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值衙役在六扇門大門口發現萬大春時,凌天霽正在班舍解酒消愁。驟聞此訊,凌天霽驚得酒意全消。
不待通報的小衙役說完,便急急奪門而出。
萬大春被安頓在后舍,此時已昏迷不醒。老孫頭正在替他做簡單的包扎。望著血肉模糊的大春,凌天霽悲痛萬分。
“是何人傷他?!”凌天霽強忍內心憤怒,沉聲問道。殊不知,他的語調顫抖的厲害,向來活蹦亂跳的大春,此時卻毫無生氣的躺在那里,這讓他如何鎮定。
“回頭兒,屬下發現萬捕頭的時候,他已身受重傷昏死過去,至于被何人所傷,看來只有等萬捕頭醒來才知道。”回話的是刀小六,盡管凌天霽早已不是統領,他卻一直對凌天霽敬重有加。
凌天霽眨了眨憋得有些通紅的眼眸,心中仍舊義憤難平,扭頭急急吩咐道:“找全城最好的大夫,務必把他救醒!”
“回頭兒,已經派人前去了。”老孫頭見他十分焦急,面色凝重的嘆了口氣:“大春這小子傷的不輕,臂上那一刀只是外傷,倒還無礙,老夫現下最擔心的,是他的雙腿……”
凌天霽一愣,順著老孫頭掀被一瞧,萬大春小腿下方淤青一片,腫的厲害,看來是傷至內里。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他小子有幸撿回一條命,這雙腿,怕是要廢了……”老孫頭沉痛萬分道。
什么?!凌天霽聞言一震,被他的那番結論驚得腳步虛滑。
“不!不會的!”班舍的大門突然被撞開,秋娘蒼白著小臉一臉淚痕的奔了進來。她不管不顧的摟著萬大春失聲嚶嚶哭了起來“大春,你醒醒,你別嚇我,你醒醒!”
凌天霽心緒亂如麻,望著哭成淚人的秋娘,又看了看依舊人事不省的萬大春,悲從心來,抓起桌上佩刀就要奪門而出。
剛至門口,碰到聞訊而來的總捕頭沈萬里,后面還跟著一個郎中模樣的老者。
“站住!你這是去哪里?!”見他渾身透著一股戾氣,步伐匆匆的模樣,沈萬里擰眉大喝道。
他向來威儀,六扇門上下對他是又怕又敬。
“師父。”凌天霽收住腳步,恭敬行禮道。
“你先去看看吧!”沈萬里謙和的對背后的郎中道:“有勞大夫了!”
“師父,大春他……”凌天霽急急道,后面的話被沈萬里抬手間給壓了回去。
“我已知曉,一切等他醒了再說吧!”說罷不再理他,徑自走進屋內。
屋內瞬間極為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關注在萬大春身上。
良久,那名老郎中診完脈,又細細查了傷處,對沈萬里道:“沈總捕頭無需擔心,這位捕頭小哥無性命之憂,只是他的膝蓋以下腿骨全被震裂,極難恢復,老朽醫術有限,恐怕無法治愈……”
這么說,是沒有希望了么?凌天霽聽完心里十分難受,一側的秋娘已忍不住暗自啜泣起來。
沈萬里皺眉,坐至床前,細細查看了大春的傷勢,面色沉重,久久不語。
“沈總捕頭,老朽已開好藥方,吩咐下人溫火煎煮即可,倘若沒有別的事,老朽便告辭了!”
“有勞大夫。”沈萬里起身,低聲道謝。
“師父,大春的傷……”凌天霽將他剛剛的表情分毫不差的看在眼里,便急急問道。
“傷他之人功夫不俗,下手頗為
毒辣。大春的腿骨不光悉數被打斷,連腳筋也被震斷……”沈萬里面色沉重,半響才徐徐道。
到底發生了何事,對方要下如此毒手?他又怎么會那么巧合的被丟在大門口,救他之人又是何人?”
這個問題一直在凌天霽腦子里盤旋,讓他心急如焚,卻又無從下手。
只有等萬大春醒來,才知道事情真相。
這一等,便到拂曉時分。
經過秋娘一夜的悉心照顧,萬大春終于醒了過來,他剛想掙扎爬起身,未料雙腿處傳來鉆心疼痛,似有千斤重,他只得頹然躺下。
見他醒來,眾人面上均是一喜。
秋娘喜極而泣,將他輕輕扶起。
能再次見到這些熟悉的面孔,萬大春心里激動莫名,看到大家一臉關切的眼神,含淚道:“都是我不好,讓大家擔心了……”
“你小子,終于醒了!”
端坐上方的沈萬里倏地睜開雙目,徑自走了過去。
“師,師父……”見到沈萬里,萬大春囁喏著埋下了頭。
師父向來嚴厲,不知這回會怎么責罵自己。正暗自忐忑間,忽聞頭頂一句溫和的聲音道:“醒了就好!昨夜到底發生何事,你又為何深受重傷?”
