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只剩老爺子一人，他像一座石雕，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大不可給他到了一杯咖啡，把落地窗的透視模式改成內透視。準備停當，就等著老爺子發問、發令、發狠……了，就別發愣了。一隻花斑壁虎爬上窗臺左顧右盼，欲窺視室內？那是徒勞的。有大不可在，一絲光線都不會泄露。等啊等，壁虎面壁無趣跑掉了，大不可面向無味卻不能一走了之。

等來了廖明的密令：“這倔老頭在等我，告訴他廖明這臭小子很忙，沒工夫搭理他。把那些疑點放給他看，聽他怎麼說。”爲避免一不留神刺痛到由自尊心、虛榮心等彌合而成的玻璃心，大不可把咖啡遞過去，作爲打破沉默前奏。

“喂，您的臭小子廖明很忙，無法連線。如果您允許，請您看一看可能令您不快的東西。”他擺手辭去咖啡，兩隻手指貼近嘴脣，呲呲吸氣。好像很愜意。要吸菸嗎？有熊貓牌的。您是知道的，煙一冒可要指點江山、設計未來、決勝千里的呦。行，爲您量體裁衣破格一回，不論您是黑是白，不管您上躥下跳也好，裝熊也罷，只要求您有抓到老鼠的本事。啊，真冒煙了。

打開大屏幕，調整好服侍角度。照片一張張劃過，煙一團團冒出。腰部、頸部、臀部的灼傷可謂觸目驚心，唯獨似象牙的小腿部成了刺青、雕刻等藝術的展示天地。不要怕，這些都發生在惠子一號身上，沒有血淋淋，不必淚汪汪。

煙冒盡，指點江山話未來，一行行文字款款流。

這是人爲惡意攻擊。是啥歪門技術？化學腐蝕？不像，無殘留物；物理的？遙感微波？能量不小呀。激光？動態鎖定移動靶標可行，控精度難。一次脈衝1焦耳，一萬次脈衝……。不學習不研究不行呀，都打上門兒了。何人、何居心？吃飽了撐的，找揍！不可小視。老文頭死哪兒去了？……

這顯然是老爺子的思維軌跡。吾空行被廖明徵用了。大不可隸屬外圍，擠不進智囊核心圈，鬧不明白這裡面的貓膩所在。惠子來信囑咐：不要打斷老爺子的思緒，就讓他老人家獨自腦內開荒；若再討要煙，就告知他，抽第一顆是特殊時期的特例，抽第二顆必須有監護人授權方可。

一則《惠子屠殺主人》駭人聽聞的消息甚囂塵上，惠子相關股市下行波動。廖明口諭，外面發生的一切都不要與老爺子及下場諸爺講。

卡通文老叼著雪茄，躍然熒屏，屏內外二老隔空對話。老爺子堅持認爲，攻擊所使用的武器不具有殺傷性，所以反對用武器來定義，而稱之爲“賣弄”工具。在他看來，這等攻擊無收益可圖，也就是老文頭這樣的老傢伙，當然也包括他自己，在臨近蓋棺前自我炫耀而已。同時，卡通老文頭冒著煙對他進行了猛烈回擊：人類文明不過是人的自我彪炳，人性之惡早被惠子們剖析一清；反人類暴動即將到來，就差一個挑撥、一個錯誤、一個偶然……。

老爺子要過煙，被惠子的秘方給懟回去了。廖明向全球緊急發佈：一，簡化停止惠子作爲的終極指令爲“停停停”三字連發，現只限中英兩種語言；二，系統對所有客戶信息做深度保全，致使惠子系列產品反應時效出現遲緩現象，敬請諒解。

老爺子繼續發難，這回是衝著自己。爲啥中斷比賽？罵完自己神經過敏，罵球友對他的愚蠢毫無招架之力。

老爺子的思緒告一段落。他看了看大不可，又看了看茶幾。找吃的？沒東西了，斜眼也沒用。“您想吃點兒什麼，還是想喝點什麼？”大不可指了指酒櫃。

老爺子收回眼神兒，心想這廝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麼，難道他認爲老子只想著吃喝嗎？嘿，偏不能讓這臭小子得逞。

“灼傷是怎麼發現的？不會每次測試完都做裸體檢查吧？”

“不是的，是一個32歲未婚的男球童，偷看惠子一號換衣服，身上的斑斑點點才被發現。這位球童偏偏多嘴多舌，又對其他球童說，看著臉蛋鮮亮動人，身材苗條婀娜，其實皮膚粗糙乾癟。”

“那麼光滑圓潤，大理石般的，怎麼會粗糙乾癟哪？”老爺子在乎惠子一號外在，對那球童的品行隻字未提。倫理、品德只有在人際間存在。一個偷窺女生的大男人恬不知恥地炫耀其樂見，無疑是猥瑣、缺德的人渣，人人唾棄之。唉，隨口就噴的唾沫星兒，被哪顆潔白的門牙給擋住了？還是居於鼻息相通、同宗同類之由，悻悻然吞嚥下肚了。怪哉，大不可絞盡腦汁、咬著後槽牙噴出的獨家高論，被惠子一句“所見略同”一勺燴了。下山摘桃子者，不齒。幸哉，受一毛和雅典娜共同編纂的《老倔頭兒軼事》啓迪，大不可對眼前的老者有了可親可近可敬更可逗的新感知。

“您老所言‘大理石般的’何嘗不是您積經驗之大成。親手感觸、親眼目睹，快覺記憶猶新呼？千萬別說您是一時即興，口吐蓮花，玩把文學誇張。若您老嗅覺還不錯的話，您就比那人人唾之的人渣球童多二覺，閉上眼還多一覺。”

“嘿，臭小子蹬鼻子上臉，學會跑圈尥蹶子胡磴亂踹。老文頭後繼有人。罵人不吐髒字，上腦、鑽心。媽的，摸不著看不見的更髒。行吧，算你會聊天。招人煩的傢伙。”驢脣對不上馬嘴，大不可只挑好的撿。

“得了吧，不稀罕跟你磨嘴皮，等你學會吃午餐喝氚水以後再領教吧。廖明這臭小子一準盯著測試呢，不理我這糟老頭子。我找兄弟們喝酒去。”此刻他老人家的內心已定了調：人類的未來是無限美好的，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該吃吃,該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