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道長的大弟子一元道士,心胸狹窄,又一直覬覦三清道觀首座之位。昨日至今,他見師傅對一幺師弟帶回來的客人待為上賓,心中很是不滿。師傅與這年輕人又是撫箏吹簫,又是促膝長談,今早還與他在房間談論許久,出門就開始舞一套陌生的劍法,心中懷疑師尊是否與這年輕人進了道觀密室。
以前,他妒嫉師尊偏愛一幺師弟,現在又冒出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來,居然還與師尊進了道觀密室——當然,這是一元猜測。見他也學師傅模樣,拿著一把比匕首長不了多少的短劍,竟也舞起剛才那套劍法,不禁心生一股醋意。
黃夢梁舞得實在笨拙,這一元忍不住想出出他的丑,搏眾師兄弟一笑,就從地上拾起散人道長丟棄的長劍,從黃夢梁背后一劍刺去。當著師傅的面,他自然不會痛下殺手,只是嚇嚇黃夢梁而已。
一元道士一劍遞出,旁邊的散人道長疾呼“住手”,可已經不不及了。只見那長劍刃尖到了黃夢梁背脊一尺之處,長劍竟突然離開一元之手,騰空而起,如鷂沖天,發出“嗡營營”的哨響;接著,長劍墜地,劍尖插在四御殿前一株老槐樹的枝干上,劍身還顫顫抖動。
散人道長及道觀眾道士瞧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一元道士,更是驚駭得魂飛魄散,楞怔那兒,已說不出一句話來。
適才,他惡作劇似的朝黃夢梁背后刺了一劍,劍尖離黃夢梁尚有一尺遠近,他便感到自己好像刺進了一團怪風內。那怪風極其濃稠韌性,且又在飛速旋轉,手中的長劍不但不能再進一分,反而被旋轉的風團牢牢裹住。還沒等一元反應過來,他就覺得旋轉怪風忽起一種力量,劈手奪下長劍拋往空中——一元已是傻了呆了。
黃夢梁舞那劍法,實在也是按葫蘆畫瓢。不過他記性好,瞅一遍七星劍譜,便熟記心中。散人道長要他來舞一遍,他也不客氣,默記著冊上的招式比劃起來。說來也怪,他舞動自己的短劍起初也覺得有些吃力,可舞著舞著,反而身上來了精神。
最讓黃夢梁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舞七星劍法,自己丹田處倏地涌出一股熱流。熱流隨著招式急速流遍全身,令自己勁頭十足,渾身有說不出的舒暢,那感覺就有點像幾個月前,他在冰山上胸悶時嗅到紫色雪蓮即刻爽快一般。
這黃夢梁實在是大福大緣之人,他自己也沒想到,今日舞這一套七星劍法,竟讓他學到了張天師創意的內功心法與劍術合一的上乘功夫。
張天師所創的七星劍法,內行瞧了定覺得匪夷所思,因這劍法的每一個招式幾乎不可能銜接,故迫使舞劍者得運用內力,去完成劍術那行云流水的意境。麻煩的是,運用內力去舞七星劍法,卻讓內力根本合不上招式節拍,若硬要強撐下去,必定令人輕則疲憊不堪,脫力癱倒;重則口吐鮮血,走火入魔。
別人不行,黃夢梁這個十足外行卻占了大大的便宜。
首先,他手中拿的是短劍,舞動招式自然省力多了,而且招式銜接也不那么困難,加上他本人體質甚佳,比劃起第一招時,雖有些吃力卻好歹也能對付。
其次,黃夢梁對內功一竅不通,在雪山神殿無意為強措、矢蕃二武僧打通任督二脈,自己依然不了解內功是啥玩意。則張天師的七星劍法,不但劍術高明,內中更含精深內功心法。會內功的行家一旦體力不支,運用內力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這就與張天師所創內功相悖,散人道長亦是如此。
可這黃夢梁倒好,他啥也不懂,七星劍法舞到第二招時,他就被催動了丹田真氣,不自覺地跟著張天師的內功心法練了起來。等他練到第五招時,真氣已經走遍了他身上大小周天,須臾之中,這家伙竟成了一位頂尖的武林巨擘。只是,黃夢梁自己還一概不知。
黃夢梁舞劍舞得正起勁,感覺有件啥玩意攏近身后,反手隨便一撥,就聽見散人道長在驚呼“趕快住手”。黃夢梁反應也快,他聽了驚呼,握劍的手立即收回。
轉身一瞅,身后站著一元道士。黃夢梁見了一元道士也是吃驚,只是他吃驚倒不是因為一元道士臉色慘白,而是他身上的道袍前胸處,被劃出好幾條裂口——這是誰在他身上用刀子劃的?
這黃夢梁真是傻到姥姥家了,他盯看一元道士衣衫上的破口,還猜疑是誰干的,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至此,散人道長方明白,這位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已得張天師劍術真傳,更知七星劍法威力之大,已達至臻。
散人道長本是書生,又是進士出身,自然知書達理。他在三清觀修行數十載,自認是張天師第七十一代弟子,且為首座,內心深處早已烙下唯天師法喻不可違背的印記。
今日,是這黃夢梁帶來了那把短劍,與劍鞘合一,才打開鐵箱。這已是某種暗示。更為彰顯的是,既與黃夢梁共同翻閱了一遍七星劍譜,他沒能領悟其中精妙,而這位年輕人卻得到天師真傳。只要不是強詞奪理,任誰都清楚,那意思明擺在那里,三清觀的首座,應該讓賢于斯。
道教跟佛教一樣,都講究一個緣字。有緣,你就是一位乞丐,也會得道升天;無緣,神仙與你擦肩而過,你還是一位俗人。
想到此,散人道長束冠整衣,緩步來到黃夢梁面前,道聲“無量壽福”便一下跪倒,行起大禮。
黃夢梁大吃一驚,見這散人道長忽然對自己下拜,又是惶恐,又是疑惑。愣在那不知說啥為好。
一邊的弟子及觀里道士,見師尊首座倏地跪倒在這年輕人面前,跟黃夢梁一樣的疑惑惶恐,但他們俱是散人道長的弟子屬下,卻不能像黃夢梁那樣傻乎乎的呆立,愣怔片刻,跟著散人道長“齊唰唰”跪倒一大片。
眼前景象,讓黃夢梁憶起在雪山神殿,還有松贊土司莊園的情形。那時,那些和尚莫名其妙稱自己是“吉祥菩薩”,今天,三清觀的道士又全都跪倒,莫非也要稱自己是啥神仙之類的玩意?
黃夢梁木雞兒似的呆在那里,卻聽散人道長跪在地上,朗聲說:“黃兄黃先生,你得本教天師真諦,必是天師凌霄之上作下的安排。弟子散人忝為首座,雖是先師云鶴道長授命,但天師法喻斷不敢違背,你既為真傳,便是我三清觀的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