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頑劣,竟勞駕瑢郡王親自護送,本王不勝感激。”趙竑客套著,緩緩踱至窗前,望著被暮色浸染的院子,若有所思。
“殿下近來一切可好?”上次見他時,還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心系社稷、抱負遠大,眼下陡然見他這副頹廢之態(tài),趙璟之心底也不勝唏噓。
“何謂好?何謂不好?”趙竑冷嗤一聲,自嘲道:“吾被先皇立為太子以來,因事關大宋萬千子民的福祉,吾自認是勤勉盡責、如履薄冰。孰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幾番交手下來,吾終究還是敗在奸人之手!”
他說的極慢,一字一句飽含血淚和控訴,還有即將到達巔峰的人瞬間跌落深淵時的不甘和憤怒。
“史彌遠狼子野心、只手遮天,串通楊后那個賤人弒君矯詔、另立新君,他們的罪行何止一句罪該萬死便可了結?!”趙竑倏地轉身,眸光似有有洶洶怒火在燃燒。
趙璟之心頭一緊,忙起身勸阻道:“殿下小聲些,當心隔墻有耳。先帝爺駕崩一事尚屬謎團,無憑無據,你可切莫信口開河、惹禍上身……”
趙竑眼下怒火中燒、難以自制,趙璟之的一番好意在他看來卻是懦弱的表現,于是鳳眸半瞇間,一臉古怪的盯著趙璟之譏道:“吾不是患有幻聽癥罷?方才的說辭竟然是從你口中說出,還真是令人意外!以前那個仗義執(zhí)言、一身正氣的瑢郡王哪里去了?!”
對于他的嘲弄趙璟之懶得理會,他此番前來是為送趙荃,眼下任務達成,亦算了了一樁心事,也算是對枉死的大哥有個交代。
他起身,朝趙竑拱手道:“小世子已平安送至府上,小王功德圓滿,就此告辭。”
“瑢郡王不辭勞苦護送犬子,吾又豈能讓你就這樣離去?”趙竑的面上浮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他輕呷了口茶,接著涼涼道:“吾如今雖說是虎落平陽、龍游淺水,這濟王府著實破舊了些,但區(qū)區(qū)接風宴還是擺得起的!”
“謝殿下美意,接風宴就不必了!告辭。”趙璟之皺眉,不想與他多費唇舌,說罷轉身向門口走去。
“趙瑢,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身后倏地響起一聲暴喝,緊接著一聲脆響,似是瓷器落地的聲音。
趙璟之佇足,緩緩轉身,看到的便是一張惱羞成怒的臉。
“殿下這是何意?”他揚眉,沉聲問道。
話音剛落,只見書房大門猛然被打開,兩隊著裝整齊的侍衛(wèi)已小跑著奔了進來。個個手持兵刃面帶煞氣,一眨眼的功夫便將趙璟
之團團圍住。
“這就是殿下的待客之道?”趙璟之垂眸淡淡笑道:“還是殿下想與小王敘舊,故此想出了這么特別的法子?”
“哼!”趙竑陰陰笑道:“趙瑢,你當真以為吾留你只為敘舊?!”
“小王愚鈍,不知殿下意欲何為?!”趙璟之面不改色的迎向他的目光,語氣坦蕩。
“裝瘋賣傻!”趙竑冷哼,眸中閃過一絲嘲弄。
“我要與你做一筆交易。”趙竑掀袍落座,慢悠悠說道。
“小王無權無勢,只是個閑人,實在沒有能與殿下交易的東西。殿下怕是要失望了。”趙璟之淡淡道。
“是麼?!”趙竑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忽而大笑。
“那就委屈瑢郡王在府上暫住些時日,待想好了再與吾談罷!”趙竑笑聲一收,面色極為難看的盯著他道。
“你想軟禁我?!”趙璟之皺眉,反問道。
“不錯!這筆交易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由不得你!”
“倘若我說不呢?”
