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二十七章 百貫難得

鬱氏源流很多,鬱翎這一支,自稱出於春秋時代的吳國大夫鬱伯,世居吳郡,從漢代開始就私賣海鹽,其家遂豐——不過地位很低,商賈從來被士人瞧不起,而且鬱氏也幾百年間沒出過啥讀書人,爲官者數量直接爲零。

鬱翎本是家族中的小字輩,但是充滿了冒險精神,裴該纔剛北渡不久,他就壯著膽子過江易貨,並且逐步北進,最終把生意一直做到胡漢國境內,甚至還巴結上了卜氏。不過這數年間,總體而言,鬱翎爲徐州輸無易有,次數最多,量也最大。

這是因爲裴該重商,其麾下彭城內史熊遠更是欲以工商富國,在裴該的指點下,改傳統的過關抽稅爲貿易抽稅——也就是說,你東西賣不出去,那就一文不收,境內關所絕無截留。雖然就總體而言,商稅不是減輕了,而是增重了,但這屬於可以覈算得清的開銷,因而受到商賈們的普遍擁護。

要知道從前各地往往是過關收稅,而且肆意重複徵收,商人臨出行前,根本計算不清自己這趟會損失多少,而且往往是在半途中損失貨物,等到了交易地點,所餘甚至不足半數,那還能有多少利潤啊?最要命的,一旦貨物滯銷,被迫原路返回,另一半兒說不定也會摺進去……陸地行商,往往比衝冒海上的怒濤巨浪,風險更大。

所以如鬱翎這般並未能夠控制住某種特定貨源的商人——自王導入主建康後,加大了對鹽貨的管控,私鹽販賣也逐漸不易——能夠不折本兒就很了不起啦,根本無從奢望生意坐大。這也是鬱翎不顧家中反對,一意孤行北上去撞行市的重要原因。

徐州雖然還說不上是商業的天堂,但鬱翎等輩卻已衷心嚮往之,而且彭城還出銅,裴該拿來鑄錢,這對於商人的吸引力就更大了。故此鬱翎來往徐州非止一次,真不象他向劉敷稟報的“也去過一兩回”而已。

裴該“因商爲間”,給來自遠方,或者肯於遠行的商隊提供了不少便利措施和減稅機會,只要他們幫忙窺探各方情勢,及時提供情報,並且幫忙裴該散佈一些傳言,則返回徐州後,必受重賞。故此雖然身旁並無監督者,鬱翎還是本能地在劉敷面前說了假話,相關吳中內情,說組十分,兗、豫說七分,徐州只說三分而已。

當然啦,他不會特意爲裴該保密,只是某些事情,劉敷不問起來,我大可緘口不言嘛。

對於徐州,鬱翎主要提了提裴該的屯田之策,說徐州南部的生產已有一定恢復,彭城採銅鑄錢,獲利頗豐。至於軍備,鬱翎說了:“草民不通軍事,唯知徐州之兵,多爲江北初募流民也,於邗溝附近開荒屯墾,唯農閒時始發以竹木,略略訓練數日……”

這也是出於裴該的關照,要他若遇胡賊,儘量把我徐州的軍力往小弱裡說——這叫“韜光養晦”。

在裴該看來,倘若周邊有強敵,那便要示之以強,使對方輕易不敢起覬覦之心;若是周邊無強敵,那便要示人以弱了,這樣敵人才不會忌憚你,不至於把徐州歸入短期內必須剷除的目標隊列。當時在徐州,北有曹嶷,守成之輩,根本無力以謀徐州——尤其是徐南;西有祖逖,本爲盟友;南有建康政權,暫時還不至於刀兵相見,那我自然要示弱了。

這一口徑是最近半年多才徹底更改的,先是裴該對於建康的掣肘忍無可忍,於是往攻宛城,再遊行江上,把自己兇悍的一面展現給王廙、王敦看;接著奉命北伐,陰溝水之戰後,他又是勒碑記功,又是散佈“徐州有一熊”等語,是想威嚇胡寇之膽。話說若裴該能夠拉得出十萬大軍來,他必然繼續示弱,以期麻痹敵人;但只有不到兩萬人,雖精而少,那就多少得煽乎一下啦。

只是鬱翎這半年來一直在西方貿易,想要尋機打通入蜀的商道,未返徐州,所以並不清楚裴該的口徑已然轉了,還是按照舊日的吩咐,極言徐州軍弱,不堪戰也——都是屯墾的農兵嘛,訓練很少,而且平常訓練都只能操著竹槍、木刀,怎可能有太高的戰鬥力?

