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后,青鸞便連夜搬進宅子最靠里的小院。任趙璟之如何勸說,她仍我行我素,一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
趙璟之無奈,只得依她。她的性子太過倔強,這樣的事怕是一時難以接受。
或許只有時間才能平復(fù)吧……還好她仍在自己身邊。
青鸞心有怨氣,自是不愿與他碰面。就這樣,前幾日還卿卿我我的小兩口,眼下卻形同陌路。前后院子間的沉悶氣氛,不光趙璟之,連下人們也如履薄冰,伺候的同時愈發(fā)小心謹(jǐn)慎。
“回稟王爺,娘娘今晨不曾用早點,安總管悉心熬制的燕菜粥已原封不動端了回來。”
“娘娘昨夜睡得很不安穩(wěn),夜里還曾哭過……”
“娘娘這幾日除了發(fā)呆,便是拿著一樣?xùn)|西默默流淚,王爺,您去看看吧……再這樣下去,娘娘的身子骨怕是撐不住。”柳絮兒眼淚汪汪,伏地小聲乞求道。
趙璟之默默聽著,一顆心早已擰成一團,猶如針扎。關(guān)于愛妻,他何嘗不擔(dān)心不心疼,可是他眼下過去,怕是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想來真是悲哀,他明明是身份尊貴的郡王,卻被王妃冷落一旁。那滋味,不比打入冷宮的妃子強。更要命的是,他只能趁她熟睡時,才能偷偷過去看一眼,替她診脈、掖被角,放些自行調(diào)制的助眠熏香。
這幾日天色陰沉,寒風(fēng)凜冽,建康城進入了一年中最為寒冷的時節(jié)。從昨兒下午開始,又洋洋灑灑落了一層薄雪。
翌日一早,雪停了。陽光照在銀裝素裹的世界,分外美麗妖嬈。
青鸞半依在床榻,望著外間白雪皚皚的雪景,徑自發(fā)愣。回想起前一次下雪的日子,愈發(fā)覺得傷感而諷刺。
那時的趙璟之為自己深情作畫,說盡甜言。她也一度迷失在他的溫柔里,與她極盡纏綿。可曾想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盡管不知真相,她卻從中大致猜到了些許。那名叫凌天霽的男子為何會用那樣心碎的眼神看著自己,為何會在緊要關(guān)頭救下自己,為何會欲言又止的送她一枚獸形腰牌,這種種一切,無聲的說明了一件事。
他就是那個曾與她相許終身的男人!
可是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竟然背棄了諾言,堂而皇之的成為了別人的女人!
當(dāng)事實擺在眼前時,她是震驚的、是慌亂的、是極為羞愧的。更如一記響亮的耳光,讓她痛不欲生。
青鸞恨趙璟之,更恨自己。她無法原諒自己。這么想著,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這時,門外一陣輕響,有細(xì)細(xì)的腳步聲傳來。淚眼朦朧間,只見門口閃過兩道熟悉的身影,是婉音和黎玉嬌。
“姐姐!”黎玉嬌口中喚著,顧不得滿身濕氣,急急朝她奔去。
“娘娘……您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這么多?”相較之下婉音沉穩(wěn)的多,走向青鸞時,面上仍是一派驚訝。
這哪是前幾日風(fēng)致明媚的郡王妃?粉臉蒼白,神色懨懨,水盈盈的美眸腫的跟核桃似的,本就精致的瓜子臉越發(fā)顯得下頜尖尖,令人不
忍細(xì)看。
“你們怎么來了?”青鸞吸了吸鼻子,勉力扯出一抹笑意。
“姐姐,你怎么會這個樣子?”黎玉嬌蛾眉緊蹙,忽地拔高了音量:“莫非是表哥欺負(fù)你了?”
見青鸞不語,她氣急,忿忿道:“這才成親多久,怎么就這樣了!瑢表哥也真是,什么不學(xué),偏跟那混蛋黎晏殊一個德行!”
她罵著,又無比心疼的掏出手絹,替青鸞拭淚道:“姐姐莫哭了!你再哭,腹中孩兒也會不開心的……”
青鸞沖她感激的點點頭,總算止住了淚。睇向婉音時,只見她一臉戚戚,眼神中有憐惜和閃爍。
青鸞心頭一陣刺痛,原來婉音從頭至尾都是知情的。難怪每次問她以前的事時,她總是含糊其辭,想必也是趙璟之授意的罷。
“娘娘,您得保重身子才是……”婉音扶她起身,在銅鏡前坐下。
雙手翻飛,幫她挽髻的時輕聲勸道:“妾身知道您委屈,可事以至此,唯有向前看才是……表小姐說的沒錯,您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您還有孩兒,所謂母子一體,您忍心他也悶悶不樂麼?”