“那你就別想活著回去了!”趙竑笑得溫和,眼神卻異常冰冷。衣袖一揮,只聽得“嘩啦”一聲,眾侍衛(wèi)拔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口齊齊對準了趙璟之。
“你自己便是戴罪之身,還想將我囚在此處?”趙璟之忍無可忍,故意激將道。
“趙瑢,你放肆!”趙竑果然上當,一腳踢翻腳邊的三足獸耳香爐,滿臉怒不可遏。
“你不仁,我不義!”趙璟之冷笑道:“我念及兒時交情,費盡心血保你骨肉安危,到頭來卻被你算計,你這位前太子殿下可比想象中還要卑劣!”
“卑劣?!成王敗寇亙古不變!有誰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世上只有強者才有資格高尚!”趙竑笑得癲狂,半響,才惡狠狠嚷道。
趙璟之眉頭蹙得更緊了:“你要與我做何交易?”
“很簡單,把你在京城的人馬給我,任我調遣。你和你的左膀右臂也要全力助我成事!”趙竑似鬼魅般飄至他身前,幽幽道。
趙璟之心猛然一跳,未料這般隱秘之事竟被他早已察覺,不由怒喝道:“你查我?!”
“哼,吾不光查你,連你的一舉一動都了若指掌!”趙竑得意笑道,不知為何,愈見趙璟之一臉慍怒,他就愈是舒心。
“你想謀反?!”趙璟之未料他如此膽大包天,竟滋生了這樣的念頭。
“什么謀反?!這天下、這帝位本就是吾的!”趙竑大怒,
嘶吼道:“那黃毛小兒何得何能,竟生生搶了吾的位置!吾不甘心,吾要東山再起!吾要奪回失去的一切!”
“為了你的心有不甘,你便要私囚我以作要挾?為了你的一己私欲,甚至不惜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
“吾只是要拿回屬于吾的東西,有何不可?”趙竑冷笑道:“那些陷害吾、欺辱吾的人,都該死,待吾大功告成之日,便是他們的死期!”
他咬牙切齒的模樣有些猙獰,這些年長期的屈辱和排擠,加上前段時間的諸多變故,令這個曾經心系萬民的年輕人,終于爆發(fā)了。
“眼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難得一個太平盛世。至于誰做皇帝,又有何要緊?!”趙璟之反問道。
“若你只貪浮華虛名,不顧萬千黎民的死活,哪怕你僥幸登上寶座,也不過是一個受萬人唾罵的昏君罷了!”趙璟之聲色俱厲道。
“你住嘴!吾留你一命不是來聽你說教的!”趙竑暴躁的打斷他的勸誡,耐心漸失:“吾再問你,你應是不應?”
“不可能。”趙璟之斷然拒絕。
“你當真不怕死?!”趙竑皮笑肉不笑的望著他,面上說不出的詭異。
“笑話!我趙瑢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趙璟之毫不掩飾對他的鄙夷。
“好,很好。”趙竑點點頭,把玩著拇指上的玉板指,漫不經心道:“不知那位花容月貌的映月姑娘會不會怕?若她的回答與你一致,那便是一尸兩命了!嘖嘖……”
趙璟之腦袋轟然一響,只覺一股熱血逆流而上,直沖腦門。
心一亂,便再也無法做到處變不驚,望著身前的趙竑,愈發(fā)覺得面目可憎,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厲聲喝道:“你要做什么?!趙貴和,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要你沂王府所有人陪葬!”
“那要看你還有沒有機會活著回去!”被他這么直呼其名,趙竑也不惱,森森笑道:“記住,你只有一天的時間考慮,遲了,可別怨吾!”
“來人!請瑢郡王下去歇息!”他大喝道。
“等等!”趙璟之余怒未消的瞪著他,俊目赤紅。
“這么快就想通了?”趙竑有些意外,旋即撫掌笑道。
“我的屬下在哪?你們把他怎么樣了?!”今日之行分明是個陷阱,他眼下十分擔心佑寧的安危。
“他死不了!區(qū)區(qū)一點迷魂香,還不至于要他的命!”見他問的竟是這個,趙竑很是失望,是以不耐煩的吼道:“帶下去,帶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