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梁沿山道追那伙盜獵者,追了一陣,聽見前邊傳來幾聲慘叫。他心忖,這條道上剛才只有盜獵者走過,莫非是他們出了啥事?得趕緊攆下去瞧瞧。
說這黃夢梁憨倒不如說他心善,那幫家伙劫走他的白花騾馬和行禮還沒追回來,他倒替人家擔(dān)上心。人呀!真的是好壞不同,善惡涇渭。愿好人一生平安,惡人終遭報應(yīng)。
黃夢梁聽見前邊路上傳來慘叫聲,加緊步子就往下面趕。拐個一道彎,卻是他的白花騾馬在朝自己方向奔來,它的身后跟著一頭巨大的黑熊。那白花騾馬瞅見了主人,“咴咴”嘶叫,像是在向黃夢梁呼救,四條腿跑得更快。
黃夢梁讓過白花騾馬,握住短劍,也不懼那黑熊,迎上前欲與它搏斗。可那黑熊見到黃夢梁,只瞧了一眼,就猶如撞到惡鬼一般,調(diào)頭就往樹林里拱,轉(zhuǎn)眼便逃到無影無蹤。這種陸地兇獸見他就逃的情形,黃夢梁遇到過多次,也不為怪。它逃了就讓它逃,要追恐怕也追不上。
見白花騾馬回到身邊,黃夢梁自是很高興,更高興的是騾馬上馱的行禮原封未動。想來,一定是那幫盜獵者還沒來得及查看,就碰到黑熊襲擊。
黃夢梁牽著白花騾馬,繼續(xù)下山。走了幾分鐘,就看見石板道上躺著兩具尸體。一具尸體后腦勺頭皮被熊掌掃去小半,露出白花花的骨頭,死得極是慘烈。黃夢梁將他翻轉(zhuǎn)過來看,正是秦氏的男人,盜獵者的頭目。
黃夢梁搖搖頭,唉口氣,也為秦氏感慨。其實,秦氏的男人不起歹意,碰上黃夢梁,同他一起下山,就絕不會死于黑熊的掌下。而且,黃夢梁如果知道他們真的缺錢花,黃夢梁也一定會慷慨解囊。相信,黃夢梁贈給他們的的錢財,要比做盜獵者的收入不知多出好多倍。實在是報應(yīng)呀!
除了石板道上的這具尸體,樹林里的雪地上還有斑斑血跡,他們的行禮也撒落一地,大約還有其他盜獵者也負(fù)了傷,驚恐之中,紛紛逃進(jìn)了樹林。
對盜獵者遺落的行禮,黃夢梁才不屑一顧,他略著停留,也不去管那幫人死活,便牽著騾馬往山下走去。適才,他們的強盜行徑令黃夢梁打心眼里鄙視。
一路十分順暢,路途也沒遇到行人,到第二天傍晚,這下山的路就走了一多半了。
越往山下走,氣溫就越高。石板道上早沒了積雪,兩旁的灌木叢內(nèi),星星點點開著火焰似的杜鵑,樹梢枝頭停留三五只“嘰嘰喳喳”的燕雀,給人一種盎然春意的景色。
看看又是暮色將近,得找地方露宿。沿石板道前方不遠(yuǎn),有片毛櫸樹林,他決定今晚就宿在那兒。才走近,便聽見毛櫸樹林里有說話人聲,并伴著馬兒鈴鐺響。舉目瞧,卻是一隊馬幫商販。
在無人的路上,遇到馬幫商隊,那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了。相互可以說說話,抽一鍋旱煙,喝幾口水,了解來路上的情況消息。
黃夢梁正欲向?qū)Ψ酱騻€招呼,卻聽那馬幫隊伍中有人興奮地朝他大聲說道:“黃兄弟,我都不敢認(rèn)你了,沒想到在嘎貢山下碰到你!”
瞧說話那人有些面熟,但黃夢梁一時也沒憶起他是誰。那人見黃夢梁遲疑,又是說:“我姓沈,銅鑼鎮(zhèn)南家的人吶?!?
