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誠余怒未消,提刀來至跪倒伏罪的叛將身邊,本欲一刀結(jié)果了他倆,斜眼一掃,見營中諸多兵士俱在偷偷窺視,心念一動,不由嘆了口氣,烏鋼腰刀無力垂落下來。冀王被俘的消息,確對眾人信心是個致命的打擊,常言道“樹倒猢猻散”,冀衛(wèi)營沒了冀王石達開,遲早會散伙的。除了石誠,還心存一絲倫僥幸。
“你們起來吧,我不想再殺自己的兄弟。事已至此,你們也不必再留下,各自遠走高飛,逃生去吧!”石誠面色慘然,語氣悲戚地對兩位叛將說。
接著,石誠召集部下兵士宣布,今夜之事一概不予追究,愿意離開的,他絕不為難,發(fā)盤纏馬上走路。當(dāng)然,發(fā)盤纏遣散,石誠是不會動用那批輜重財物的,昨夜在悅來客棧,他從厙?yán)习迥撬殉龊脦浊砂足y,這陣正好派上用場。
石誠的這項命令,無疑于打開籠子放飛鳥兒。那石昌吉在叛亂時,就大肆散布了冀王被俘,不日被凌遲處死的消息,冀衛(wèi)營的軍士早已人心惶惶。現(xiàn)在主將石誠宣布,可以自行離去,還能領(lǐng)取幾十兩白銀。霎時,軍營亂哄哄鬧成一團,等嘈雜聲靜下來的時候,石誠手下僅剩下百來號人了,但留下來的皆是忠心耿耿之士。
那身負刀傷的千總是條難得的的漢子,包扎好傷口,照樣跑前顧后,重新編隊,布置崗哨,帶兵游巡,雄糾糾氣昂昂,一點沒有頹廢的模樣。倒是石誠,回到帳中,撫著那柄烏鋼腰刀,緘默不語,滿腔的哀傷悲涼。
這會,那貍貓?zhí)珰q不知從哪弄來一壺白酒,一包鹵味,放在條案上,陪石誠飲酒消愁。此時,夜已深,林中軍營更是松濤陣陣。對著紅燭,幾盅烈性酒下肚,貍貓?zhí)珰q對神情黯然的石誠安慰道:“石兄不必?zé)溃瑩?jù)我分析,你們主帥冀王被俘的消息并不確定,倒是今日一戰(zhàn),石兄宰殺洛城縣令,定會引來眾多清軍圍剿。石兄得預(yù)作準(zhǔn)備,以防不測。”
貍貓?zhí)珰q雖是盜賊,卻為人俠義。他告訴石誠,他姓沐,單名坤,云南大理人氏。他對云貴川一帶十分熟識,且在這達洛鎮(zhèn)呆了較長日子,知道往西再行幾十公里就是瀾滄江,過瀾滄江不遠是貢山,翻過貢山就是無人區(qū)域了,清軍斷不會深入到此。沐坤建議,石誠可就近多買糧草,帶隊進入無人區(qū)域,暫避風(fēng)頭,一經(jīng)打探到冀王消息,他便趕來告知。
還勸慰石誠,即使冀王真的蒙難,亦不用過分悲傷。手中有大批財物,或東山再起,或另行他途,總之天下沒有絕人之路云云。如果石兄有用得著我沐坤之時,只需一句吩咐,沐坤當(dāng)萬死不辭。
石誠聽沐坤言詞懇切,加上酒性蓋臉,二人說得極是投機,當(dāng)即便與這飛天大盜結(jié)為兄弟。當(dāng)然,飛盜沐坤是否另有所圖。也不得而知,但想來,似他這樣的俠義之士大約也不會另有圖謀。事實上也沒有圖謀的機會了,因為第二天晨,沐坤與石誠分手后,再沒見面,此一別成了永絕。
石誠采納了沐坤的建議,翌日,率領(lǐng)剩余的百多號將士,以及那百十箱金銀,一路徑往西而行。沐坤思慮得沒錯,石誠離開達洛鎮(zhèn)后的幾日,上萬清軍蜂擁而至,欲滅這股膽敢殺戮官府的逆賊。可惜來晚了幾天,石誠他們已經(jīng)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渡過瀾滄江,翻越貢山,沿途還大量采買了充足的糧草,直奔西域無人區(qū)。在密林里又走了數(shù)日,海拔漸漸高了起來,氣溫也開始下降。這天中午,石誠一行鉆出密林,來到一座高聳入云的大山前。
