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梁這楞小子在外游歷了數年,還是不改他魯莽秉性,也不管這惡太歲比巨蟒還龐大的身軀,一刀下去,干凈利落割下它的腦袋,拎上就往洞口外面走。他才走了一段路,那惡太歲就開始掙扎了,這一掙扎便不得了,一座山都在搖晃。
這會,黃夢梁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他拖著惡太歲腦袋,加快步子往外面跑,跑一陣洞子通道窄小了,又朝前爬。等他從那兩尺寬的洞口爬出來時,后邊的窄小通道已經被塌下來的山石封堵得嚴嚴實實。
都虧了他手中的短劍鋒利無比,一刀切下惡太歲的腦袋,它一時半會竟沒有感到疼痛。畢竟惡太歲還是屬于低等動物,反應慢了許多,加上腦袋被割掉,掙扎的動靜就小了許多。即便如此,那情形還是十分駭人。若是黃夢梁慢了一步,他就會被埋葬在這黑巖山下。
爬出洞口,那田姓小伙子依然守在那兒等他。這讓黃夢梁有些感動,換上其他膽小一點的人,恐怕早就往洞子外邊逃了。
當然,田姓小伙子心中還是極其害怕,只是他咬牙堅持等著,因為他明白黃夢梁比他更危險,他撇下黃夢梁獨自逃生,實在不是男兒所為。何況,那條大黑狗還紋絲不動蹲在那兒,盡管地面在搖晃,它眼睛始終望著那兩尺寬的小洞口,忠誠地等候主人出來——難道人還不如一條狗守信。
地動山搖的烈度很快就減弱了,想來定是那沒了腦袋的惡太歲身子,作一番垂死掙扎而已,沒啥再折騰的能耐了。
黃夢梁提著惡太歲腦袋,與田姓小伙子,還有他的忠實小黑,走出了山洞。出了山洞,黃夢梁這才真的被田姓小伙所感動。山洞外,那十多位年輕人全都跑得沒影沒蹤,僅剩下他的那匹白花騾馬馱著行禮,孤零零佇立在那。
十多位年輕人被一陣地動嚇得掉魂,竟丟下洞子里的人生死不顧,可恥逃跑,實在令人心寒。要知道,冒死進洞的黃夢梁和田姓小伙,是為了包括他們在內的黑巖山鎮除害呀!兩相比較,黃夢梁對田姓小伙大為贊許,心中就冒出了個想法。
黃夢梁也沒帶那惡太歲的腦袋回黑巖山鎮,而是就地用短劍剖開,取出那塊跟鴨梨一般大的太歲寶,一劈兩半,分一半給田姓小伙,說了治療的方法,讓他帶回去交給鎮長他們,去醫治那些“僵尸”。黃夢梁告訴田姓小伙,那些“僵尸”一點都不可怕,他們并非鬼怪,其實是患了一種瘋癥。
田姓小伙明白了,黃夢梁不想再回到黑巖山鎮,他也為剛才那些人的膽小自私感到羞愧。這田姓小伙十七八的年紀,年歲不大,倒有大局胸懷,他十分誠懇地對黃夢梁說:“黃大哥,你別對那些人生氣,你跟我回鎮子,我告訴鎮長他們,鎮上的人都會向你陪禮道歉——”
黃夢梁笑了笑,打斷田姓小伙的話:“小兄弟,我才沒閑功夫生他們的氣,我是想讓你把這太歲寶帶回去,去領那筆獎賞——鎮長他們不是說了嗎,誰除掉鎮子的禍患,全鎮的人都要出錢來犒勞獎賞嘛。”
“對了,還有件事,是我獎賞給你的,就看你有沒有膽量吃它——你先等等……”
黃夢梁說了,又用短劍在那太歲腦袋上一陣搗鼓,摳出兩顆眼珠一樣的玩意,遞一顆給田姓小伙,說聽他做郎中的大哥講這是好東西,好在哪他也不知道,如果田姓小伙有膽量就送一顆給他吞下。
這田姓小伙人年輕,性子跟黃夢梁一樣,也有些魯莽憨直。黃夢梁問他有沒有膽量吞吃,他一沖動,竟然接過來,一口將惡太歲的眼珠子囫圇咽進肚子。
黃夢梁很是欣賞田姓小伙子的勇敢,拍拍他肩膀,說:“小兄弟,我們就在這分手了,要是以后有機會再來黑巖山鎮,我一定來看你——那邊有條山溝是條去昆明的近路,上山時我就看見了,我有急事不能耽擱,以后再見。”
于是,黃夢梁與田姓小伙就此分手,各奔東西。
那田姓小伙帶著半塊太歲寶回到黑巖山鎮,領到鎮長許諾的賞金。有了這筆錢,他便離開了家鄉,外出闖蕩,許多年后在西南重鎮重慶安家落戶。或許是命中注定,他雖然吃了那顆惡太歲眼珠,卻沒有太大的造化,但卻也一輩子健康長壽,平平安安。
不過,田姓小伙的后代真的出了位了不起的人物。
五十多年后,他的兒子田龍成了金三角一代赫赫有名的毒霸,手下掌管數千私人軍隊和上萬的黑幫爪牙,可說是跺下腳,金三角的地面都要抖三抖。而且,他兒子并不似前任毒霸坤沙那般,死于非命,不得善終,他兒子的后半生幸福快樂,還不時孝敬這位吃了惡太歲眼珠的老父親哩。
對了,說起來這田姓小伙還與那張家莽姓,許多年后還成了鄰居。雖然互不知曉與黃夢梁的這層關系,但冥冥之中卻有著某種關聯——說遠了(有興趣可閱讀拙作《叢林》)。
與田園姓小伙分手后,黃夢梁帶著小黑,牽上白花騾馬,沿一條山澗往昆明方向走去。
這條山澗黃夢梁熟悉。幾年前,他就是從這兒鉆出去,走到昆明的。當時,還有一位跟他一路同行,那人便是“叉死你娘”洋人牧師。
這山澗兩旁是幾十丈高巖壁,有的地方光禿禿果露著巖石,有的地方卻掛滿了藤蘿枝條。在那藤蘿枝條間,常有猴猿攀越登爬,很是矯健。顯見,這山澗少有人行走,更無獵人打獵,不然那猴猿也沒有那么大膽,在黃夢梁頭上跳來躍過。
但黃夢梁知道,幾年前可不是這樣。幾年前,這些敏捷的動物常常是供人打靶的活目標,因為,他就干過這“打靶”的事。
那時,就在這絕壁頂上,有位叫胖熊的土匪教他打槍,還找那絕壁上跳躍的猴子做活目標。記得當時一聲槍響,那在藤蘿間飛躍的一只就發出尖厲慘叫,如一塊石頭墜落山澗,群猴頓時哄然而逃。現在想來,好像有些太殘忍……
走了一陣,黃夢梁停下腳步,抬頭朝絕壁上望,一座搖搖欲墜的廢棄吊橋,橫跨在兩邊巖岸——就在巖岸的一邊,那座熟悉的黑巖山寨呈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