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無聲,無星無月,大雨過后倍添寒意。
建康城內某處,只有最里間的屋子透出了一絲光亮。
這是一座兩進兩出的院落,無論是四梁八柱的格局,還是廊角檐下隱約可見的的精美雕飾,無不體現(xiàn)出原主人的顯赫身份,眼下卻因年久失修略而顯破敗。
秋雨綿蔓,屋內的洶洶炭火,也驅趕不了那股陰冷之氣。趙璟之顧不得一身泥污,正坐在榻前為青鸞擦洗傷口。
她依舊未醒,美目緊闔毫無生氣。趙璟之柔巾擦拭之處,青紫一片,臂上小傷口無數(shù),潺潺冒著鮮血。
眼下雖已安全,想起白間那一幕幕,那場面更如一場噩夢。她屢屢受傷,大哥生死不明,無論哪一件都讓他心驚膽顫,想著都有些后怕。
后來若非他尋到烈風,冒險從官道一路返回,他二人此刻怕是還在那崇山峻嶺間苦苦徘徊。又幸得在城門外不遠處碰到前來接應的孟賢固一行,秘密將他帶到了此處。
孟賢固雖是武將,卻也是心思細密辦事利落之人。趙璟之未想昨日才吩咐他的事,他今日就已辦妥。這宅子雖位置偏僻,又因缺乏人氣有些陰森,倘若日后稍加修葺,倒也能住人。
就在他默默思付之際,門“吱呀”一聲,開了半扇。佑安手持衣物躡步走了進來。
“王爺,佑寧將姑娘的衣物拿來了。”佑安將滿盆的血污水端了出去,又重新提了桶熱水進來。
趙璟之略略點頭,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疲倦。
“孟夫人安頓好老夫人和小少爺,馬上就動身過來……”佑安偷瞄了眼面容慘淡的青鸞,不由在心里長嘆了口氣。
入夜時乍聞這驚天消息,差點沒讓他嚇破膽,也不知他家主子上輩子做了什么惡,今生要歷經(jīng)這段孽緣。似乎,自打認識那位姑奶奶,主子就沒好過……
佑安幽怨的再次望了眼青鸞,卻忽覺前方一道冰冷的視線直直掃來。知道這是主子對他的無聲警告,忙嚇得腦袋一縮,急急壓下心底腹誹,低首退了下去。
臨末想到什么般拖來了里間擱置許久的半新屏風,橫在了床榻前,并反手帶上了房門。
孟府在東,而此處在西,就算馬車再快也要一個把時辰。青鸞傷勢頗重,眼下等不了她那么久……
趙璟之猶疑片刻,終于決定
為她親自洗換干凈衣物。
情況特殊,他顧不了那么多了。什么綱常禮教,先擱置一旁罷,救人要緊。他心里如是想。
盡管說服了自己,但真要做起來,卻要艱難的多。
趙璟之輕輕扶起青鸞,將她背向而坐,強捺心頭慌亂,伸出修長手指替她剝去衣衫,瑩白如玉的肌膚便映入眼簾,在昏黃的燭火下閃著炫目的光澤。
趙璟之強穩(wěn)心神,擰了擰盆中熱水,越過她紅腫無比的香肩,他的心越跳越快,大有迸出胸腔的架勢。
趙璟之驚慌閉眼,指尖微顫著替她匆匆擦拭完,便急急用被褥替她前方做了遮擋,當觸到她柔嫩的后背時,他被她肌膚上無數(shù)的傷痕驚呆了!
雖知曉她的身份,卻未想她以前竟是這樣過來的……她的膚色很白,像一塊通透的美玉般誘人。而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夾雜其中,卻更顯突兀。
趙璟之細看了看那些痕跡,深知有些時日久遠,乃是舊痕。而今日傷口處已是黑紅一片,傷處雖未在流血,卻仍是獰猙不已。一時間的心猿意馬早已消褪,被一股酸澀愛憐替代……
映月,為何每次見你都是傷痕累累?為何是你,又為何是我?
