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溪,男,漢族,未婚,十六歲。廣義縣長風鎮魚尾村六組,於一九九三年強姦村民李玉花,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立即執行。
一份告示,宣佈我無憂無慮歲月的結束,改變了我人生的軌跡。
那天簽字以後,趙玉曼沒有來看我,從我生活中徹底消失,我心中的希望完全破滅,冰冷得就像手腕上的手銬,散發著刺骨的寒光。
有了簽字,接下來只是走個程序,很快就把我的案子定下來,離開廣義縣城看守所之前,爹媽來看過我。
兩位老人的鬢角明顯多了一些白髮,他們沒有責怪我,只是給我送點吃的讓我好好改造。
我只是機械地拼命點頭,心如死灰。
我的前程就這樣完了,優秀的學業,名牌大學的校園,跨國企業的高官,高質量的生活,西裝革履出入豪華會所,名車豪宅。
心中那些美好的東西,原本垂手可得,現在就像泡沫一樣坍塌。
沒有怨,沒有恨,心裡只有極度的絕望,除了學習,我連基本的農活都沒幹過,虛弱的身體和靈魂,如何與悲慘的命運抗爭。
一個星期以後,中午時分,我被帶出了看守所,塞進一輛警車,呼嘯著離開縣城。
和我一起坐在後面車廂裡的還有一位六十幾歲的老人,頭髮都已經花白,神情有點呆滯,我看了看他,也不想說話,他的情緒也很低沉,兩個人相對無言。
路過一個小飯館,押車的警察下去吃飯,給我們帶上兩瓶水和幾個麪包,我吃了一個麪包,沒有胃口,就把其餘的麪包遞給老人。
“謝謝。”
老人很客氣地笑了一下,讓我多了點好感,又仔細看了看他,這次注意到好像有點文氣,就像我們學校裡的教師。
“你和我一起去勞改農場?”
我沒話找話地閒聊著,因爲年紀小,危害不大,我被安排去勞改農場幹活。
“是的。”老人微微點頭,臉色依舊有點陰沉,大口啃著麪包。
我壓住好奇,沒有問他這麼一大把年紀,犯的什麼罪。
這是犯人的大忌,我自己也不願意別人問起。
警車再次啓動,黃昏夕陽豔紅的時候,來到了離老家一百多公里開外的圖和勞改農場。
農場裡出來兩位警察,還有一位穿著夾克衫的中年男人,押車的警察和中年男人做了一下交接,把我和老人留下,警車呼嘯著揚起一路灰塵快速遠去。
中年男人帶著我和那位老人進入勞改農場的大鐵門,把我們交給一位尖嘴猴腮的年輕人。
“我叫侯三,和你們一樣,也是犯人。”尖嘴猴腮的年輕人一邊走一邊說著:“因爲表現好,現在幫著農場安排人手,你們是新來的,我要提醒你們一下,一些老油條的犯人會捉弄你們,學會忍耐。”
“知道,知道。”我只能點頭,監獄裡都是這樣,欺負新來,電影電視裡都是這樣說,我能理解,同時也有點膽怯。
侯三很能說,從他的話語中,很快了解到一些情況,這裡一起幹活的有三百多人,剛纔那位中年男人是場長,叫石青松,名字挺硬氣。
“你們別小看我們場長,看起來挺溫和,當年可是特種兵的隊長,打仗是一把好手。”侯三對石青松很推崇,眉飛色舞地說道:“以前有一次來了三個犯人,五大三粗,不服管教,被場長不到一分鐘就撂倒,心服口服,老老實實改造,一直到離開這裡。”
“這麼厲害。”
我有點讚歎,但也只是讚歎而已,我這人手無縛雞之力,就是一個書生,有本事能打,和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侯三打開一個倉庫,給我和那位老人分發了一些生活用具,我們兩拿著東西跟著侯三又到住宿的地方報道。
一路上,粗略瞭解了一下,老人叫胡天雲,也是廣義人,和我算是老鄉。
住的地方倒是很寬敞,擺了四張上下鋪的牀,燈光有點陰暗,我和胡天雲一張牀,他年歲大,我很自然地爬到上鋪。
剛剛把牀整理好,一個粗粗的聲音傳來:“小子,你給我下來。”
我愣了一下,順著聲音望過去,是個身材細高,三十幾歲的男人,留著山羊鬍,有點滑稽,赤**上身,身材倒是很粗壯。
“幹嘛。”我隨口問。
“新來的吧,規矩也不懂。”那人咧嘴笑了笑:“今晚先給我洗腳。”
“劉猛劉哥,這間屋老大。”一位三角眼的年輕人站在一旁,用大拇指指了指山羊鬍的男人,大聲介紹。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規矩來了,我知道老大的意思,心裡很不願意,但還是麻利地跳下牀,走到劉猛身邊。
“你小子識相。”趙猛向我點了點頭。緩緩在自己的牀邊上落座,在他腳邊,有個裝滿水的洗腳盆。
他穿著塑料拖鞋,可能是白天干活,兩隻腳都很髒,我真的不想碰。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一種侮辱,剛要彎下腰,趙猛又向胡天雲招了招手:“老頭,你也過來。”
胡天雲緩緩走到趙猛面前,並沒有彎腰,看著趙猛說道:“我都比你爹大,難道還要我幫你洗腳。”
胡天雲說得很有理,但我心裡卻搖了搖頭,這老頭也太古板,在這裡可不是尊老愛幼的地方。
“媽的,你個老不死的,到這裡還擺譜,要是有做老人的樣,你還進勞改農場?”
