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考慮一下。”
程浩笑得還是很溫和,輕聲再次提醒我。
似乎非得讓他給我提出和自己有關的條件才心滿意足似的。
這次救援,我行動最快,人都是我一個一個從車裡面拉出來的。
論功勞,我是最大。
救命之恩,可是天大,我估摸著程浩和我原先預料的一樣,想要透過適當的補償,形成一種平衡。
說白了,有錢人不想欠窮鬼的人情,那不是一個階層。
“不考慮。”我回答很肯定,語氣也很不客氣:“老程,這世上許多東西不是憑你有錢有勢,都能當著條件來談的,我救人就是出於本心,沒想過車裡是誰。”
可能是老人無形中散發的一種強勢,激起我少年心中對貧富差距的一種本能牴觸,我說話變得隨便起來,直接稱呼老程,沒有絲毫尊重的意思。
老人我會尊重,但不會尊重金錢和權勢。
他讓我提條件的樣子,偏偏讓我感覺到太多的金錢和權勢。
“我也沒有想過什麼報答,如果想太多,當時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跳下河。”我想起當時的情形,不屑地瞥了瞥嘴,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豪情,大聲說道:“生命只有一條,不是用條件可以換的,你只要記住命是我救來的,多做善事,別糟蹋了就行。”
“看來你對我有點誤會,我真的只是來感謝你們的。”程浩看著我輕聲笑起來:“不過,既然你堅持,我就尊重你的意思,不再提什麼條件的事情。”
“而且、、、、、”老人的臉色微微正了正:“你一聲老程叫得讓我深有感觸,似乎提醒我生命只有一次,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你以後就這樣叫,怎麼樣。”
“沒問題。”
我立即點頭答應,本來就不習慣見到有錢人就叫什麼總什麼老的,有點彆扭。
“爺爺、”程瑩瑩在一旁忽然噘嘴,一臉嬌嗔地說道:“稱呼你老程,那稱呼我什麼?”
“當然是小程、”程浩一臉慈愛地看著程瑩瑩,笑著說道:“也不對,小程是你爹,你叫小小程。”
“我都快長大了。”
程瑩瑩對於小小程的稱呼顯然不滿意,還是噘著嘴,挺了挺胸脯,似乎在證明自己已經長高,已經是個大姑娘。
可是,無論怎麼挺,她微微敞開的羽絨衣前面,緊身毛衣下的胸口還是看不出明顯的凸起。
和大姑涼相比,她差得還真不是一點點。
“我就叫你瑩瑩吧。”
見小姑娘不開心,我急忙打個圓場。
“好。”
程瑩瑩聲音清脆,立即又露出一臉開心的微笑。
“隨便你們。”
程浩呵呵笑著,看得出對程瑩瑩很溺愛。
“瑩瑩,我們還有事,等會再來,好不好。”
程浩似乎很忙,程瑩瑩剛剛和我聊了幾句,他就笑著輕聲催促。
“不。”程瑩瑩聊得正開心,立即噘了噘嘴:“爺爺,您忙您的事情,我一個人在這待會,下午再來接我,行嗎。”
“好吧。”程浩思索了一下,微微點頭,但還是有點不放心:“我留兩個人在這裡,有什麼事情你叫他們。”
“不用,不用。”
程瑩瑩接連擺手,腦袋搖得就像撥浪鼓一樣:“我都這麼大了,還怕我跑丟了不成,放心吧,我就在這呆著,不會亂走的。”
“也行,你可別亂走。”
程浩叮囑了程瑩瑩幾句,似乎說要去參加什麼會議,急匆匆離開。
和所有被家長溺愛得近乎看管的孩子一樣,程浩剛剛離開,程瑩瑩就嘰嘰咋咋說起來,一臉興奮開心,就像牆角籠子裡的畫眉鳥。
“疼嗎?”