罷,罷,你所受的傷和痛,就由我來為你治愈罷。
趙璟之替她細細做了清洗和包扎,輕撫了撫傷處,無比疼惜道。怕她著涼,趙璟之做完這一切便手忙腳亂替她穿衣物。只因他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身邊更無通房侍妾,那懂女兒家衣物的彎彎道道。這一番穿衣足足耗了近半個時辰,才算勉強完成。
待他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是渾身大汗,不由搖頭苦笑。想到自己一身狼狽,便去隔壁簡沖洗一番。
泡了熱水澡,又換了干凈衣衫,整個人一派舒泰。胡亂吃了些佑安送來的茶點,喂青鸞喝了藥,趙璟之只覺一陣困意襲來。
因不放心,便欲替她再次診脈。剛剛搭上她的手腕,卻感覺她肌膚冰涼,一探脈象,微弱而無力,不免心一沉。
方才佑安又添了兩個火盆,屋子已暖和了不少??伤苌韰s如一個大冰疙瘩一般,冷的不可思議,被褥再厚也不無濟于事。
她身子太過虛弱,腹中還有孩兒,再這樣下去不光是她,恐怕連孩子也保不?。?
趙璟之心中一凜,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他脫去靴襪,果斷上了床榻。徐徐解開系帶,露出精壯堅實的胸膛。摟起她柔軟的腰肢,將佳人緊緊擁入懷中,為她取暖。
他知道他再一次冒犯了她,卻非他本意。
就算她怪他、恨他,他亦毫無怨言,只要她能醒來。
他的懷中溫暖如春,帶著成熟男子熾熱的情懷。盡管如此,她薄薄內衫后透過的冰冷徹骨的寒意,還是讓他打了個寒噤。趙璟之深吸了口氣,將被褥圍成一團,捂得她嚴嚴實實。
不管你曾經(jīng)遭受了多少磨難和傷痛,有我在,定不會讓你再受傷。映月,你要好起來……
貼著她冰涼的臉頰,輕嗅到她頸中似有若無的淺香,趙璟之緊了緊這個擁抱,沉沉睡去。
屋外不知何事又下起了小雨,打在窗外的翠竹上,沙沙作響,倒似一首舒緩的曲調,讓人深入夢里。
門一聲輕響后,有輕緩的腳步聲傳來。
“妾身來遲了,還請王爺恕罪?!蓖褚舴髁朔骷缟嫌晁?,輕輕一福。
見屏風后鴉雀無聲,她秀眉微揚,匆匆繞了進來。淬不及防的,看到的卻是極其曖昧香艷的一幕,料她是歷經(jīng)人事的婦人,卻不由粉面一紅,慌忙折身退了出去。
“怎么了夫人?”剛剛掩上房門,便碰上了深夜晚歸的丈夫。
見她行色匆匆,完全不似平日里的莊重淡定,孟賢固濃眉一蹙,急急走了過來。
“無事。”婉音故作鎮(zhèn)定,看向他的眼神卻似一汪秋水,在廊下的燈籠下亮晶晶的。見自己的男人一身泥污,不由小聲埋怨道:“你這是去了哪里?”
“晚些再說—”孟賢固在情愛一事上尤為遲鈍,竟沒細想妻子嬌羞之態(tài)從何而來,急急問道:“王爺人呢?可否在里面?”說罷就要往里闖。
“哎—”婉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先別進去……”
望著他一臉狐疑的表情,婉音一把拽過這只呆頭鵝,踮腳在他耳畔私語幾句。
“果真?”孟賢固一呆,吶吶道。
“走罷,有事明早再說—”婉音嬌嗔的剜了他一眼,將他徑直拉開。
她從未見過小瑢王爺這般待過一名女子,看他對映月姑娘情根深種一片赤誠,她又如何忍心打擾?
年輕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