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隨著福子一聲喜悅至極的呼聲,自南巡起別了一月多的皇帝再次踏足縈碧軒。
江心月雖對淑妃不滿,但也是不急的,本想著皇帝寵幸淑妃後,還會到暢月樓留宿好些日子才能輪到自己。可沒想到的是,她這一次又排在了寶妃前頭。
她早早地在門口跪迎,見著皇帝來,極委屈地行了禮,不等叫起,就扯著皇帝的龍袖撲入懷中。
皇帝不但沒怪罪,還連連道歉,道:“這些日子沒有顧上心月,是朕的不是。”
“嬪妾哪敢怪皇上啊。只能怪自己,是不是又醜了,黑了,惹得皇上不喜歡了。”江心月嘟著嘴嚶嚶出聲。
“哎,要是連你都嫌棄自己的容貌,這後宮裡的其他人就不必活了。”
“哎呦,皇上要是拋開了容顏這個緣由,嬪妾就更不依了。淑妃娘娘與皇上情分長久,即便姿容不如臣妾,也是聖眷濃郁的。”江心月著著臉上便染了濃濃的醋意。
皇帝聽到淑妃二字,再看江心月一臉的醋意,他的眼神頓時(shí)從寵溺中生出幾分讚賞。心月是懂他的,淑妃的寵哪裡是皇帝願意的呢?不過是無可奈何罷了。而江心月明目張膽地與淑妃爲(wèi)敵,甚是符合他的心意。
江心月拉著皇帝坐下,兩手抱著皇帝的龍袖不撒手,只把頭埋在他懷中,聲色哽咽道:“嬪妾聽聞,南巡時(shí),皇上……嬪妾當(dāng)時(shí)收到消息,去宮門跪迎時(shí),心裡就想著若皇上有丁點(diǎn)閃失,嬪妾也不能活了……”
皇帝啞然失笑道:“朕若真有何事,早就會有消息送到宮內(nèi),怎會等到進(jìn)了宮門你們爲(wèi)嬪妃的都不知呢?”他笑著刮她的鼻子:“你平日冰雪聰明,今日倒轉(zhuǎn)不過彎來了。”
“啊呀,也對!嬪妾哪裡聰明瞭,向來都是這樣笨。”江心月一邊著,心裡發(fā)笑——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有熱烈而純真的愛,纔會讓人關(guān)心則亂,纔會讓人腦子不好使。
皇帝正如她所想,龍目中有些許動容的意思,手上不由地把她摟地更緊了。
皇帝理所當(dāng)然地宿在了這裡。
令江心月再次大吃一驚的,便是皇帝從這日之後就賴在縈碧軒了。一連五日,五日的隆寵,且又是除了上早朝,其餘的時(shí)間都鑽在她這兒。江心月心裡喜也不是,憂也不是。她又廢了好一番口舌,纔在第六日把這尊大神從屋裡請了出去。
她送走了皇帝就趕著去鳳昭宮請安,還好時(shí)辰早,她沒有來遲。一早上皇后對她的態(tài)度都極爲(wèi)淡漠,讓她心裡發(fā)冷。
她想起皇后對付毓妃的手段,不禁全身冒冷汗——上官合子的沒錯,皇后被雜念迷了眼。以前皇后把她當(dāng)做臂膀,相互扶持,可如今,她深受隆寵,皇后對她必是厭惡的。
從皇后宮中出來,江心月心裡鬱郁,腳步都有些散漫。
走在她前面的是瑩貴嬪,她走得正是宮中女子喜好的“蓮步”,身姿搖曳,步步生蓮。這樣的步子很美,卻走不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瑩貴嬪這樣緩慢地走在前頭,似乎在等待身後人。
“本宮只知蓮容華姿容傾城,卻不知在裝束上也是好巧的心思。”江心月硬著頭皮上前行禮,便聽了這麼一句帶刺的話。
她微低著頭做出謹(jǐn)慎的模樣,眼睛卻偷偷瞄向瑩貴嬪,見她正盯著自己的髮髻,江心月立馬明白了過來。
今日皇上不情不願地被自己勸走,卻是頗留戀地在把一支金累絲攢珍珠雙鸞點(diǎn)翠步搖插在了她頭上。她謝了皇賞,卻不敢戴著這樣出挑的步搖去給皇后請安,就叫菊香換了一支紫玉蘭排串花簪。
但她忘了,這位瑩貴嬪極爲(wèi)鍾愛紫玉蘭,當(dāng)年她得寵之時(shí),各色名貴的紫玉蘭每日流水一樣地搬去她宮裡。瑩貴嬪善舞,本就對以紅蓮舞博寵的江心月心懷芥蒂,現(xiàn)今江心月盛寵,她怎能不置氣。
江心月迴轉(zhuǎn)了心思,更是低著頭不敢出一聲,她向來不喜歡惹麻煩。
瑩貴嬪望著她,展顏嬌笑,從頭上拔下一隻帶鳳尾的奢華髮簪,擲於地上道:“蓮容華今兒的簪子不太好,本宮這一支可是三品貴嬪纔有的份例,現(xiàn)在賞給你,想必你戴了一定很合適。”
江心月看著地上摔散了流蘇珠子的鳳尾簪,稍一遲疑,還是俯身拾了起來。
“戴上啊,本宮好心賞你,你可別不給本宮臉面。”
江心月咬著嘴脣瞥一眼她,握著簪子的手一緊,鳳尾尖就刺破了手掌的一層皮肉。再次平復(fù)了下心神,她還是擡手,將那株紫玉蘭拔了下來,插上了摔壞的這一支。
瑩貴嬪笑著點(diǎn)頭,道:“本宮就知道,這散了珠子的簪子,和你十分地般配,也不枉本宮一番好心。”罷就轉(zhuǎn)身,踏著蓮步翩然而去。
“主,快拔下來吧,實(shí)在欺人太甚……”身後的花影扶著主子,氣得兩隻眼睛圓睜著。
江心月苦笑一聲,道:“現(xiàn)如今我太過受寵,宮裡除了寶妃再無人能搶過我的風(fēng)頭,這些人怎能不恨得咬牙。我出身不好,在宮裡也空有寵愛沒有權(quán)勢,她這樣作踐都算是輕的了。”
宮裡這麼多的嬪妃,每個都有自己的喜好,她爲(wèi)了不惹麻煩已經(jīng)心得不能再心,每日注意著不要撞色,不要太出挑,卻終歸百密一疏。再,就算她沒有插這支紫玉蘭,醋意滔天的瑩貴嬪也會找機(jī)會發(fā)難;就算瑩貴嬪忍下來,其餘的嬪妃哪個是好應(yīng)付的?
