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莽撞了!”低低的女聲從黑暗中傳來,責備意味頗濃。
“別那么多廢話了,還是想想怎么脫身吧!”沉悶的男聲里很是不滿。
“現在全城戒嚴,你認為很容易?”女聲有些惱怒:“你不該插手我的事!”
“不知好歹!”男子陰鶩的眼眸在隱約的燈火下忽明忽暗,“那些官差不過是虛張聲勢,能奈何得了你我?!”
“別忘了還有六扇門的人!你剛剛險些落到那個捕快手里!”女子冷哼,聲音在黑暗中有些飄無。
男子眸中殺機頓現,撫了撫受傷的右肩,再次襲來的鈍痛感讓他恨恨切齒:“我會殺了他!”
女子并未理會他,目光落到不遠處剛剛經過的搜查官兵隊伍身上。
“我去引開那些酒囊飯袋,你趁亂出城。”男子有些不耐,略顯急促的提議。
女子美眸微瞇,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天亮就麻煩了,我們最好分頭走。”說完扔給對方一個小包袱。
男子明白她的用意,那個包袱里面裝著喬裝易容的各類小用具,是她慣用的手段。正待回絕,卻被她洞悉般的打斷:“你想一直待在這個橋洞?”
這時橋面上整齊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讓她警覺的止住了話頭,整個身子似蜘蛛般緊貼在橋壁。
熊熊的火把“嗶嗶”作響,照映得橋身兩旁的河水都亮堂了起來。
屏神凝息間,她用余光探視著四周的地形,突然遠處一艘緩緩往前行駛的烏篷船進入了她的視野。
待那隊官差吆喝著跑遠,望著越劃越遠的小船,女子從衣袖甩出一根細細的繩子,無比精準的牽縛在船頂,整個身子輕盈的落在細繩上,足下輕點,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人似一團輕霧般消失在夜色里。
男子幾乎同時也簡單的易裝完畢,利落地躍上河岸的樹叢里,瞬間也不見了人影。
河水靜靜流淌,水面倒映著點點燈火,迎面撲來溫溫的稍帶泥腥的水氣,“吱呀,吱呀”的搖櫓聲放佛一首歌謠,這一切讓趙璟之昏昏欲睡,卻又愜意無比。
他本赴揚州辦事,恰逢摯友添丁之喜,便特意繞行前來祝賀。
久別重逢,席間推杯換盞,不覺多飲了些。臨行前好友曾挽留他在臨安小住幾日,被他婉言謝絕,婉拒好友為他準備的精美馬車,趙璟之徑自登上河邊的一艘小船。
他想在臨走時,再獨自感受下臨安城的夜色。
略動了下有些發酸的臂膀,打算再瞇一會。不知行了多遠,趙璟之被隱約的喧嘩聲吵醒,醉意朦朧間他撩開船簾,亦感到船身輕晃了晃。一聲低低的悶響后,緊接著,一股清新的河風充斥了整個船艙。
趙璟之微訝,酒意消了些許,正待起身探個究竟,忽覺脖子上一片冰涼。
在他稍稍扭頭的瞬間,皮膚傳來的微微刺痛感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架在頸上的,是把生冷的器具,如果判斷無誤,應該是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別動!否則殺了你!”一道陰測測的聲音自他身后響起。
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淬不及防的,他就這樣被挾持了。
趙璟之皺了皺眉。沒有選擇,他只能這樣保持著別扭又僵硬的姿勢。
船忽然停了下來,船頭響起了老船夫蒼老的聲音:“小官人,岸邊有官差老爺過來了,看樣子是出了什么岔子,怕是要稍作耽擱了。”
感覺到
脖子上的利器緊了緊,趙璟之心里嘆了口氣,只得假裝無事般朗聲道:“無妨,靠岸罷!”
遠處的光亮從偶爾被風撩起的船簾縫隙間透過,印得頸上的匕首一片白生生的寒光,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趙璟之腦子飛快的轉動著,暗自揣測對方的用意和身份。
“別動歪腦筋!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兇徒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冷冷威脅道。
聲音不大,但因兩人貼的太近,是以字字清晰的傳到了他的耳內。。
趙璟之無奈,又心有不甘的小聲試探:“敢問閣下想趙某人怎么做?”