劉敷聽了,只是捻鬚沉吟,卻並不打斷鬱翎的講述。鬱翎足足講了一頓飯還多的時間,貌似確實其心甚誠,於是等他講完之後,劉敷便即擺手放行。放行可是放行,但你得把車上的貨物全都留下來——“本欲歸鄉販賣,今被迫折向遠途,則利潤必寡,不如售之於孤吧。”

具體這些蜀錦、蜀鹽價值多少,以何物支付,自然都由劉敷說了算,而且劉敷手頭除了軍械、軍糧,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於是只簽下一張“白條”,要鬱翎將來到平陽去支取。

鬱翎心中苦悶,卻也不敢辯駁——若是個小軍官還罷了,自己可以將出卜泰來嚇阻他,可對面這位乃漢帝之子,封渤海王,拜大將軍,伸出枚手指來就能輕鬆捏死卜泰,我哪兒敢駁他的意思啊?人不直接沒收貨物,處死商隊衆人,我就算僥天之倖了……

難免越想越氣悶——這仗還不知道多久才能打完,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命折返平陽去,而就算你回去了,我上門討要貨款,就真能那麼容易到手嗎?若不以百金賄賂王府門子、侍從,說不定連你的面都見不著!於是才過黃河,他就寫下一封密信,交給一名機靈的隨從,命他:“聞汝擅泳,可急過小平津,前往成皋,將此信獻於裴使君——須得百貫爲酬,若少一文,不必與也!”

什麼晉,什麼戎,我纔不管哪,誰肯讓我安心做生意,發大財,我就幫誰!

……

鬱翎離去之後,劉敷立召麾下將吏商議,說:“阿兄恐是中了晉寇的奸計也!”

在劉粲看來,晉人糧秣不足,軍心必搖,己軍正好趁此機會擊破之,或者起碼也重創之,使其三五年內再不敢北窺,則胡漢國有機會西平關隴,北定幷州,然後全力以謀中原。而在這種情況下,成皋方面突然發數千兵來攻孟津,正說明他們計窮力蹙,乃求僥倖一逞——不趁這個機會先下成皋,再破祖逖,要更待何時啊?

可是通過鬱翎的講述,劉敷認定徐州兵比預先設想的還要弱——之所以能在陰溝水畔擊潰劉乂,那真是皇太弟太沒用,而非敵軍甚強。最近徐州後方糧道被斷,裴該使數千軍東歸,則他在成皋城裡還能剩下多少?說不定派出來這幾千人就是主力了吧?

既然徐州軍弱,又只有區區數千之衆,他們根本就沒機會拿下孟津,則此舉必爲佯動也。爲什麼要佯動?就是讓我方認定他們已無正面對戰之策、之勇,好引誘劉粲繼續向南方挺進。徐州方面或許是真沒有拮抗之力了,但祖逖的豫州軍卻未必……祖逖引誘劉粲南下,必有奸謀!

確實如安西將軍劉雅所言,我軍背山立陣,與敵對峙,候其糧儘自退,是最穩妥的手段。當然啦,那樣就無法重創晉寇,劉勳建議趁機決戰,也有一定道理……但劉粲若倉促南下,就難免會爲敵所制,踩進祖逖預設的陷阱裡去。

劉敷覺得還是應該提醒一下兄長,於是在與部屬商議過後,當即寫信給劉粲,把自己的想法合盤托出,末了建議劉粲謹慎,勿中敵謀——至於孟津這兒,就算沒有我在,晉人也拿不下來,完全不必在意。

……

再說鬱翎派出去的那名從人,本是荊州土著,極其擅泳,即便長江寬闊處也能輕易遊個來回,何況河南東段黃河那狹窄的水道呢?當然啦,黃河終究是大河,即便流緩處,倘若不識水文,也是容易被攪進漩渦裡去,屍骨無存的,所以他在鬱翎的關照下,特意從水流較緩的小平津涉渡。

可是纔剛登岸,就被晉軍給逮住了。

休說孟津敵情未明,即便已知端底,以郭默“雷霆營”這區區一千來人,若無萬全之策,他也是不敢往攻的,故此行至小平津附近,距離孟津渡不到二十里,便即暫且屯紮下來。隨即遣出騎兵往孟津方向哨探,但將近半數都爲胡騎所殺,剩下一半兒全給堵了回來,竟然連渡口的影子都沒能瞧見。郭默正自煩悶,部下繩捆索綁押過來一人——正是鬱翎那名從者。

這傢伙見是晉軍,倒並不害怕,只是水性雖好,口齒卻弱,又純是南音,郭默和殷嶠湊過來一起猜謎,好不容易纔搞明白對方的來歷。郭默大喜:“汝既言自孟津北渡,復南歸河南,則孟津究竟有多少胡賊,軍勢如何?可備悉對吾言之。”

