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昆渾身一震,耳中只有“明教”二字。謝遜卻沒懷疑,自顧的說了起來,言語當中尚有幾分自得:“師傅,你老人家只怕不知道罷。徒兒如今身居明教護教法王之位,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誰人提起我謝遜,不贊一聲:好一個金毛獅王?!?
成昆瞪大雙眼,失聲道:“什么?你是明教護教法王?金毛獅王?”他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如何能料到唯一的弟子不但加入了明教,更是身居高位?原本打算同謝遜說的一些話只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望著謝遜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十分復雜。
謝遜卻仿佛對成昆的吃驚之色十分滿意,繼續道:“師傅,要不您老人也加入明教得了。咱們師徒二人戮力同心,驅除胡虜?!?
成昆面色大變,吃驚瞬間化為滿腔怒氣,拳頭緊攥,指甲深陷入肉里而不自知。成昆想道:“哈,我與明教誓不兩立,與陽頂天之間更是仇深似海,你如今卻要勸我加入明教。我的好徒兒啊,你可知為師在陽頂天的尸體前曾立下誓言:此生定當竭盡所能,覆滅明教!你說我會不會隨你加入明教?”他轉念又想:“明教源遠流長,根深蒂固,教中高手如云,以我一人之力,是決計毀它不了的。別說是我一人,便是天下武林豪杰聯手,也未必毀它得了。唯一的指望,只有從中挑撥,令它自相殘殺,自己毀了自己。我之前還在絕望,單憑我一人,希望太過渺茫,誰知今日得知你竟然是明教的護教法王,這豈不是給了我天賜良機?”
成昆緩緩松開拳頭,對著謝遜道:“徒兒,加入明教這事,茲事體大,容為師好好想想?!闭f著,不動聲色的打聽明教的情況。謝遜不疑有他,將明教的教義、架構以及韋一笑等人的性格武功一一道出。他甚是想將成昆拉入明教,所以言語之間不免夸大幾分。當然,絕大部分還是屬實的。
成昆越聽心中越是震撼,一來忌憚明教龐大的勢力,二來明教高層一個個身負高明武功。除了謝遜之外,明教這些高層隨便拿出一個他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想要顛覆明教,果然任重而道遠??!
師徒二人又聊了一會兒,成昆著重問了殷天正、韋一笑等人的性格,心中怒火滔天,面上卻不動聲色,只說茲事體大,須得從長計議。
一連三日,成昆表面上顯得對加入明教十分感興趣,實則心中已在盤算如何利用謝遜掀起明教的內部斗爭。謝遜沒有多想,他見成昆就要被自己說動,顯得更加的熱切,日日拉著成昆在府中暢飲。謝遜的妻子乃是江南女子,溫婉怡人,他見丈夫與師傅天天喝酒,雖有心勸他們少喝,卻抵不過謝遜的執拗。思來想去,只有親自替成昆與謝遜二人斟酒,這樣便可在他二人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少斟一點,免得二人傷了身子。
第四日傍晚,謝遜命人切了兩斤熟牛肉,整治了幾樣小菜,拉著成昆繼續暢飲起來。謝遜舉起酒杯,對著成昆道:“來師傅,我敬你老人家一杯?!闭f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妻子瞧他喝得甚急,白了她一眼,埋怨道:“你啊,先陪成師傅吃點兒東西嘛!剛開始就喝這么急,要是醉了還不是要辛苦我?”不過她雖如此,卻還是替謝遜斟了滿滿一杯。
謝遜溫柔的看了妻子一眼,討好的道:“婉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背衫ピ谝慌郧浦?,驟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阿遜這孩兒魯莽易忿,不會細細思考一切前因后果。我若是假意醉酒,意欲**婉兒,然后乘機便殺了他父母妻兒全家。這么一來,他恨我入骨,必定找我報仇。倘若找不到,更會不顧一切地胡作非為。如此一來,他越是恨我,行事越是肆無忌憚,屆時所有的罪孽,豈不是要全算在明教頭上?