“想要活命就管好你的嘴!否則—”
兇徒勒緊了他的脖子。強烈的窒息感頓時襲來。趙璟之不再激怒對方,只好輕點了下頭。
或許是看到他比較順從,對方勒緊的手又稍松了松。
趁側首呼吸的瞬間,趙璟之用余光看到了兇手的衣著,盡管對方一襲黑衣又蒙著面,頸上的匕首上卻清晰映射出一雙清冷明亮的眼眸,眼下雖是怒目而視,卻依舊難掩靈動之態,在朦朧的夜色里,如一顆流光溢彩的寶石般魅惑迷人。
似乎有些不對勁,至于哪不對勁,他卻來不及細想。
吵吵嚷嚷的聲音自岸邊響起,原來船已經快靠岸了。
“船上何人?”前面為首的衙差高聲吆喝。
趙璟之感到耳后細細的呼吸聲里有稍許急促,氣氛越來越緊張了。
船家剛將船靠岸,船外便響起來了凌亂的腳步聲。
趙璟之感到頸上輕松不少,正待暗自慶幸,卻發現那把匕首抵在了腰間。五月天,天氣溫熱,衣料也僅兩層,刀尖上傳來的陣陣寒意卻直達人的肌理。
被挾持到船門口時,一個衙差已跳上船來,船口霎時間明亮了起來。
看來這場搜查在所難免了。
是呼救還是幫兇手掩飾過關呢?這個問題在趙璟之的心里繞過了好幾遍。
忽然那雙清亮的眼眸在他的腦海閃現,令他他頓時有了決定。
不清楚挾持自己的人到底犯了何事,是何身份,有何目的,自己會不會有性命之憂,卻毫無理由的,僅憑那雙能直達人心底的眼眸,他想幫他逃過這一劫,盡管這樣做十分冒險。
與此同時,趙璟之已感到背后的人已經緊貼在了船壁,看樣子準備拼死一搏。
他緩緩掀起了布簾。
“何事?”明晃晃的燈火,讓他微微瞇眼,他故作疑惑,懶懶的問。
“例行搜查!”船首的衙差漢子拔出佩刀向他走來。一步一步,身形越來越迫近了。
“且慢!”岸上傳來一聲輕喝,趙璟之只覺眼前一晃,空中傳來了衣飾輕微的碰撞聲,船身再度擺了擺,一名捕快裝束的男子已縱身來到了船上。
此人正是剛從胭脂酒坊趕回來的凌天霽。
“凌捕頭!”船上的衙差恭敬行禮。
凌天霽大步朝船中走去,敏銳的雙眼直直盯在船上那位一身素服卻貴氣天成的儒生身上。
趙璟之目光淡淡,抱臂輕倚船艙口,毫無痕跡地為后方做了遮擋。
“捕頭大人!這般興師動眾,不知所謂何事?”趙璟之語氣慵懶,一臉的不羈。
“六扇門辦案,還請先生配合!”凌天霽掏出腰牌亮明了身份,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他向來對這類紈绔
子弟難生好感,這些家伙平日里花天酒地自詡風流,仗著家世背景優越,常常惹是生非,視律法為無物,是他非常反感的一類。
趙璟之雙眉一挑,定定的看著對方,邪氣的笑了笑,不為所動。
“請出示你的腰牌!”凌天霽并不買賬,一臉嚴肅的又重申了一遍。
看到凌天霽如此堅持,趙璟之撇撇嘴,慢條斯理掏出一枚小巧卻精致華美的燙金令牌。
凌天霽見后,臉色一變,正欲出聲卻被趙璟之出手制止,到嘴邊的話只好硬生生被壓了回去。
“大人,現在我可以走了么?”趙璟之戲謔道。
凌天霽無奈,只得抬手放行,望著遠去的小船,眉頭鎖的更緊了。
在船行駛的那一刻,趙璟之感覺背后那團黑影稍稍松了一口氣。他在心里也無奈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撫著那枚腰牌,心中五味雜陳。
望著夜色中的臨安城,那高高的城墻,熟悉的街道,炫目卻又夾雜著冰涼的各色煙火,漸漸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消失在他的視野中了。
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了……
一番唏噓間,船已行至北面城門水岸,遠遠的,便看到貼身小廝佑安佑寧駕著馬車在橋頭等候多時了。
佑寧眼尖,看到自家主子,忙躍下馬車向水岸奔來。
同一瞬間,趙璟之只覺頸上一麻。一陣鈍痛感猛然襲來,緊接著意識越來越模糊,在佑寧的驚呼聲中,毫無預警昏了過去。
天微微泛亮時,凌天霽才回到衙門后舍。連日來為案件奔波,他和弟兄們已經連續好幾天沒合眼了。
和衣瞇了一小會兒,就被外間的嘈雜聲驚。,凌天霽驀然睜眼,持刀翻身而起,快步穿過長長的弄堂,迎面碰到剛從后院出來,手端一筐饅頭的秋娘。
“頭兒,你去哪?”秋娘見他一副著火的表情,連忙問道。
“李捕快呢?他幾時回來的?”他拿了最上面的一個饅頭,邊啃邊著急問。
“剛到而已,不礙事的。哎……你好歹也喝碗粥啊!”秋娘沖著他的背影喊。
“給兄弟們送過去吧!”凌天霽的聲音遙遙傳來,人眨眼已到了議事廳。
六扇門的另一捕頭李郡易已率副手從江州府回來,一行人神情疲憊,看起來困乏之極。
凌天霽詳細的詢問了案件調查結果,又把這幾起案件重新梳理了一遍,發現這些案件遇害者的死因各異,卻幾乎都是一招致命。
結果呼之欲出了。
這時,萬大春咧著嘴,手持一疊畫卷一臉喜色的疾步回來了。
“頭兒,據萬春閣的老鴇和龜奴口述,昨夜所有去過的人都畫了下來。”
眾捕快聽了精神振奮,連忙圍了上去。
“昨夜萬春閣里所有的客人畫像全在這兒!都能核查到詳實的身份和背景,只有這個人面生的很,來歷無人知曉,最重要的是案發當晚,他就住在韓大人的隔壁—”
凌天霽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接了過去。
畫上是一位青年公子的頭像,五官甚是俊美,一雙秀氣的明眸在眾多的頭像中格外引人矚目,案發之后,他曾盤查過在場的所有人,跟畫像上的面孔也都能對上號,唯獨沒見過此人。
凌天霽當機立斷,吩咐眾人盡快用完早點,并重新分配了搜查任務。他則去向胡知府呈報案件進展并開具海捕文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