石誠抬眼觀瞧,這山比以往的高山不同,斜橫一脈,望著不到盡頭。則山頂云霧繚繞,不知有多高。有時,云霧散去,那山尖白皚皚一圈,像戴著頂白帽子。幾只蒼鷹在那大山邊飛翔,似乎想要越過山峰,卻始終在半山腰盤旋,無法再升高。由此想來,那山峰實在高得驚人,高得不可思議。
其實,石誠看見的大山就是那世界屋脊,著名的喜瑪拉雅山。喜瑪拉雅山脈長有二千多公里,寬也近四百公里,尤其是高,簡直是與天接壤,扶搖云霄。別說那蒼鷹飛不過去,就是神仙——如果有神仙的話——要過雪山,恐怕也得拿出吃奶的力氣。
雪山與密林之間,是高原草地。高原草地到是寬廣遼闊,卻不適合隱蔽生存。要知,石誠是打定主意在這兒安營扎寨,耐心等待冀王的消息,非十天半月呆這,得作長期打算。石誠不知道,他們已經(jīng)進入西藏腹地,他更不曉得,面前的大山乃是世間最高的山峰。
其實,從這兒往北折,幾百公里遠就是藏人政治文化中心城市拉薩,靠山脈西行,便是荒涼的日喀則。而山脈的背后,那就不是中土的領(lǐng)地,是外國人居住的疆域。
因為這些石誠全然不知曉,他竟決定,率隊去那大山腳下,潛藏于喜瑪拉雅山脈的眾嶺群峰之間。
在高原草地走了一日,來到喜瑪拉雅山脈腳下,見兩山之間,有條大峽谷。峽谷兩邊是萬丈崖壁,一條清溪就從那峽谷深處,緩緩流淌出來。石誠心思,谷內(nèi)是屯兵駐扎的好地方,不用擔(dān)心清軍從兩邊夾擊,守住口子,管他有多少人也奈何不了我。
于是,石誠帶著百多號人馬,鉆進峽谷。在峽谷里一處較為寬廣的地方,駐扎下來。這一住,就是好久。好在,這峽谷距草地不太遠,隔個十天半月,可派人出去割草打獵,那草地上,有許多野牦牛、藏羚羊等動物。
九月的一天,天忽降鵝毛大雪,且一連下了三天三夜,把峽谷口處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氣候也越來越寒冷,竟達到滴水成冰的程度。帳蓬里不能再住人了,得尋個避風(fēng)保暖的地方才行。谷口已被大雪封堵,只得往峽谷深處尋找。
一行人,在峽谷內(nèi)走了幾日,才找到一個山洞。山洞里自然比峽谷氣溫高出許多,也沒有風(fēng)雪侵襲之虞。在山洞暫時安頓下來后,有士兵向石誠報告,說這山洞里面好深,曲里八拐的沒有底。
山洞外的峽谷,雪倒是止了,可寒冷卻日復(fù)一日的加重,以他們這身衣衫出去,不出半日,必會凍成冰棍。不用想,那谷口處封堵的大雪已經(jīng)凍結(jié)成冰,一時半會是沒可能走出山谷。顯然,他們得在這洞子過冬了。
在山洞過冬,糧食不成問題,就是喂馬的草料缺乏。石誠思來想去,如果騾馬沒了,以后木箱怎么馱運?不能困在這峽谷內(nèi),得想辦法。他找來那位千總商量,千總也是一籌莫展。忽然想起,有士兵說山洞很深,說不定洞子里另有出峽谷的道路。
千總自告奮勇,愿帶幾名士兵往洞子深處探路。其實,這也是無奈之舉,但也總好過束手無策。千總帶著幾名兵士,一探就是幾天,石誠不免等得心焦。等他已無耐心,準(zhǔn)備再派人去尋千總時,千總回來了。
千總興高采烈地告訴石誠,說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片草原,那兒氣候溫暖,有山有水,甚是適宜居住。他本還想越過草原,再打探草原那邊通向什么地方,擔(dān)心將軍焦慮,才趕緊折返回來。石誠聽了,大喜,當(dāng)即命令全隊開拔,穿過山洞,去那沒有嚴(yán)寒的草原。
由是,石誠一行便到了這詭譎奇異的地方,并一呆就是數(shù)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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