。
纏繞謝天鴻心頭多日的陰霾,瞬間清朗了。過去想不明白的問題,現在,都有解釋了。
蕭紫裳在十七年前生下的孩子,是一對龍鳳胎。一個是白溪,另外一個是衛涼玉。
她在生產后,安排人偷送兩個孩子出公主府。半路,秋娘被左辰攔住,白溪險些魂斷于他的劍下。生死之時,左辰的父愛被激發,不舍得殺死自己的孩子,便將男嬰衛涼玉留下,交托陳師傅隱姓埋名撫養長大;另外一個女嬰白溪,讓秋娘按照蕭紫裳的安排,送去相府。
兩個孩子,一明一暗。即便有一天,身處明處的女嬰暴露,至少可以保住男嬰,留下最后一點血脈。
就連蕭紫裳,主動指認白溪是她的親生女兒,陷她于危險之中,恐怕,也是為了保住衛涼玉。
因為她生子的事情已經敗露,只有坦白白溪的身份,才可以息事寧人。這一招,叫做棄車保帥。
白溪,是為了衛涼玉的安全,白白犧牲的一枚棋子。
難怪蕭紫裳指認白溪時,可以那樣痛快。
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他們歷盡千辛萬苦、舍棄無數條性命來保護的人,現在非要飛蛾撲火,只為報仇雪恨。
寒雅軒里,傳出啪的一聲脆響,一個紅色的巴掌印,清晰地印在衛涼玉的臉上。
陳師傅全身顫抖,明顯十分氣憤。他指著衛涼玉,恨恨道:“你用盡一切辦法,想要獲取皇帝的信任,從而接近他,刺殺他。你自以為聰明絕頂,可是,皇帝也不傻啊。他要是傻,就不可能奪走衛國的江山,也不可能坐穩身子下面的龍椅。為你犧牲的人已經夠多了,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
衛涼玉倔強地昂起頭,反駁說:“大伯,不是我不爭氣,是你沒有按照我的計劃做。如果你在獻給皇帝的玉器上面下毒,就不會死那么多人。現在的后果,全是你造成的!”
“你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皇帝日常所用的東西,都是經過反復檢查的,莫說是下毒,就是玉器上面的一粒灰塵,也不可能出現在皇帝面前。”
“不試,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光是想,就有無數紕漏,還需要試嗎?”
衛涼玉拂袖,“說來說去,還是我的辦法最好。雖然犧牲大了些,至少我接近皇帝了,只要找到機會,隨時可以殺了他。”
“殺了他,衛國就能回來嗎?他死了,他的兒子即位。太子昏庸無能,他登上大寶,說不定,衛國人的生活水平,比不上他父親在事時呢。”
“那我就把他的兒子也殺光。”
“皇子沒了,即位的人,就是皇帝的侄子,天下還是謝家的。”
陳師傅苦口婆心,想勸說衛涼玉放棄不靠譜的念頭,怎奈何,衛涼玉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把老人家的話放在心上。不論他怎么說,衛涼玉仍是一意孤行,非要殺掉皇帝不可。
一番討論,不歡而散。
衛涼玉離開寒雅軒,匆匆趕回宮里替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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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鴻從隱蔽處出來,慢慢走回王府。
看樣子,衛涼玉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決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而皇帝在獵場時,看到衛涼玉殺刺客滅口,一定也察覺到他的意圖。不罰不審,反升官進爵,皇帝此番做法的目的,理應是麻痹衛涼玉,讓他繼續做下去,直到刺殺皇帝的行為敗露,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謝天鴻想到這里,頓時輕松不少,也不再緊張皇帝的安危。
他心情好多了,開始留意街道兩旁的攤販,看看有什么小玩意兒,買回去幾樣送給錦夏。
走了兩條街,沒看到有趣的東西,正打算回去的時候,他看到一個賣繡品的店鋪柜臺前,站著個小腹微微凸起的年輕婦人。
她一身淺粉色的衣服,映得臉頰紅撲撲的,煞是動人。
“老板,這個繡花的腰帶多少銀子?”是錦夏的聲音。
她手里拿著一條玄色腰帶,上面繡著精致的花紋,好看極了。
老板回道:“二兩銀子。”
“二兩!太貴了,一條腰帶而已,哪值二兩啊。老板,便宜點兒,我以后常來買幾次,您就賺回來了。”
“夫人,你仔細看看,這腰帶上的玉勾,可是上好的璞玉雕成,還有繡花,用的不是絲線,而是金線銀線。這么好的東西,才二兩銀子,已經是物超所值了。”
看老板的樣子,是不打算降價了。
偏偏那條腰帶入了錦夏的眼,怎么看怎么喜歡。
干脆,買下來好了。
錦夏從袖中取出二兩銀子,遞給老板,興高采烈地拿著腰帶出了店鋪。她邊走邊低聲自語,“回家以后,跟三哥說,是我繡的,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啊。”
她的話,一字不漏地鉆到謝天鴻的耳朵里。
他忍俊不禁道:“信啊,你說什么,他都會信的。”
錦夏聞言一愣,僵在原地半天,才緩緩抬起頭來,眼睛看到謝天鴻的一剎那,手里的腰帶自指縫里滑落下去。
“三、三哥,好巧啊,逛個街,也能遇到。”錦夏磕磕巴巴地說著,手心里緊張得直冒虛汗。
謝天鴻兩步上前,接住即將掉落在地的腰帶,展開后,仔細審視一番,滿意地說:“你繡得挺好,我很喜歡。”
錦夏嚅嚅道:“你看到是我買的了,干嘛裝成沒看到的樣子啊。”
“難得糊涂。”謝天鴻把東西塞進衣服里,收好后,問她,“怎么一個人出門?你懷著孩子,身子不便,萬一遇到點事兒,連個替你找大夫的人都沒有。”
“小嬌去了南衛侯府,跟文鈞在一起。府里其他丫鬟,大都跟我不熟。所以,我就……”
謝天鴻的手臂放在她的腰間,把她往自己懷里一攬,“以后,要出門,告訴我,我陪你。”
錦夏驚訝地張大嘴巴,不敢置信地把他上下打量一遍。剛才那話,是謝天鴻說的嗎?他勤于政務的名聲,可不是空穴來風,他們成親幾個月了,稍微有點空閑,他就會拿起公文來批閱,連生孩子的事,都是忙里偷閑。現在,他居然要陪她逛街,她簡直是受寵若驚!
“三哥,你的公務呢?”錦夏不放心地問。
謝天鴻微微一笑,“我說過,從獵場回來以后,就稱病不出,父皇已經準了。”
“那么,我要是買很多很多東西,你能幫我提著嗎?”
“不能。”
“你就不能憐香惜玉一回?”
“我可以派人把東西送回王府,騰出手來,在你走累了的時候,把你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