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還沒有升起,但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白光,淡淡地照在杜小蓮的臉上。
她的臉色很認真,很冷,就像她說話的語氣。
“你開什麼玩笑。”
有淡淡的涼風吹過,吹得我心中有點發毛,輕聲對著杜小蓮說道:“團圓夜,你溜出大院不是爲了團聚,竟然殺人放火。”
“我和你說的是認真的。”杜小蓮聲音很平靜,靜得就像 秋天夜色一樣清冷。
“好吧,就暫且相信你一次。”我聽出杜小蓮語氣的堅決,感到有點無奈,今晚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做得是不是有點莽撞。
“但是,你總要告訴我什麼原因吧。”
我湊近杜小蓮,很認真地詢問,按照這小丫頭的個性,真的有殺人的可能,至少從她的語氣裡聽出明顯的憤恨。充滿殺氣。
“我進入農場,確實是爲了對付林蕊。”
杜小蓮輕聲說著,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我倒是並不驚訝,在我的預料之中。
“繼續。”我輕聲催促了一句。
“我老爹是個賭鬼加上酒鬼,經常打我媽,我媽在幾年前不得不離婚。”杜小蓮提到她的媽,聲音變得很溫柔,聽得出很有感情:“我媽帶著我,相依爲命,她在縣城一個小賣部上班,我們娘兩的日子過得還算勉強。”
“可是,好景不長。”杜小蓮聲音一變,顯得有點悲涼:“我媽生了一場病,只能在家躺著,又花光了所有積蓄,我也不得不中斷學業,走上社會做點臨時工,由於我年紀小,經常受欺負,不過我在學校學過幾天散打,就和那些人拼命,在附近倒是拼出了點名聲。”
“沒錢的人,就不怕死,我乾脆和那些混混在一起,做點收保護費的事情。”杜小蓮語氣有點自豪,但是那種破罐子破摔的野蠻狠辣:“我的收入可以維持我媽的醫藥費和娘兩的生活,有個混混打我的主意,被我砸破腦袋,住了一個月的醫院,從那以後,附近再也沒有人敢惹我。”
“但是、、、、、、”杜小蓮的聲音低沉下來:“我媽的病越來越重,需要手術,手術費一次性要十萬,對於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媽去死,可又沒有收入,除非搶銀行。”
杜小蓮的聲音充滿絕望和激動,可以想象,一個小姑娘面對生活的艱難和病重的母親,會多麼無助,午夜夢迴不知道要流多少眼淚。
“慢慢說。”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一下她的情緒。
“在我絕望的時候,有人找到了我,讓我答應他們做一件事,條件是安排我媽做手術。”杜小蓮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就答應下來,他們製造我和別人打架鬥毆的事件,然後送我進大牢,我是未成年,很自然被送到了這邊的勞改農場。”
“於是,你差點把林蕊按進池塘淹死,還通知其他人,在路上伏擊林蕊。”我接著杜小蓮的話說出杜小蓮到了勞改農場後的行動,然後提出心中的疑問:“你的目標還是林蕊,可爲什麼現在要出來,還要殺人。”
“那是因爲我媽死了。”杜小蓮的聲音再次變得陰森,咬牙切齒地說道:“幾天前家裡人通知了我,不是死在醫院,而是在家活活餓死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給我媽治病,連基本的照顧都沒有。“
故事的結局有點悲涼,我們兩同時陷入一陣沉寂,只有風吹過路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你想殺誰。”
過了一會,我忍不住問,同時已經很理解杜小蓮心中那種殺人的衝動。
那幫人也太不講信用,讓杜小蓮辦事,竟然把她最親的人活活餓死,殘忍,冷血,換著我也有殺人的衝動。
“我就認識那個杜仲,所有事情都是他聯繫的我。”杜小蓮輕聲說道:“現在,我唯一能找到的就是他。”
“我支持你。”
想起杜仲在雜樹林裡差點強姦杜小蓮的那副嘴臉,以及在抗洪搶險期間的那次襲擊,差點也要了我的命。我竟然也有點衝動起來。
年少的人本來就容易熱血,也可以說,血本來就是熱的。
“不用。”杜小蓮擺了擺手:“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想連累任何人。”