然而對方卻不肯說,只是反覆求懇,請郭默送他到成皋去,他奉命面謁裴使君。郭默惱了,便道:“如此拙舌之輩,如何爲使?想必身上必有密信。”下令搜身。

那人還想掙扎,當不得數名“雷霆營”軍卒一起將之按翻在地,裡裡外外地翻檢了三遍——可惜一無所獲。郭默乾脆下令:“剝盡了搜。”

於是也不管天氣寒冷,三下五除二把來人剝了個精光,甚至於每寸皮肉都捏過了,連後面都挖了挖,仍然不見片紙隻字。郭默不禁冷笑:“倒藏得嚴密——可打散了他的髮髻看。”

果然從髮髻裡搜到了一張紙條,軍士呈上,郭默接過來展開一看,先是喜出望外,隨即卻又深深地擰起了眉頭。

那人光溜溜地趴在地上大叫:“這是要獻與裴使君的,要換百貫錢的!”

郭默一撇嘴:“我哪有錢與汝?!”直接抽出刀來,就來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隨即下令將屍體拋入黃河濁流。

然後郭默才把密信轉遞給殷嶠,與之商議。

初見此信,郭默之所以欣喜,是因爲情報很詳細。象鬱翎這路商人,那都是經過裴該親自培訓的,並非如其所言,完全“不通軍事”,所以僅寥寥數語,就把孟津方面的防務情況敘述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若無軍事常識和經驗,即便一支小隊在面前排列,若不掐指點算,也難得準確數字;而若有一定的常識和經驗,即便成千上萬兵馬,一眼掃過,便知約數;一座關隘防守得是否嚴密,除非對方有意以假藏真,則只需遠觀,也能明其大概。

所以鬱翎這封密信上寫得很清楚,胡軍在孟津,約摸兩千人守備,已據關隘,並分營渡口,防守尚算嚴密,且又有僞大將軍劉敷率約三千人來援……

加起來就是五千之衆啊,且領軍的並非無名下將,而是劉敷,真是徹底的無隙可乘……郭默這才把臉給沉了下來,鬱悶之餘,摟不住火,乾脆把送信之人給一刀宰了。

等到殷嶠見了書信,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便勸郭默:“如此,賊無可乘,我等不如退去吧……”劉粲派兵東進,雖然行進在伊水之南,但距離郭默所部也不過十多裡地而已,“雷霆營”探馬隔著伊水早已遠遠望見,回報郭默,估計敵人是打算去攻打成皋。殷嶠的意思,咱們不過一千來人,即便虛張旌旗,僞裝不過五千,就算以同等數量攻打關隘,也是根本打不下來的,則敵軍必不爲意啊——敵不爲意,佯攻就沒有意義。所以還是撤吧,回去協助裴使君守備成皋好了。

郭默問他:“卿以爲,賊能克陷成皋否?”

殷嶠搖搖頭:“成皋城內,有徐州精銳四千,十里外成皋關內,復有四千,劉粲若舉全軍往,非十日亦難攻下,到時候豫州軍北援,內外夾擊,必可摧破之;若使別將往,恐反爲裴使君殲滅於城下。我軍速速回援,或有建功的機會。”

郭默答道:“卿所料是也,然我止千人,即便回援,能濟得甚事?如何立功?”

殷嶠說既然您不打算回軍,那就繼續在小平津這裡屯紮吧,可千萬別起意前出冒險,真去攻打孟津啊——“是非我所能敵也。”

郭默捻鬚沉吟良久,緩緩地說道:“劉敷爲人,我亦略有所聞,年輕氣盛,素來輕佻……我有一計,或能誘擒之也!”

