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晚12點整。此刻,即將告別我摯愛的北京。看，皓月當(dāng)空，令我徘徊。聽，萬籟俱寂，怎能不叫我思前想後。謝謝衆(zhòng)親朋對老朽的這份眷戀。陶然亭頂上那隻鳥兒，一打眼就知道是人造之物。平心而論，我喜歡它仰首望月的姿態(tài)，喜歡透過它的眼睛，看到光亮如鏡的湖面，看到岸邊一排排的垂柳在清風(fēng)中卸妝、梳理……。走了，不看了，回球見。

文老先生的家與陶然亭公園僅相隔一條街，但老人家從未欣賞過深冬陶然夜景。此時，他閉著目，靜靜地躺在牀上。天井上映射著的一切，皆爲(wèi)後人的一片心意一份慰藉。“老爸再看一眼，陶然的夜，陶然的天，多美；老爸再逛一逛，陶然的亭，陶然的水，讓兒子給您推一次冰車。”文凱的話文老聽不見了，吾空行全都記下了。天井上的文凱坐在冰車上，喊著“爸，再快點兒，再快點兒，撞沉‘吉野’。”年輕的文武行不爭氣，腳底打滑，導(dǎo)致文凱的“致遠(yuǎn)”號翻車。歷史不堪回首，唯有自奮蹄，吾空行將沿著您的腳印一步步走下去。“爺爺，小啓慧等著您玩捉迷藏，今天她爲(wèi)您準(zhǔn)備了好多您愛吃的櫻桃。她給您立了新規(guī)矩：輸?shù)娜顺浴Ｒ驙?wèi)她總是贏。”文莉和小啓慧四隻手捧著一大盤的櫻桃，端到文老的嘴前。他吃不下了，聞不到了。天井上的小啓慧嘰喳叫著，“太爺玩賴，耍賴皮，偷吃我的，慧慧贏了，你輸了。......”牀頭小桌上擺滿了好吃的，滷煮火燒、小蔥拌豆腐、皮蛋粥......。五味雜陳充滿了整個房間。

兩年前，吾空行走進(jìn)了文老的生活圈。

當(dāng)時文莉剛剛離婚，她感到一種不曾有過的輕鬆。辦完離婚手續(xù)的當(dāng)天，她搬到了爺爺文武行的大房子裡住。起初，她計劃租房子，自己帶孩子，但最終被爺爺?shù)尿\和開出的優(yōu)越條件所俘虜。按她自己的說法只是臨時的假投降，是給爺爺個臺階下。

文莉和爺爺進(jìn)行過多輪協(xié)商，終於達(dá)成互惠條件。條件一，文莉每月交2位貓食費。這裡需要略加說明的是貓食費的由來。文莉小時候就喜歡到爺爺這裡來，因爲(wèi)這裡房間多，犄角旮旯多，最適合玩捉迷藏。所以，每次來都要和爺爺大戰(zhàn)100回合，戰(zhàn)敗的永遠(yuǎn)是爺爺，最後都是爺爺以央求的口吻說：“聰明的小貓咪，爺爺投降認(rèn)輸了，快出來，吃好吃的了。”好吃的自然是要吃的，一邊吃一邊講述自己的藏身術(shù)，保證能得到爺爺?shù)恼F獎，爺爺?shù)芍蟠蟮某泽@的眼睛，總會說：“小貓咪太聰明，爺爺動了半天腦子也沒想到。”於是，小貓咪就會說：“我一想就想到了。”下一回合就此開始。小啓慧繼承了媽媽的良好貓咪基因，熟知捉迷藏的精髓，把老太爺搞得捶胸頓足，她在一旁笑著打滾。文莉和小啓慧在這所大房子裡的存在，主體是貓的形象，又都吃的不多，所以有了以貓食量爲(wèi)標(biāo)準(zhǔn)的條件。條件二，由爺爺出資爲(wèi)小啓慧請一位最好的家教，並由文莉和啓慧自由選定，爺爺不得干涉。雖說第二條對爺爺方是不平等的條款，換取的是家中朗朗的讀書聲。