青鸞聞罷身子一顫,手心的篦梳“咣當(dāng)”落地。
她慘白著一張臉,不顧黎玉嬌在場,緊緊攥住婉音的雙手,急道:“婉音姐,你能不能告訴我,腹中的孩兒到底……”
婉音大驚,已猜到她想問的問題。見青鸞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截住了后面驚心動魄的話:“娘娘一定是累了,切不可胡思亂想……”
“可是婉音姐,我真的很想知道……”青鸞胡亂掰開她的手,淚眼朦朧的望著她。
婉音面色一白,倏地噤聲。
她不太清楚青鸞以前的事,卻也認(rèn)識凌天霽。當(dāng)聽聞他遇害的消息時,心頭也很是難過。對于三人的情感糾葛,她自是不敢妄加評論,更何況關(guān)系到王府血脈這樣的大事,她哪敢亂說。
“婉音姐……”青鸞見她沉默,心知其中定有隱情,愈發(fā)苦苦哀求不止,弄得黎玉嬌一頭霧水。
就在孟夫人萬分為難間,門外有柳絮兒的聲音傳來:“王爺……”
她這一喚,生生打斷了青鸞的詢問,婉音也如何大赦般長吁了口氣。
“娘娘起了麼?昨兒夜里睡得可好?”趙璟之的聲音低低傳來,聽話音里似乎很是疲憊。
“孟夫人和表小姐正在與娘娘梳妝,娘娘昨日夜里睡得挺沉。”柳絮兒恭恭敬敬答道。
看來是那助眠香起了作用。趙璟之點點頭,吩咐道:“去廚房盛些白鳳湯來,再拿些她愛吃的栗子糕。”
說罷袍角微掀,大步一邁,人已來到了屋內(nèi)。
“見過王爺。”
婉音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黎玉嬌也緩了緩挑選衣裙的動作,沖他微微皺眉道:“表哥,你欺負(fù)姐姐了?”
“哪有的事……”趙璟之面上堆著笑,含糊的說了句。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著那道甚是擔(dān)心的人兒身上。
青鸞一見他來,整個身子都僵作一處。她并
未回頭,依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手指卻微微有些發(fā)抖。
“娘子今日的精神看來好了許多……”他俊眸微掠,直直睇向鏡中素面朝天的青鸞。未施脂粉,她依舊美得令人屏息,眉目間憔悴卻又讓讓他無比心疼。
青鸞聞言冷冷一笑,嘲諷意味頗濃。美眸輕移間,不經(jīng)意與他四目相接,心頭頓時一震。
趙璟之今日仍舊一襲白衣,長身玉立,愈發(fā)襯得俊逸翩然。那雙熟悉眸子里,滿是擔(dān)憂和牽掛,卻又比往日多了份克制。
兩人就這樣靜靜望著對方,不再有話。
屋里的氣氛瞬時間凝固了般。婉音自是會意,心知小夫妻有話要說,忙輕碰了碰一臉不解的黎玉嬌,打算回避。
青鸞一眼看出了她的意圖,忙出言喚道:“婉音姐姐莫走!”
婉音身形一頓,無奈止步,訕訕立在一側(cè)等她發(fā)話。
“月兒許久未見夫人和表妹,心頭定是難舍。兩位不如在此多陪陪她罷……”見前幾日還和風(fēng)細(xì)雨的小女人如今對他避若蛇蝎,趙璟之心頭難免難免失落,但這種夫妻間的小嫌隙,他不想外人知曉,于是若無其事提議道:“城外的凈瓶山莊乃本王的別苑,宅子前后種植了數(shù)株紅梅,今日雪后初霽,正是賞梅的好天氣……”
“人憐紅艷多應(yīng)俗,天與清香似有私。”婉音低吟了句,淺笑道:“聽王爺這么一說,妾身真真生了幾分觀賞的興致。”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xiàn)下就去罷!”趙璟之沖她贊許的點點頭,望向一言不發(fā)的青鸞道:“娘子這幾日心緒欠佳,出去走走對身心自是有益。”
黎玉嬌聽說可以出去玩,自是一聲歡呼拍手叫好,臨末還不忘對青鸞一番游說。
青鸞靜靜坐著,方才兩人的一唱一和自是聽入耳內(nèi),心頭卻是冷笑漣漣。她現(xiàn)在越看趙璟之越覺得深沉,他看似溫和無害,卻最是磨人,偏偏每次都能得償所愿,逼得她無路可逃,要知道軟刀子殺人也是見血的。
于是任他和婉音如何唱雙簧,黎玉嬌怎么苦勸,她都無動于衷。
其實出去賞梅是不錯的提議,遠(yuǎn)比呆在這個小院子來的好,可她不愿與他同行。真相一日未解,她便做不到原諒。
“王爺,司空大人到了,請您去別館一敘。”就在陷入僵局的當(dāng)口,佑安小跑著奔了進來。
恩師來了?!趙璟之微愕,接過佑安奉上的信函,匆匆過目后,眉峰低壓,面上一派肅然。
看來今日賞梅之行怕是要落空了!眼下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事需要去辦。
于是略帶歉意望向銅鏡中的小女人道:“著實不巧,本王眼下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去了。改日罷,改日我陪你去……”
他話音剛落,熟料一直默不作聲的青鸞卻一反常態(tài),笑盈盈起身,平視趙璟之,雙眸清澈明亮,卻又靜若止水:“不必了,王爺。難得婉音姐和嬌嬌有興致,妾身決定現(xiàn)在就去……”
趙璟之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用意。見她對自己冷淡而疏離,心下更是酸澀難當(dān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