第六十一章 定胡第三十九章 鐵戟第四十八章 不戰、不降、不走第三十六章 摘瓜第二十五章 暢想第五十三章 伏虎第十八章 兇信第五十三章 薛強壁第十五章 彭城內史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六章 搖撼天下第三十八章 激戰汜水第五十章 人生之大快意事第二十章 不要殺我!第五十二章 山道上的烏龜第十二章 裝傻第五章 二策第五章 對峙第六十二章 勢如破竹第三十章 高祖必以溺澆之第二十章 不要殺我!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四十四章 龍喉下有逆鱗第二十七章 行縣第八章 大兵營第二十三章 筮佔第四十九章 卿卿第四十章 各有稻粱謀第三十章 盟誓第四十五章 特種部隊和特種作戰第二十三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四)第五十九章 請斬石虎第三十四章 天子手詔第四十章 頻陽軍議第二十七章 丕變第五十二章 衣冠華族第三十八章 千金馬骨第十九章 拓跋重騎第四十九章 舊奴第五章 二策第三十四章 搖落七星第二十九章 敵之忠臣,我之寇仇第六章 南塘夜賊第三十九章 東海風雲第二十九章 有肉吃肉,無肉吃屎第二十二章 賬冊第十八章 外兵進京第四十章 驚變第十五章 生而異香第四章 疑兵第五十四章 破裴氏而伐裴柏!第五十二章 虛兵第二章 國破山河在第二十七章 胡馬窺亭障第三十三章 文鴦之孫第四十四章 醫者第三十八章 胡壘前第四十二章 《韻集》難成第五十六章 孝惠皇后之事第三十七章 陽夏城下第二十九章 豪華陣容第五十九章 請斬石虎第十七章 葛陂定策第四十五章 胡君之殂第五十八章 將軍因何發笑?第三十二章 盲區第二十二章 管窺第十八章 各懷憂心第三十七章 陽夏城下第三十二章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第二十二章 賬冊第四十七章 恩怨第十五章 諂媚小人第二十四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五)第八章 小人哉!第四十一章 涼州刺史第二十九章 裴該無能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二十一章 死相第五十七章 遼西之戰第四十三章 善遊者溺,善騎者墮第十九章 拓跋重騎第六章 逃亡第二十一章 無根浮萍第十二章 長城第二十四章 塢堡第十九章 美陽城下第二十五章 糧谷第四十八章 殺人越貨第十五章 匯聚第三十六章 觀陣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三十七章 興亡續絕第五十一章 十八層地獄第五十章 人生之大快意事第十一章 假途滅虢第六章 遭遇第四十一章 飄風不終朝第十六章 敖倉不是烏巢第三十六章 賢弟之志何其小哉
第六十一章 定胡第三十九章 鐵戟第四十八章 不戰、不降、不走第三十六章 摘瓜第二十五章 暢想第五十三章 伏虎第十八章 兇信第五十三章 薛強壁第十五章 彭城內史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六章 搖撼天下第三十八章 激戰汜水第五十章 人生之大快意事第二十章 不要殺我!第五十二章 山道上的烏龜第十二章 裝傻第五章 二策第五章 對峙第六十二章 勢如破竹第三十章 高祖必以溺澆之第二十章 不要殺我!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四十四章 龍喉下有逆鱗第二十七章 行縣第八章 大兵營第二十三章 筮佔第四十九章 卿卿第四十章 各有稻粱謀第三十章 盟誓第四十五章 特種部隊和特種作戰第二十三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四)第五十九章 請斬石虎第三十四章 天子手詔第四十章 頻陽軍議第二十七章 丕變第五十二章 衣冠華族第三十八章 千金馬骨第十九章 拓跋重騎第四十九章 舊奴第五章 二策第三十四章 搖落七星第二十九章 敵之忠臣,我之寇仇第六章 南塘夜賊第三十九章 東海風雲第二十九章 有肉吃肉,無肉吃屎第二十二章 賬冊第十八章 外兵進京第四十章 驚變第十五章 生而異香第四章 疑兵第五十四章 破裴氏而伐裴柏!第五十二章 虛兵第二章 國破山河在第二十七章 胡馬窺亭障第三十三章 文鴦之孫第四十四章 醫者第三十八章 胡壘前第四十二章 《韻集》難成第五十六章 孝惠皇后之事第三十七章 陽夏城下第二十九章 豪華陣容第五十九章 請斬石虎第十七章 葛陂定策第四十五章 胡君之殂第五十八章 將軍因何發笑?第三十二章 盲區第二十二章 管窺第十八章 各懷憂心第三十七章 陽夏城下第三十二章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第二十二章 賬冊第四十七章 恩怨第十五章 諂媚小人第二十四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五)第八章 小人哉!第四十一章 涼州刺史第二十九章 裴該無能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二十一章 死相第五十七章 遼西之戰第四十三章 善遊者溺,善騎者墮第十九章 拓跋重騎第六章 逃亡第二十一章 無根浮萍第十二章 長城第二十四章 塢堡第十九章 美陽城下第二十五章 糧谷第四十八章 殺人越貨第十五章 匯聚第三十六章 觀陣第十六章 新亭對泣第三十七章 興亡續絕第五十一章 十八層地獄第五十章 人生之大快意事第十一章 假途滅虢第六章 遭遇第四十一章 飄風不終朝第十六章 敖倉不是烏巢第三十六章 賢弟之志何其小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