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山上白雪皚皚,冰峰峭立,寒意正濃。
凌天霽一臉疲憊,肩披雪花,大步向寨子后方的練兵場邁去。自加入寨中后,他秉持往日的做派,待人親和有加,做事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易老大指派的幾項任務均完成的十分漂亮,還順道整頓了寨中風氣,重新擬定了新的寨規和“六不準”原則。漸漸的,他在寨中有了聲望,眾人對這位武藝不凡又鐵面正直的三當家均是敬佩有加。
其中最高興的莫過于大當家易云興了。
他行事大膽,用人眼光獨特,從不拘于形式,給了凌天霽至高的權利。就這樣,凌天霽與單虎一左一右,成了他最得力的臂膀。他虛心接受凌天霽的建議,將寨中所有男丁按年齡、體格重新劃分,學習正統的操練術,為御敵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還未近身,遠遠便聽得前方上空口號震天。迎著風雪,站在高高的哨塔前,俯瞰著場上列隊規范、動作齊整的寨中子弟,他欣慰的點了點頭。
“大哥!”身后一道清亮的聲音驀地響起。他剛轉身,便見萬大春坐著輪椅緩緩駛了過來。
“臭小子,這么冷的天你出來做什麼?小心腿疾復發。”他笑罵了句,大步朝他走去。
“沒事,秋娘替我捂了層厚褥子呢。”萬大春呵呵一笑,拍了拍膝蓋。轉眼從懷中掏出個酒袋拋給他,道:“今兒風大,先來口,暖暖身子。”
凌天霽穩穩接過,仰頭猛喝了一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涌入胃里,整個肺腑瞬間滾燙了起來。
“大哥你看,兄弟們精神抖擻、氣勢如虹,相較往日是不是大有不同?”萬大春朝下方呶呶嘴,笑道。
“不錯,這才是我心中的樣子。”凌天霽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滿意的點點頭:“你小子別的不說,這腦瓜子卻好使的緊,果真沒令我失望。”
萬大春收起玩鬧神情,正色問道:“大哥,時至今日,你可后悔?”
“不后悔。”凌天霽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抬眼望向遠處山頂處的厚厚積雪,聲音有些飄忽:“若非現實所迫,誰愿落草為寇?但即便淪為匪,也要清楚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如今寨子上的事務逐漸步入正規,也不枉你我一番苦心……”
“世事難料,你我兄弟身在公門時還曾以剿匪為任,如今倒真成匪類了……”萬大春自嘲一笑,輕嘆了聲。
“誰說不是呢?”凌天霽手中的酒袋緊了緊,垂眸喟嘆:“你我身為捕快時,是為除暴安良、維持法紀,現今為匪,是為劫富濟貧、嚴懲貪官污吏,雖然身份完全不同,卻一樣是為了百姓,這番看來,卻又沒什么不同。”
“大哥說的對,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沒有回頭路,還想那些做什么?!”萬大春笑著推了推輪椅,大聲道:“其實這樣也不錯,天空海闊,再也用東躲西藏,受那些窩囊氣了!”
凌天霽無聲睨向他,面上浮現出一絲愧疚:“是大哥連累了你!若非因我之事,你根本無須過這樣的日子……你來寨子也有些時日了,待下樁任務完成后,我便與兩位兄長商議你倆的婚事……”
萬大春聞言急急轉身,一臉認真道:“大哥,我與秋娘早有婚諾,此事不著急……再說你還未成家,我又豈可趕在你前頭?”
“成家?”凌天霽澀然一笑,輕搖了搖頭:“大哥此生不再存這樣的心思,罷了……”
寒風凜冽,吹得二人衣袍翻飛,獵獵作響。那聲長嘆,飽含苦楚和無奈,
帶著牽絆和不舍,瞬間被吹散,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擰開袋口,狠狠灌了一大口,星目也泛著紅意。
萬大春不忍的別過頭,心頭惋惜的長吁了一聲。望著前方傷口隱隱翻滾的鉛云,他轉移話題道:“這天說變就變,怕是有更大的風雪了!”
“回吧,別讓秋娘擔心了。”凌天霽推著輪椅,緩緩向前寨走去。
雪愈下愈大,剛剛留下腳印不一會兒便被覆蓋,只留下耀眼的白……
送萬大春回到房間后,凌天霽打算去一趟馬廄。路過單虎房間時,他隱約察覺到了異樣。
處于謹慎,他上前幾步細細辯聽,那高高低低的男女喘息聲愈發清晰的鉆入雙耳。凌天霽一愣,頓時反應了過來。
大白天的,這二哥實在是……
他俊臉一燙,正欲撤身,卻與大步邁出衣衫不整的單虎撞了個正著。
“三弟?”單虎顯然沒料到他在,微訝的抬了抬眉。
“……二哥。”凌天霽尷尬的低喚了聲,臊了個大臉紅。
單虎心滿意足的瞇瞇眼,胡亂系好了袍子。見小兄弟一臉難為情,只覺分外有趣,于是大掌一翻,淬不及防的扣住凌天霽的手腕道:“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你我兄弟有何避諱的?走,房里耍耍……”
“二哥,我只是恰逢路過,未想卻打擾了你……”凌天霽一見,急急解釋道。
鏡湖寨男多女少,僅有的幾個也是有家室的婆姨。日子久了,便有城中的青樓妓娘上山來慰藉這些久曠的漢子,所以方才單虎狎妓實在正常不過。
“傻小子,你又不是外人,什么擾不擾的!”單虎獨眼一翻,故作不悅道。見凌天霽依舊一臉婉拒,他眸光微閃,語帶促狹的湊近他耳畔道:“你不會還沒碰過女人吧?這娘們可是舞鳳樓的頭號招牌,身子鮮潤的緊,三弟要不要試試?”