家教來的那天，成熟了的老貓咪文莉確實讓爺爺吃驚不小。母女倆一進(jìn)門，小啓慧就宣告捉迷藏開始，作爲(wèi)太爺爺也馬上應(yīng)戰(zhàn)。小貓咪跑掉後，老貓咪宣告自己從今天起自由了，打今兒起要在此安營紮寨。文老爺子知道離婚之事，不該高興，可還是按捺不住，興高采烈地地吩咐林姨，趕緊給她們娘倆準(zhǔn)備貓食。

小啓慧跑回客廳，吃了一個櫻桃，一邊講戰(zhàn)術(shù)，一邊在太爺爺周圍打滾。嬉笑聲淹沒了含糊不清的嫩聲細(xì)語，誰也沒聽清她的戰(zhàn)術(shù)。太爺爺也只管宣佈自己的戰(zhàn)術(shù)，並立馬付諸於行動。一如既往，要打小啓慧的屁股，一直打到她跑不遠(yuǎn)也跑不快。無論如何追趕，屁股是打不到的，自己卻氣喘吁吁了。小啓慧擇機(jī)跑上二樓，下一回合開始。與此同時，老貓的迷藏也開始了。宣佈，家教請來了,請求準(zhǔn)許進(jìn)入家門。老爺子上氣不接下氣地應(yīng)付了一聲“隨便，請進(jìn)”。

一名膀大腰圓的壯士擡著一個碩大的箱子了進(jìn)來了。黑臉膛，大眼睛，短頭髮，滿臉都是憨厚，雙手背後兩腿岔開站在箱子旁。文莉託故要去看一下小貓咪幹什麼哪，也跑到樓上。

文老爺子明知自己無權(quán)過問家教的人選，但不妨礙他旁敲側(cè)擊。氣喘勻稱了，他吃了一個櫻桃，他用手捏著的櫻桃把兒，指了指壯士又指指櫻桃說：“你也吃點吧，小孩子都愛吃。”壯士乾脆利落地回答“謝謝，不用了。微酸帶甜，人人愛吃。”五大三粗的，話到縝密，文老爺子對第一次交手還算滿意。

文老爺子走到箱子旁拍了拍，說：“這箱子體積不小啊。”

“整整一立方米”壯士轉(zhuǎn)過身，憨厚地說。

“一米見方，夠沉的吧？”

“123.2公斤，不算重。”

“比我的體重重多了，還不算重，什麼才能算重哪？”

“與這箱子比，您就得算重的了，因爲(wèi)您的體積要小得多。”

聽完這個回答，老爺子感到這小子不白給，居然用粗淺的物理知識來懟人，長得一臉的憨厚，肚子裡的彎彎腸子到不少。他慢步走回，思忖著，出道難題刁難一下這小子，看看壯漢在窘態(tài)下有什麼強(qiáng)悍的表現(xiàn)。在他的看人理論中，尷尬窘迫的狀態(tài)下的表現(xiàn)，最能衡量人。

“憑先生的本事，定能在這箱子上做倒立，並說出你舉起的箱子的重量？”

壯士二話沒說，一側(cè)身，一踮腳，半蜷著腿倒立在箱子上了，如果不蜷腿就會頂?shù)教旎ò辶耍鴮嵉匚藟褲h。“老先生這是讓我知道自己有多重，而這裡所說的重量不是重力加速下的重量，而是人類智慧體系下的分量。”這下輪到老爺子尷尬了，他根本就沒有預(yù)想到小夥子會做倒立，更沒想到有如此哲理的回答。木板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格外的刺耳，老爺子有點手足無措，慌亂間勉強(qiáng)說出“快下來”三個字，捲曲著坐在沙發(fā)裡，把兩個櫻桃塞到嘴裡，看著天花板。

“爺爺櫻桃好吃吧，小貓咪在上面睡著了。”文莉故意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按照您要求，兒童家教已就位，需要馬上檢驗一下嗎？”壯士向文莉徵求意見。

文老爺子轉(zhuǎn)過臉看著孫女，說：“好眼力，這小夥子文武雙全，可跟我文武行媲美。”他用大拇指頂著自己的鼻頭，又向著壯士說：“放鬆一點，她出的題不會比我的刁，難度嘛”他看到孫女噘嘴，面無表情，把下面的話給嚥了回去。

“請聽題，請把箱子打開，然後告訴我箱子裡裝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