從我受傷的腿,她一直問到那天我救他們的情形。
小姑娘的神情興奮好奇不安恐懼擔心害怕,隨著我的敘說,她臉上就像萬花筒一樣變化著,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情緒。
單純得就像石悠然一樣,甚至比石悠然還要純真幾分。
我畢竟也是個少年,只是在農場接觸的基本都是成年人,幾乎忘記了那種少年天性。
和很純真的程瑩瑩聊了一會,她一些近乎幼稚的問題,讓我心中感到好笑之餘,少年的心也變得活躍起來。
“我們學校有大型圖書館,音樂大廳,足球場、、、、、、”
程瑩瑩對自己讀書的地方很喜愛,聊到校園就說得沒完沒了,竟然讓我神往。
那是一個名牌大學的附屬中學,全國一流的大城市,那大學曾經也是我的夢。
而這位小姑娘,就在大學旁邊,條件優越,將來是肯定要進入我那種夢想的生活。
對於她來說,輕而易舉,對於我來說,那是無法企及。
人與人之間,不得不承認,天生就有差距的。
但是,我的生活經歷已經讓我不再有什麼嫉妒情緒。
現實就是現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各有各的精彩。
程瑩瑩有讓我羨慕的地方,而我同樣也有讓她感興趣,充滿羨慕之處。
那就是鄉村孩子的那種自由,那種在廣袤田野裡玩耍生長的自由。
大自然總是有說不完的故事,對於農村孩子最正常不過的撈魚摸蝦,上樹掏鳥窩,彈弓打鳥,在程瑩瑩聽起來卻是充滿傳奇的故事,聽得她神情興奮,如癡如醉。
“那條鯉魚很大,我和夏二愣兩個人才按住,從河裡擡上來、、、、、”
我一邊說著在小河裡摸魚的事情,一邊雙手比劃著。
程瑩瑩聽得很入神,趴在牀邊,雙手張開,託著下巴,臉頰清秀,沒有化妝的痕跡,但天生麗質,肌膚異常細膩,明顯不是我們蘇北一帶那種毛孔偏粗的情形,白皙如玉,柳眉彎彎,眼睛清澈明亮。
小巧的鼻子,精緻而脣線異常明顯的嘴。
臉上雖然充滿稚嫩,但已經明顯有種高貴典雅的美女雛形。
微笑如桃花剛剛綻放,嬌豔中帶著淡淡的矜持,微微的嬌羞。
將來又是一個迷死人的女人。
我心中盪漾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有點亢奮,也有點失落。
這個未來迷死人的女人是我從冰冷刺骨的河裡救出來的,但毫無疑問,未來的貌美迷人,和自己毫無關係。
地位的懸殊,現實的反差,讓我清楚,這小姑娘只會是和我擦肩而過,人生的匆匆過客。
甚至於,我這樣的身份,在她生命中連過客都不是,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我和程瑩瑩談得很歡快,楚紅紅沒有打攪我們,在一旁靜靜觀看著,不時削個水果遞給我和程瑩瑩。
病房內空調的溫度如春,程瑩瑩把外套脫下,放在一邊,隨手整理著黑亮的秀髮,臉頰不知道是不是溫度的原因,變得一片緋紅。
盯著我的眼神,似乎多了點崇拜。
還有溫柔曖昧。
當然,那一刻,溫柔曖昧我只能說是我自己的想法,身份地位的差距,程瑩瑩和我初次交流,不應該,也不會有那種感覺。
窗外,陽光很燦爛,花壇裡竟然有花綻放,在預示著春天的正式到來。
房間內,不時傳出程瑩瑩清脆悅耳的笑聲,似乎更是春意融融。
在我記憶裡,那真是個令人難忘的歡快上午,程瑩瑩純真歡快的笑,讓我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傷勢和身體的痠痛。
可惜,粗暴的開門聲,打斷了那種美妙的氣氛。
病房的門原本虛掩著,嘭一聲被人踢開。
聲音很大很猛,坐在凳子上的程瑩瑩首先被嚇得驚叫一聲,猛然跳起來。
我和楚紅紅也同時看向門口,第一眼,我的心就緊縮起來,後脊樑一陣發涼。
來人五六個,都是年輕人,臉色陰沉,領頭的是路一鳴和劉東。
路一鳴的額頭還貼著一塊紗布,應該是那天在早點鋪被我用盤子砸的,還沒有完全好。
劉東的額頭也有一塊紗布,讓我微微意外。
旋即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劉東很厲害,和喬小卉在早點鋪外面打鬥,在我打死人的叫喊中,急匆匆返回早點鋪內,在門口遭到刑大壯和杜小蓮的襲擊。
劉東額頭的傷,很可能是被刑大壯砸趴下,磕在地面上留下的。
在他們身後還有幾個人,似乎也是那天被我們打的。
“你們是什麼人?”
劉東等人氣勢洶洶,楚紅紅卻並不害怕,上前幾步,面對著劉東,大聲嚷著:“這裡是醫院,別打攪病人。”
“滾一邊去。”劉東低聲吼著,一伸手把楚紅紅扒拉到一旁。
用力很猛,楚紅紅差點摔倒,踉蹌著扶著牆才站穩,然後大聲叫喊起來:“來人啦,叫保安,有人在病房鬧事。”
楚紅紅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從對方的行動上也看得出來者不善,看情況也不是我們幾個可以應付。
第一時間叫人,完全是正確的選擇。
但是,楚紅紅叫了好幾聲,劉東等人一動不動,只是冷冷看著楚紅紅,就像看著一個傻子。
外面的走道上,毫無動靜,別說保安,就連不斷走動的護士都看不見一個。
我的心更加沉重,有一種暴風雨即將到來的窒息感,心情極度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