哦!黃夢梁馬上想起來,這人就是那位在夾馬溝傷了腰的護(hù)院沈武師,亦是南家商隊的馬鍋頭。
那沈武師見到黃夢梁如同撿到金元寶一樣高興,快步迎上前來,雙手握住黃夢梁的手,一個勁的亂搖。這沈武師見到黃夢梁心里高興,也是很正常的,因為他了解黃夢梁在南家祖墳?zāi)前l(fā)生的事。南家祖先戚氏太婆都說黃夢梁是南家貴客,南家上上下下莫不對他禮敬十分。記得當(dāng)時,南家大少奶奶為了表示對他的尊敬,曾贈黃金一百錠予他——雖然這年輕人悄悄退了回去。
更重要的是,他沈武師曾經(jīng)因一件小事得罪太婆,差點死在夾馬溝。而正是這黃夢梁替他彌補了過失,讓太婆消了氣,才讓他撿得一條命來,
沈武師當(dāng)即吩咐馬隊停止前進(jìn),原地露宿,在這兒埋鍋造成飯,他今晚要好好的與黃兄弟喝上幾杯,與黃兄弟分別三年有余,兄弟間見面一定要一醉方休。
沈武師是馬幫鍋頭,在外他說了算。他叫手下拿出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來款待黃夢梁。只是人在旅途,所謂好酒好菜,不外乎是高粱白酒,風(fēng)干雞、臘豬頭、灌香腸之類。雖說算不上是啥值錢貨,可黃夢梁吃在嘴里卻比龍肝鳳腦還要爽口。
久違了,家鄉(xiāng)菜!吃在口中,黃夢梁真切地感受到家鄉(xiāng)的氣息。他也不管喝酒亂性的忌諱了,捧著碗大口喝酒,伸出筷大塊夾肉,吃得那個快樂,那個舒暢。
幾口白酒后,黃夢梁就有些上頭了。他問沈武師,此行是要去哪做生意?沈武師告訴黃夢梁,說他們是去嘎貢土司那做生意,跟他們打交道已經(jīng)好多年了。
說到生意,沈武師不禁嘆口氣:“唉!做生意就數(shù)那木洛管家難纏,松贊土司倒好,他百事不管。”
原來,馬幫商隊都知,跟松贊土司做生意大有賺頭,把內(nèi)地的茶葉、食鹽運上去,就可以換成裘皮、蟲草、藏紅花之類的貨物,利潤立馬就可以翻上幾番。就是這樣的生意只能做一部分,有好多馬幫都盯著哩。
大家都想賄賂木洛管家,獨做這肥得流油的大筆生意。無奈木洛管家油鹽不進(jìn),誰的賄賂都不收,依舊把生意分成若干份,讓好幾支馬幫分別去做。這樣做生意大家都沒話說。沈武師說,可是他們就有些吃虧了,一是他們的馬幫商隊龐大,二是他們同土司的生意做得晚一點,常常是上午等好貨品拿不到,僅僅賺些零頭。
說起這事,沈武師唉聲嘆氣,沮喪不已。黃夢梁聽了卻呵呵大笑。
沈武師見黃夢梁大笑,有些不解,就問:“黃兄弟,你笑啥子嘛?老哥我真的為這事傷透了腦筋!為跟土司做生意,大少奶奶沒少責(zé)備我——”
黃夢梁喝了幾口白酒,有些酒意了,就忍不住說:“沈哥子,算你運氣好,今天碰到了我。沈哥子,你不用擔(dān)心,我保證土司的生意就讓你一家做,好不好?”
聽黃夢梁拍胸口打包票,說他能讓自己包全土司的生意,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黃夢梁是四川人,他雖然是戚氏太婆的貴客,但總不可能也會與土司老爺攀上關(guān)系,而且能攀上包全土司所有生意那樣的特別關(guān)系嘛。
也怪黃夢梁喝了酒,關(guān)不住話風(fēng),他有點洋洋得意地對沈武師說道:“沒有問題的,你去了土司莊園,就給木洛管家說,就說是我說的,他們的生意你全包了?!?
“你說啥?黃兄弟?!鄙蛭鋷煵桓蚁嘈抛约旱亩?。
“嗯,就說是我說的——哦,對了,你應(yīng)該說是‘吉祥菩薩’說的。”
“吉祥菩薩?”沈武師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