果然,劉猛火了起來,一擡腳,踹在胡天雲的肚子上,把胡天雲踹得向後退幾步,一屁股倒在牀上。
“老不死的,今天就讓你見閻王。”
劉猛氣猶未消,站起身走向胡天雲,揮舞著拳頭。
胡天雲畢竟一大把年紀,我估計會吃不消,怎麼說他還是我的老鄉,不能坐視不管。
“劉哥,你別和他一般見識,我來幫你捏捏腳。”
我急忙陪著笑臉,攔住劉猛,自己都覺得有點賤,但沒辦法,爲了自己和胡天雲,也只能低聲下氣。
“你他媽滾一邊去。”
劉猛卻沒有任何心軟妥協的意思,一揮手,拳頭砸在我的臉上,把我砸得身體晃了晃,向一旁踉蹌著,差點摔倒,扶著一個牀架才站穩。
臉頰上火辣辣的,嘴裡有點鹹,那是鮮血。
我的腦袋一陣暈,緊接著,一股怒火在心中忽然升起,媽的,我受夠了,無緣無故被人冤枉強姦判刑,到這裡又讓人欺負。
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意思過下去。
我原本就有過死的念頭,只是沒有那麼大勇氣,現在,老子豁出去了,誰他媽怕誰。
心中瘋狂的念頭升起,似乎忘記了自己力氣的軟弱,伸手抄起旁邊一根小木棍,衝過去對著劉猛的腦袋就砸下去。
啪一聲,木棍斷爲兩截,劉猛的腦袋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流下來。
劉猛沒想到我會忽然來這一手,轉身看著我愣了幾秒,大聲吼起來:‘小狗日的,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啦,你憑什麼欺負人。”
既然豁出去,就無所畏懼,我覺得膽子大起來,爭鋒相對地吼著,怒視著對方。
但是,膽子大,勇敢,不代表就可以震懾對方,相反,沒有力氣只能算是匹夫之勇。
劉猛呯一拳,把我打得向後坐倒在地。
忍著胸口的疼痛,我馬上又站起來,向著劉猛瘋狂地衝過去,劉猛一伸手抓住我的衣領,幾乎把我提得離開地面。
我是手腳並用,毫無章法瘋狂揮動著,腦袋一低,張嘴咬向劉猛的手臂,他的手臂上立即留下深深的牙齒印。
“媽的,真是瘋啦。”
劉猛鬆開我的衣領,對著我拳打腳踢起來,我使勁吃奶的力氣,和他廝打著,絲毫不顧身上的疼痛。
“狗日的,我打死你。”劉猛大聲叫著,一腳踢在我的腿上。
“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不然和你沒完。”
我在地面上翻滾一下,直接靠近劉猛,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滾開,滾開。”劉猛似乎也有點怕了,他總不能真的把人打死。
而我,完全是抱著被打死的念頭,不依不饒。
還好,勞改農場值班的警察聽到動靜,及時趕過來,我和劉猛分別被關進了禁閉室。
“這小子簡直就是一頭狼。”
離開宿舍的時候,我聽到了其他人對我的評價。
狼,兇殘而充滿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