他這個念頭甫一冒出,便好似在腦中發了芽,生了根,然后成長為參天大樹。成昆是個果決之人,想到就做。雖然如此一來對不起徒兒謝遜,但是也沒有什么,自己與明教不共戴天,他加入明教,那么師徒二人早已成了敵人。
成昆變著花樣同謝遜喝酒,自己則趁機將酒倒入袖袍當中。謝遜哪里想到得從小待他如親生孩兒一般的恩師會如此對他,當下來者不拒,最后更是直接搬起酒壇海飲起來,任憑妻子如何勸也拉不住。只片刻功夫,便已醉得不醒人事。
成昆推了謝遜幾下,見他睡得如死豬一般,面上愧色一閃即逝,轉過頭來,故意露出一副醉酒的丑態,瞇著眼睛打量著謝遜的妻子婉兒。他的目的乃是殺了謝遜全家,是以故意將動靜弄的極大。很快便驚動了謝遜的父母以及府中的下人。
謝老爺子望著抱著自家兒媳上下其手的成昆,又瞧著不斷掙扎的兒媳,氣的破口大罵,提著一張檀木椅子就要上去拼命,口中罵道:“畜生。”
可惜,謝老爺子年老力衰,又不通武功,如何是成昆的對手。只見成昆手一抬,一掌將椅子拍得粉碎,一腳將謝老爺子踢翻在地,生死不知。謝府的管家福伯見老爺倒在地上,眼中露出仇恨之色,抱起一個花瓶就從成昆腦后砸了下去。
他隔得極近,這一下正中成昆腦門頂。只聽見哐當一聲脆響,花瓶破碎開來,散落在地。鮮血沿著成昆腦門頂流到臉上,更顯幾分猙獰。他腦上吃痛,心頭火氣,猛一回頭,狠狠的一掌印在福伯胸口,只聽見砰的一聲,龐大的掌力直接將福伯五臟六腑震碎,立時斃命。
謝家的那些下人見成昆如此兇戾,無不嚇得花容失色。而被他強行抱在懷中的婉兒,瞧見福伯慘死在成昆掌下,嚇得身子一僵,甚至忘記了反抗。
只有謝遜的老娘謝柳氏大喊一聲,舉著龍頭拐杖上前拼命。不過,她一個老人家如何是成昆的對手,被成昆伸手抓過拐杖,一拐打在太陽穴,登時氣絕。
謝遜迷迷糊糊聽見狂笑聲、驚呼聲、抽泣聲、啼哭聲交織成一團,等他睜開雙眼,卻讓他瞧見撕心裂肺的一幕:愛妻婉兒的衣衫被成昆撕扯了凌冽不堪,露出一大片雪白。成昆握著婉兒的脖子,緩緩提起,微一用力,只聽見咔嚓一聲,直接被扭斷了脖子。
謝遜眼眶欲裂,心痛不已,入目處,父母、管家、下人、丫鬟、奶娘的尸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大廳當中,成昆的狂笑聲與兒子謝無忌的啼哭聲交織在一起。在燈火的照映下,地上的血跡散發著別樣的紅芒,仿佛控訴著成昆的暴行。
成昆見謝遜醒來,冷冷一笑,抓起搖籃中的謝無忌,狠狠的摔在地上。只聽見啪的一聲,一條幼小的生命就此隕落。
謝遜眼中流出兩行淚水,強撐著站立起來,悲憤的道:“為什么?為什么?”成昆不答。謝遜虎吼一聲,朝成昆撲去。不過他此刻酒還未醒,整個身子根本不聽使喚,直接被桌子搬到,狼狽的倒在地上,一抬頭,正好瞧見愛妻婉兒死不瞑目的樣子。
謝遜一連試了數次,爬起來又跌倒,跌倒了又爬起來,最后望著成昆的背影消失在月色當中。謝遜仰天大吼:“成昆,成昆?你要不走?!迸瓨O攻心,一下子暈了過去。
轟隆一聲,風云變幻,大雨傾盆而下,滴答滴答的落在謝府房頂的瓦上,仿佛訴說著無言的凄慘。
等到謝遜悠悠醒來,他一家連同謝無忌在內的十七口,尸身早已冰涼。謝遜掙扎著在父母妻兒的尸體上查探,以期能有奇跡發生。最后發現,只有一名家丁尚有微弱氣息。謝遜將手貼在家丁的胸口,內力仿佛不要錢一般往他體內涌去。那家丁得謝遜內力之助,回光返照,斷斷續續的道:“他?他想強奸少奶奶,老?老爺?太太?福伯他們,都給他打死了?小的?氣不過?上前?上前拼命?給他打?打了一拳”聲音漸低,最后沒了半點兒生息。
謝遜仰天大喝:“成昆,狗賊?!甭曇魥A雜著內力緩緩傳出謝府,最終被滂沱的大雨聲吞沒。
謝遜默默的將父母妻兒并家中下人的尸體擦拭干凈,擺成一排,然后抱著兒子謝無忌的尸體,坐在妻子婉兒的尸體身邊,整整一夜。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成昆為何要如此做,最后只能相信這個事實,那便是成昆醉酒之后,見色起意,最后一不做二不休殺了自己全家。至于為何留自己一命,謝遜想來是因為成昆酒醒之后對自己心懷愧疚。不過,他以為留自己一命自己便會原諒他么?這個狗賊,竟然連無忌孩兒也不放過,要知道,他才只有半歲?。?
