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晨見一個彪形大漢一把拎起余豆豆,著勢要摜出去,心中一怒,從他取出一枚鋼針,沖那大漢說:“把豆豆姐放下來!你再欺負豆豆姐,我就要你這個壞蛋的命!”
竹娟嚇了一跳,她知道自己的兒子雖小,可那鋼針真會要人命的。她怕鬧出人命,口里急呼“不要”,人也快步跑去,一把抓住黃晨的胳臂。
這時,那位買家的“女人”忽然跳出來,母老虎一般兇惡,指住黃晨母子破口大罵:“這是哪鉆出來的小野種!蛋黃都沒長出來,也敢來管閑事!還有你這騷女人,生了個小畜牲不管教……”
這母老虎罵得極是難聽,跟那同行的女人態度截然不一樣,很是囂張。那同行的女人是真的很焦慮,而她好像并不太在意“買家”坐牢不坐牢,逼著余老板要錢卻很上心。她正罵著,杜月笙站在來出來。
杜月笙臉色非常難看,樣子好像憤怒之極,口中囁嚅一陣,才說出聲來:“瞿二彪,去,去給我掌嘴,不把她的狗牙給我敲出來,你他娘的就不是我的兄弟!”
杜月笙此言一出,眾人皆惑,不知這杜老大指的是誰,說是摑竹娟的耳光顯然不像,但要瞿二彪去揍那買家“女人”,似乎沒有道理。
其實,這些人哪里知道杜月笙心里的想法。此時的杜月笙,別說敲那母老虎嘴里幾顆牙齒,就是拔掉她的舌頭的心都有了。剛才,黃晨說要那彪形大漢的命,杜月笙也是感到驚訝??伤怀虻近S晨手中的鋼針,心頭一陣震撼,頓時明白了這個小孩子是誰。
前幾天,在大哥黃金榮家的門前,出了一樁怪事,也是一個小孩子用鋼針將大哥黃金榮兒子玩的皮球釘在屋檐上。大哥當時不但沒生氣,瞅見鋼針臉色都變了,還叫手下的弟兄去追那小孩子,并特意囑咐要“好好的請”。
其時,杜月笙也在場,也看了一眼離開的兩個小孩子,那會沒記住他們的模樣,現在再看黃晨、余豆豆,竟然真的是那天那兩個孩子。
或許,那天黃金榮的手下不明白大哥何以不生氣,反而囑咐手下弟兄去“好好請”的真正原因,但杜月笙卻知道,那個小男孩就是青幫舵主的“孫子”。
七婆早有口信曉喻長江一帶的青幫香堂,拜托眾位三老四少,堂主老大,關照她的“孫兒”。要知,青幫舵主才仙逝不久,舵主位置還空在那兒,且現在又是七婆說了算,無論是有野心或沒野心的青幫人物,皆都會百般去巴結七婆的“孫兒”。
黃金榮此時要爭取青幫舵主寶座的野心正盛,早就布置了眾多手下去打聽竹娟母子的下落,好認真盡一份“孝道”。無奈,這母子從九江碼頭路過不久,就不知所蹤,沿途青幫香堂再也沒看見他們了。孰料,七婆的“孫兒”竟然就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前。
黃金榮分析,七婆“孫兒”一定就住在他家附近,不然怎么會有兩個小孩在一起玩耍。于是,他吩咐手下弟兄,在附近去尋找,但同時又嚴令不準驚擾了七婆“孫兒”,找到了立刻來報告。黃金榮還沒找到七婆“孫兒”結果卻讓杜月笙無意撞上了。
問題是杜月笙撞上黃晨,卻是這么一種尷尬的場面,他如何向老大黃金榮交待?正懊惱無比,那不知趣的母老虎卻自己跳出來,這就給了杜月笙一個出氣的機會,亦是向老大黃金榮謝罪的機會。
由是,杜月笙怒不可遏,厲聲喝道:“瞿二彪,你他娘的耳朵聾了?這臭女人竟敢辱罵七婆的孫子是野種!這不是把我們青幫所有弟兄都罵了——給我扇她的耳光,先治治她那一張臭嘴再說?!?