她拔下鳳尾簪,淡淡道:“瑩貴嬪的好心,我怎能辜負(fù)呢?這支簪子不要扔了,回去好好收著。”
剛回了縈碧軒,成嬤嬤就急急地來求見她。
“主,老奴雖是上官家人,可現(xiàn)在卻是爲(wèi)上官家主辦事的,您放心好了,老奴必定會保毓妃娘娘母子平安。”
江心月朝她微笑著點(diǎn)頭,一點(diǎn)也沒怪她之前的所作所爲(wèi)。上官家在宮裡有兩位主,一位皇后稱“正主”,一位上官合子稱“主”。人各爲(wèi)其主,現(xiàn)下甘心來到她們這邊的陣營,她高興都來不及。
“主,您也知道,那東西……讓人難受的很。毓妃娘娘也是遭了大罪了。”
“本主明白的,定會好好侍奉娘娘。”江心月聽了便知毓妃又不好了,當(dāng)下僅帶了花影一人,往毓秀殿而去。
二人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見室內(nèi)瓷器碎裂的聲響。喜歡砸東西是毓妃的特點(diǎn),爲(wèi)了邀寵耍性子,砸;吃醋受氣發(fā)火了,砸;刁難低位的嬪妃,給別人甩臉色,砸;此時(shí)受罌粟毒害藥隱發(fā)作,當(dāng)然還是砸。
她的殿內(nèi)名珍古玩無數(shù),對上她這樣的性子,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好事便是可以任她砸,壞事是實(shí)在太浪費(fèi)錢。好在毓妃受寵,懷孕之後更是什麼樣的好東西都往她這裡送,砸光了也會立刻送上新的。
江心月即便早有準(zhǔn)備,一踏進(jìn)來,卻見毓妃披頭散髮,被兩個貼身宮女狠狠壓著還壓不住,掙扎之中其身邊的羊脂玉框銅鏡又遭了秧。這瘋癲的樣子嚇了江心月一跳。
“芷音,你去拿一捆麻繩,將你家娘娘捆在牀上!”
“啊?”
“啊什麼啊,娘娘這個樣子,還顧得上什麼禮法?”
自從江心月揭開了娘娘受害的陰謀,芷音對江心月已經(jīng)是滿心的感激。娘娘現(xiàn)在神志不清,她就唯蓮容華之命是從了,立即跑出去抱回了一批雪錦,剪刀咔嚓下去就把名貴的雪錦變成了碎布條。這種布料極爲(wèi)結(jié)實(shí),又不會傷了娘娘的肌膚。
毓妃滿臉驚恐地看著宮人將她押上牀榻,錦緞麻利地纏在了自己手上,越勒越緊……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殿外的方向,口中絕望地嘶喊道:“給我……茶拿給我!”
江心月上前,毫不客氣地一掌摑在她臉上:“你清醒一點(diǎn)!你還要不要孩子了!你還要不要自己的命了!你不是一直想扳倒淑妃麼?你忘了你妹妹是怎麼死的?”
……
折騰了半日,終於等到毓妃這一陣的痛苦過去。皇后的招數(shù)真是刁鑽,姚姝姝以最慘烈的方式死亡,毓妃傷心欲絕,意志消沉,罌粟這種最能奪人意志的東西,正是通過毀滅人的靈魂來致人死地,若毓妃服食的時(shí)間再久一些,恐怕就算知曉了此計(jì)也會心甘情願地繼續(xù)服食……
“奴婢,謝蓮主救我家娘娘。”身後,芷音跪下,上身深深地伏在地上,字字?jǐn)S地有聲。
“芷音!給我把江氏這賤人轟出去!”剛剛清醒了的毓妃,竟突然抓著牀沿掙扎起身,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著:“本宮叫她過來侍奉,她卻惹怒本宮!”
江心月狠厲地回過頭,盯著毓妃,倏地一梗脖子,喝道:“既如此嬪妾就不伺候了!但願娘娘能生得下來,啊?!”
芷音被二人的連聲大喝嚇住了心神,卻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上前無禮地拽著心月的衣袖:“娘娘寬恕主冒犯已是大度,主眼裡若還有宮規(guī),就請出此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