萬大春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沈萬里,見他面色一派柔和,絲毫沒有發怒的跡象,才稍稍放心,將昨夜事情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
當然,怕沈萬里責罰,又連累到凌天霽,他只說了老戲臺跟蹤和交手一事,對后面的事只字未提。
“如此說來,這三人功夫自成一路,是何身份你都不知了?”沈萬里負手在房間來回踱步,沉吟道。
“徒兒愚鈍,不知道對方是何來路,卻遭人暗算,讓師父擔心了!”萬大春垂頭低低道。
“是以至此,你也無須自責,好好養傷罷!”沈萬里輕舒眉峰,寬慰道。
已近上朝時辰,他不敢多做耽擱,兀自回前院準備去了。
見沈萬里離去,萬大春松了一口氣。想挪挪身子,卻絲毫不能動彈,被秋娘眼疾手快的按了下去。
見她面色慘白,心系自己傷情,萬大春心疼的伸手輕撫她的小臉柔聲道:“秋娘,你受累了!……你可有好些?”
“萬大春,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受傷不許死!”明明擔心的要命,臉上淚痕尚未干,她卻裝作一副兇巴巴的模樣,沖他吼道。
看著她那張生動的臉龐,萬大春不由笑道:“好好好!我保證以后不會受傷不會死。”見秋娘一臉慍怒的瞪著自己,他按捺住笑意,可憐兮兮的轉移話題道:“秋娘,我餓了……”
“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去。”秋娘急急道。
“都行,你做的,我都喜歡。”死里逃生,讓萬大春分外珍惜跟她在的每一刻。
凌天霽見他倆旁若無人的訴說衷腸,不由輕咳一聲以示自己的尷尬。
雖然兩人心意相通,但在旁人面前這般親昵還是首遭,秋娘有些難為情,極其罕見的羞紅了臉,奪門而出。
“頭兒……”萬大春一臉正色道。
“怎么?”凌天霽不明所以的走了過去。望著萬大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疑惑更甚。
萬大春微微側首,眼神示意他關門說話。凌天霽會意,掌風略掃,班舍門無聲合上,房里只有他二人。
“你小子,神神秘秘,到底要跟我說什么?”凌天霽皺眉道,隨手拎過桌上的茶壺,為他倒水。
“頭兒,昨夜我,我見到了蕭姑娘……”
驀地,手一抖,茶嘴一偏,熱滾滾的熱茶便盡數倒在了桌上。
凌天霽心猛然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目一掀,目光炯炯看向他,急聲道:“你說什么?”
“昨夜,我真的見到了蕭姑娘!”萬大春見狀喟嘆道。
凌天霽快步走至床前,一把捏住萬大春的胳膊急急道:“她人呢?現在何處?她還活著?!”
“哎哎,痛啊!”果然,老大一聽到那個女人,就會方寸大亂。捏得自己的傷口錐心的疼。
凌天霽見他痛得臉都變了形,連忙松手緩緩坐至床前,口中喃喃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末了又追問道:“你在何處見到過她?”
萬大春無奈,只得將方才沒講的內容低低敘說了一遍。
這讓凌天霽十分震驚。
她到底是何人?為何很多事都與她有關?她明明跟另外兩人是同伙,卻又不顧同伴阻攔,執意救了大春一命。
最終擔心暴露身份,又將萬大春丟至在六扇門門口。
那她為何要救大春呢?是因為秋娘,還是因為自己?
凌天霽暗自揣測道,如此看來,她并非那般冷血無情之人,她,還是從前那個蕭映月。
沒注意到老大越來越凝重的面色,萬大春臨末兀自拋出一句更具爆炸性的話:“老大,蕭姑娘有喜了……”
凌天霽面上一滯,神情呆愣的望著他。
“我聽得十分清楚,蕭姑娘的確懷有身孕。”萬大春一臉嚴肅的看著他,篤定道。
現在回想起來,昨天傍晚在藥鋪門前碰到的婦人,定是蕭映月無疑。難怪背影如此眼熟。
這個消息猶如轟雷之勢,將凌天霽炸的頭暈腦漲,一時間他有些回不過神。
思緒翻飛,回想起那夜……彈指一揮間,不覺已過兩月之久。如此說來,的確有這個可能。盡管大春素來喜歡玩鬧,但也不是信口胡茬之人。
“你確信?”盡管心內早已相信,凌天霽還是小心再次問道。
平日機智過人的老大,如今卻是一副呆傻的模樣。萬大春受不了的撫額,又將藥鋪偶遇一事細細說了一遍,末了還補充道:“你若不信,去保濟堂一問便知了!”
凌天霽面無表情的晤了一聲,內心卻是驚喜莫名。這個消息太過于突然,讓他有些難以相信,然而,他確實要做父親了!
可是,她到底在哪里?要去哪才能找到她呢?
分別至今,他有好多疑問要問,有好多思念要講,有好多情意要訴……
他們之間還有好多事有待解決,如今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心念至此,他抄起佩刀,打算即刻動身。
“頭兒,你去哪?”
停住腳步,見萬大春一臉錯愕的表情,凌天霽一副理所當然道:“去尋孩子他娘!我的孩兒自然要找回來,豈可讓她母子二人游蕩在外!”
說罷面上一直緊繃的線條不覺柔和了起來,嘴邊溢出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發現的笑意。
想到不久后,世上將有他的血脈,他便激動不已,一種叫做甜蜜的東西悄悄在心底,一圈一圈,緩緩激蕩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