“你已經連累我了。”我也擺了擺手:“我幫著你溜出來,總是要帶你回去吧,你要是失敗,我幫你收屍總可以吧。”
“好吧,就當著幫我收屍。”
杜小蓮點了點頭,語氣很堅決,有種上戰場一往無前的氣勢。
心中帶著一種憤恨的情緒,我和杜小蓮沿著道路快步向前走,月亮升起,清涼的光灑在身上,走了一會,心中那種情緒似乎緩解了很多。
“杜小蓮。殺人這種事似乎不太實際。”我的思緒現實起來:“杜仲也不是罪魁禍首,只是一條和你聯繫的狗而已,爲了一條狗,再搭上自己的性命,是不是有點不值得。”
“有道理。”
杜小蓮一邊快步走一邊點頭,殺人畢竟不是誰都可以輕易做到的,估計她也有點怯意。
“找出背後的人,慢慢報復。”我輕聲建議,旋即又有點泄氣:“只是,就連林蕊都躲著那些人,估計你也沒有能力去報仇雪恨。”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還年輕。”杜小蓮聲音堅決地說道:“至少,要讓杜仲付出應有的代價。”
勞改農場地方偏僻,附近的村莊離得都比較遠。我們兩足足走了有一個多小時。
那一晚的月亮很圓,月光很明亮,照在我們一對少年男女的身上。
四周是空曠的原野,一條大路向前不斷延伸著。
兩個人的腳步快速沉重,很堅定,心中有種幹大事的自豪感。
杜小蓮的目標是杜家村,在十幾里路開外,走到村頭,我們兩的身上已經出了很多汗水。
在一棵大樹的陰影裡休息一下,看著月光明亮下的村莊,我忍不住苦笑起來:“杜小蓮,你選的時間實在差勁,人家說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你這是月光明亮,別說殺人放火,串門都會被人發現。”
“這個、、、、、”杜小蓮擡頭看了看月亮,有點尷尬:“我真的沒考慮。”
“沒腦子。”我沒好氣地罵了她一句。
其實,我自己的腦子也不怎麼樣,要是夠聰明,離開農場的時候就應該注意到這件事,八月十五,一年中月亮最圓最明亮的時候。
“要不,我們改天再來。”杜小蓮語氣明顯泄氣。
這是團員之夜,中國傳統的節日,不僅月光明亮如白晝,村子裡還不時傳出大人孩子的歡聲笑語,農村人可能不一定知道什麼賞月的雅興,但閤家團聚還是值得歡笑,久久難眠。
“你當勞改農場是自己家嗎,想出來就出來。”我對杜小蓮的想法實在無語,白了她一眼,低聲說道:“既然來了,就見機行事吧,這麼遠,不能白跑。”
“好,我聽你的。”杜小蓮點了點頭。
我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明明她出來報仇雪恨,怎麼就變成聽我的了,我一下子從配角變成了主角。
雖然是復仇,我和杜小蓮的身份特殊,當然不能暴露。
首先把身上犯人的服裝脫下來反穿,雖然不能完全隱瞞明眼人的目光,但把號碼遮起來是必須的。
兩個人快步走進村子,儘量在樹的陰影裡和房屋牆根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行走。
還好,村子裡的樹很多,幾乎家家戶戶房前屋後都栽了幾棵。甚至在村子中間還有一片小樹林。
“那就是杜仲的家。”杜小蓮站在小樹林中間,指了指樹林邊緣的一戶人家。
從後面看,三間低矮的瓦房,也是很陳舊,後窗戶透著亮光,似乎有人影晃動。
“他家幾口人?”
我想到了關鍵的問題,就算我們得手,如果杜仲全家人都在,總是有人會記住我們,總不能全部殺人滅口吧。
“記得是光棍一個。”杜小蓮疑惑地說道:“他有相好的和私生子,但是在別的地方,難道是相好的過來團聚,不可能啊。”
“過去瞧瞧。”
我拉了一把杜小蓮,向著那個透著亮光的後窗戶貼過去。
窗戶不大,我們兩的腦袋擠在一起,隔著玻璃向裡面張望。
裡面堂屋正中的房間內,擺在一張八仙桌,有兩個人相對而坐,桌上擺在幾道菜,還有幾瓶酒。
電燈泡不太明亮,但依然可以清晰看出兩個人的臉頰,一個是杜仲,還有一個光著腦袋,臉上肌肉縱橫,顯得有點猙獰。
“光頭。”我和杜小蓮同時低聲驚呼。
這個光頭我們記得很清楚,那天在半路上,一羣人襲擊喬小卉和林蕊的時候,這個光頭第一個出手,被我用彈弓打中腦袋,又被喬小卉一扳手砸得暈過去。
他光亮的腦門上一道鮮紅的傷疤,還有眼角靠近太陽穴的地方被我彈弓打出的傷痕,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