第二日一早,謝遜請人將一家安葬,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整整三日,謝遜沒有流一滴眼淚,只因他將這份悲痛與仇恨深埋心底。等到將全家安葬之后,謝遜散盡家財,身背長刀,踏上了搜尋成昆的復仇之路。
兩年,整整兩年,謝遜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江湖當中亂竄,打聽“混元霹靂手”成昆的消息。可惜,自那日之后,“混元霹靂手”成昆此人,仿佛在江湖當中消失了一般,沒了半點兒蹤跡。
只不過兩年,謝遜仿佛蒼老了十歲。他滿頭金發肆意的披散在腦后,頷下黑黃相間的胡須亂成一團,一身黑色勁裝,手握長刀,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暴戾之氣。他苦尋成昆兩年無果,終于打算回光明,借助明教龐大的勢力來搜查。殊不知,整個光明頂已亂作一團。
陽頂天當日氣絕身亡,死在光明頂秘道的石室當中。普天之下只有成昆一人知道他身死的消息。而光明頂的秘道向來是明教禁地,明教眾人自然不敢隨意搜查。況且即便進入了秘道之中,那間密室本是陽頂天為了對付成昆的手段,位置偏僻不說,沒有萬斤巨力,石門根本推不開。
陽頂天久不見蹤影,黛綺絲遠嫁金蛇島,謝遜獨自一人在江湖當中游蕩,范遙也不知所蹤,整個明教登時四分五裂。楊逍猜測陽頂天只怕他遭了毒手,追查兇手暫且不說,當務之急乃是先選出一人繼任明教教主之位。他這想法原是好的,奈何他同韋一笑、周顛等人關系不大好,話不投機,結果誰也不服誰,為了這個教主之位也不知道鬧過多少場了。
楊逍自認如今陽頂天與范遙均失蹤的情況下,他身為光明左使,地位最高,理應由他執掌明教。奈何韋一笑對楊逍甚是不服,在加上他同周顛等人交好,也想要爭這教主大位。殷天正雄才大略,自認有資格爭上一爭,再加上他有莊猙五人支撐,底氣十足。一時間,明教高層分為三股勢力,日夜在光明頂爭吵不休。楊逍地位最高,實力最弱,他索性建立天、地、風、雷四門,同另外兩伙人爭權奪利。韋一笑有五散人支持,論高端戰力,屬他們一伙最厲害。而殷天正與莊猙五人彼此呼應,五行旗勢力最大,可謂人多勢眾。
謝遜回到光明頂的消息自然引起了轟動,明教高層當即決定召開會議,決定教主之位的歸屬。而謝遜這時才知道明教竟然發生了這等變故,不僅陽頂天與范遙二人失蹤了,原本親如兄弟的其他人更是矛盾重重。若是兩年前,只要他有心,這個教主之位舍他其誰。奈何如今他一門心思放在搜尋成昆之上,誓要找到他報仇雪恨,所以對于這個教主之位倒顯得無所謂了。
楊逍、殷天正與韋一笑三人均知誰能獲得謝遜的支持,誰就能坐上這個教主大位。甚至韋一笑更是愿意支持謝遜坐這個教主之位,反正他有自知之明,之前也只不過因為看不慣楊逍的緣故,才伙同五散人同楊逍作對的。若是謝遜愿意坐這個教主之位,想來殷天正也不會多說什么,莊猙五人與謝遜交情不淺,也會愿意支持他的,屆時單憑楊逍一人,又能掀起什么風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