那叫作瞿二彪的漢子愣一陣,才反應過來,敢情是要揍那母老虎呀!也不管杜月笙是如何想的,上前,一把揪住買家“女人”的胸口,“噼噼啪啪”就是一通耳光,將那母老虎揍得莫名其妙且又滿嘴流血。
這俄頃生變的轉折,恰同一幕劇情突然來個一百八度大轉彎的□□戲,將余家人連同杜月笙的手下,全搞懵了。
杜月笙走到竹娟母子面前,神態恭敬已極,臉色難受已極,一下驚世駭俗地跪倒地上,沉聲說:“大姐,小少爺,杜某真的是有眼無珠,竟然以下犯上,來打擾七婆的至親——既然犯了幫規,就請大姐、小少爺處置,是要剁一只手或是一條命,杜某絕無半句怨言!”
竹娟也被杜月笙的樣子嚇著了,剁手,要命,這是哪里的話!她連忙說:“你別這樣!起來起來,叫那位大哥也別打那女人了——你們快些離開,以后都別來余家找麻煩就行了,哪能就殺人要命!起來起來……”
杜月笙聽了,這才起身,轉臉對他的手下說:“你們還愣著干嗎?大姐的話沒聽見!全都給我馬上離開余家,誰要敢再來這里鬧事,小心我宰了他全家!”
有個傻小子還沒回過神來,嘴里小聲嘟嚕:“余老板的錢不追了,這么大一筆”。一邊有人回應他:“你他媽要錢不要命了!七婆的錢也敢要,你有幾個腦袋?”大約,答話的這人對七婆是誰也略知一二。
杜月笙帶著青幫一群人,還有那個倒霉催的母老虎,離開了余家,留下余老板一家子人目瞪口呆立在那,形同木偶。好一陣子,余老板才清醒過來,意識到適才那傾家蕩產的橫禍,置自己于死地的厄難,現在已經煙消云散。
余老板做夢也沒想到,化解他家厄難的居然就是這個兩三歲的幼兒,居然就是這位千里尋夫的年輕女人,簡直太不可思議,太幸運——可他又忽然想起,就在杜月笙他們的到來之前,自己竟然牽怒他們母子,胡說八道人家是災星,是克星……
余老板不禁尷尬萬分,一時羞愧得難以自容。他訕訕笑著對竹娟說:“大姐,剛才我都對你們說了些啥喲——唉!我是急昏了頭。大姐,你要是生氣,就罵我幾句,要不打我幾下也行?!?
余太太也責備他,說:“你這個人呀!好歹是非都不分,還罵我的竹娟妹妹。那日,鄭老大送他們母子來時都說了,他們是貴人的——你呀!看你怎么給竹娟妹妹賠禮道歉?!?
竹娟笑著說::“余太太,也不全怪余老板的,他是被逼急了才說錯話。這事不用放在心上,我們住在你家,管吃管住,已經夠麻煩你們了,應該感激才是——你瞧,晨晨都跟他的豆豆姐在一起玩了,我們就不再計較這些小事好不好。”
真的,大人之間還在道歉解釋,那黃晨跟余豆豆早已玩在一起,親密得跟姐弟一般。于是,余老板這才稍安生了一些,就高興地說:“今天我們不在家里吃飯,全家都去艾美樂吃西餐——竹娟到了上海,還沒去過,今天一定要去一次!”
事后,余老板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根本就是那位同行設下的圈套。原來,余老板在他們這個圈子里,生意做得不錯,錢賺了不少,就惹得一些同行生嫉。做生意嘛,少不得爾虞我詐,搶客戶,壟斷貨源,相互算計那也是有的。余老板在不知不覺間,得罪了那個同行。
也是那同行心眼兒窄小,某幾次沒有競爭贏余老板,就萌生了用歪門邪道來陷害的黑心。說穿著了,煙土是同行自己塞進那批貨物里的,買家根本不是買家,是他找的一位地痞流氓,警局也是預先勾通好了的。當然,杜月笙那兒亦是許下重金請來威脅余老板的。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看看就要將余老板的錢榨到手了,卻不料冒出了竹娟母子來,令那同行的發財美夢頃刻化為泡影。更糟糕的是,那同行錢沒敲詐到,他還得照付警員的錢,流氓的錢,尤其是杜月笙的錢——這還沒完,余老板那有如此強大的“靠山”,不花錢去平息他的怒氣,恐怕他就真得進警局了。
此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一回幾乎把他的老本都賠光了。人哪!真不知應該怎么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