猛然提及舞鳳樓,凌天霽面上微怔,不由想起青鸞來。心頭愈發抵觸,哪有半死旖旎心思:“二哥,我還有事務在身,失陪了!”
“三弟,慌啥?”單虎呵呵一笑,滿口白牙晃眼的白:“你到底是不是血氣方剛的爺們兒?走,陪哥哥進去瞧瞧……聽說那娘們一身絕技,我還未來得及看呢……”
說罷不容凌天霽推拒,一臉熱情的將他拽了進去。
房間很暖,大大的火盆擺放在屋子中央,空氣中隱隱殘留著一股異香。屋內矮榻上,斜躺著一位妖嬈慵懶的女人,身段玲瓏風情萬種,全身上下僅著薄如蟬翼的紫色粉紗,正媚眼如絲的望著兩人,神態說不出的撩人。
凌天霽不習慣被這樣一個火辣嬌娘直視,正欲敷衍兩句走人,卻冷不防聽得那女人嗤嗤一聲嬌笑:“凌捕頭?奴家沒看錯吧?”
凌天霽渾身一震,猛然轉身,當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臉時,不由失聲疾呼:“……是你?!”
原來方才與單虎春風一度的,竟是前太子的寵姬,同時也是青鸞的同門——紫鳳!
紫鳳笑得花枝亂顫,無比意外道:“山不轉水轉,竟然在這里遇上你!哈哈哈,多日不見,沒想到你卻做了土匪……”
凌天霽不惜她的狐媚樣,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頭不由生出一股怒意。想到間接被她害死的藍鷲,大春殘疾的雙腿,被她設計陷害的青鸞,面上漸漸陰云密布。
“你們是舊識?”一側的單虎有些驚訝,看看面色鐵青的三弟,又望向掩口嬌笑的女人。
“
不但是舊識,還淵源頗深。”凌天霽無聲握緊拳頭,一字一句緩緩道,目光凌厲。
單虎一愣,旋即拎起軟趴趴的紫鳳丟至凌天霽懷中,大笑道:“既然這樣,那你便好好伺候我們三爺,侍奉好了,二爺有重賞!”
“三爺?”紫鳳譏誚的瞟了他一眼,伸出青蔥玉指,輕佻的在凌天霽的脖頸上劃著圈圈:“讓奴家來伺候你?”
凌天霽皺眉,一把攥住了她放肆的手,咬牙切齒道:“不必!”
紫鳳見他一臉不為所動,向來善妒的性子愈發激起,她不死心的靠上前去,似無骨的美女蛇柳腰輕擺,雙臂將眼前健碩的男人緊緊纏繞,紅唇微啟,湊至他耳旁細語道:“放心,奴家不吃人……像你這么出色的男人,師姐竟不要你,還真是可惜……讓奴家來侍候你罷,保準比她好……”
“無恥的女人!”凌天霽面上一寒,扒下她纏繞的身子,重重一個推搡,紫鳳冷不防摔了個四面朝天,口中慘呼不止。
“三弟,你……”單虎被他這番舉動搞得莫名其妙,一臉疑惑。
“二哥你有所不知,這個女人是朝中宰相史彌遠培養的暗衛,曾潛入前太子府做過姬妾,后來殿下失勢,她便趁機跑路,雖不知她是如何去的舞鳳樓,卻是個心腸歹毒的婦人!”凌天霽冷冷看著紫鳳,將她如何殘害同門之事向單虎簡要說了一遍。
“想不到你竟是這等下作之人!”單虎聽罷,面色不豫冷哼道:“可惜了你這副好容貌,心如毒蝎之人,人人得而誅之,二爺我絕不姑息!”
他說罷望向凌天霽道:“三弟莫氣!這婦人的身份不簡單,正因與此次任務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才會被我擄來,既然她與你另有恩怨,你自行處置便是!”
“多謝二哥!”有他這句話,凌天霽面色稍緩,沉聲道:“這個女人武功平平,卻擅長使毒,很是狡猾,你我不得大意!眼下小弟有個請求,還望二哥應允。”
單虎見他一臉嚴肅,忙道:“三弟但說無妨。”
“我想向哥哥討了此人。”
單虎有些意外,旋即笑道:“我當是什么請求!既然你開口,那帶走便是!二哥又豈會是那小器之人?”
“多謝哥哥。”凌天霽朝他拱拱手,面含感激。
“我方才只喂了她一些蝕骨軟筋散,讓她無法使用內力。以防萬一,三弟還得小心為上!”單虎好意提醒道。
匐地的紫鳳聞言粉面一白,顯然猜到了凌天霽的意圖。于是低低咒罵道:“凌天霽,你這個呆頭愣腦、懦弱膽小的臭男人,難怪我師姐不要你!活該你被人棄!報應,這是報應!”
“將自己的女人送到別的男人床上,天下間怎會有你這樣的蠢貨!哈哈哈!還是你根本不能人道,只得眼睜睜做那烏龜王八!”
凌天霽面色陰沉的可怕,眼中熊熊燃燒著怒火,正欲發作,一側的單虎已替他出了這口惡氣。
“賤人!”單虎蹙眉,一腳踹了過去,眼中毫無半點憐香惜玉。
紫鳳哀叫一聲,捧著肚子打滾。凌天霽伸指封了她幾處要穴,用布團封了她的嘴,也堵住了她滿口惡言,又拿細繩將她捆了個嚴實,這才緩緩直起身子。
“不知三弟打算如何處置這賤人?”
“我要帶她去一趟建康城。此惡婦既做出弒兄棄義之事,理應由她親手處置、清理門戶才是。”凌天霽緩緩說著,想到藍鷲慘死的一幕,又是一番唏噓,心頭愈發傷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