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寺香火漸盛,來往的香客越來越多,文人騷客更是不少。其中有一人,名胥持國,字秉鈞,代州繁畤人,經(jīng)童出身,累調(diào)博野縣丞,后官拜大金通奉大夫,樞密副使,上柱國,瑯琊郡開國公。
不過此時的他才約莫三十余歲,乃是金國的大理丞。正微服與幾個好友在恒山大林寺當中游玩。因其文采斐然,這些時日,與大林寺幾位首座引為知己。
這日一早,他推開禪房大門,望著恒山精致,只覺心曠神怡。忽然,他聽見大笑三聲從遠處傳來,后又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念誦經(jīng)文,只是隔得太遠,聽不太真切。這時,又見到十余名和尚行色匆匆的往大雄寶殿而去,心中好奇,忙拉住其中一人道:“小師傅,你們這般行色匆匆,可是大林寺中發(fā)生了大事?”
那么小和尚被人拉住,面露不耐煩的神色,不過見他言語客氣,不好發(fā)作,只得道:“咱們主持在宣講大法,正是難得的機緣。文殊院首座宏濟大師有令,大林寺僧人放下手頭上一切,趕至大雄寶殿。”
便在這時,一名年齡稍大的和尚轉(zhuǎn)過頭來道:“慧可,還羅嗦什么?莫耽誤了時辰。”說完,又對著胥持國道:“這位施主,要是好奇,便同咱們一道去吧,只是不可喧嘩。”說罷,也不理他,只是匆匆往上而去。
胥持國一愣,這才跟在這一行人身后,往大雄寶殿而去。等趕到大雄寶殿的時候,只見廣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身影,一個個盤膝而坐,面色凝重,一個雄渾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他環(huán)視一周,眼睛一亮,悄悄走到幾個好友身邊。
其中一人看了他一眼,低聲道:“秉鈞兄來得為何如此之慢?”
胥持國拱手為禮,正要寒暄,那人伸手一攔,示意無需多禮,緊跟著道:“切莫錯失大好機緣。”
胥持國這才挨著那人坐下,凝神靜聽。這時,靈智正好講到:身體力行,知行合一。世尊所謂知行并進,不宜分別前后,交養(yǎng)互發(fā),內(nèi)外本末,一以貫之。短短幾句,胥持國神色大變。他飽讀詩書,是正經(jīng)的儒家弟子,這幾句當中的意思自然明了。但是他卻從來沒聽過這等震耳欲聾的道理,一時間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只是靜靜的聆聽,同時用心記下經(jīng)文。
靈智講罷《大日如來經(jīng)》經(jīng)文,大林寺大小僧人齊齊念誦佛號:“阿彌陀佛,多謝主持開悟。”而在大林寺聆聽靈智講經(jīng)的善男信女,也一個個恭敬行禮。
宏濟老和尚他們的感覺又不一樣,之前見識過靈智深厚的內(nèi)力,高明的武學,心中雖然佩服,卻也并如這般佩服。畢竟身為佛門弟子,只有在對于佛經(jīng)教義,佛法微言上的見識超過自己,才值得他們欽佩。此時《大日如來經(jīng)》一出,他們徹底知道了靈智一身佛法遠在他們之上,早已到了無法形容的境界,心中欽佩之余更是涌起一股自豪感,說到底靈智乃是他們大林寺的主持。
而靈目等原本的密宗弟子,早就在心中將靈智神化到了一定高度,此時經(jīng)書一出,他們也只認為乃是理所當然,反而并不覺得如何詫異。
胥持國等讀書人,所獲也頗多,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這靈智上人一身儒學只怕也非同小可,否則又何如能做出這等曠世經(jīng)文?他們幾人將各自背誦的經(jīng)文一一道出,相互印證,又通過請教大林寺的僧人,將經(jīng)文補全,各自抄錄一份之后,下了大林寺。
今日一場法會,隨著那些善男信女的宣揚,再加上那些書生將《大日如來經(jīng)》傳播給知交好友,門人弟子,短短月余,將靈智的名聲推高到一個新的高度。此前靈智的聲明雖然在武林當中頗為響亮,西北地界以及恒山左近的老百姓也知道他的威名,但是更多的還是每人聽過。隨著這一事件的發(fā)酵,靈智真真正正稱得上天下皆知。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各個都知道恒山之上居住這一個佛法精湛,心地仁善的高僧。甚至一些受過大林寺僧人的老百姓直接將靈智當作活佛在世,有些還在家供奉靈智的牌位,逢年過節(jié)焚香跪拜。也不知道靈智這貨得知種種情形之后是個什么心情?想來是十分得意的罷。
至于大林寺當中,文殊院的僧人連夜將經(jīng)文收錄成冊,同時抄錄五百份,雖不至于人手一本,但是也可使許多人仔細研習。越是深究下去,對于靈智的佩服越多,同時各自的境界提升得飛快。一直以來,佛門當中有許多相悖的理論,許許多多的僧人甚至越研習越困惑,此時靈智的《大日如來經(jīng)》一出,那些本來陷入困惑的僧人一個個又重新找到了方向,逐漸摒棄自身一些陋習,盡量少空談而做實事,真真正正往“知行合一”的方向去走。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
這恒山之上的蒼松翠柏已換了三次衣裝,大林寺也建寺三年有余。
隨著大林寺弟子救治天下,大金、西夏兩國為了結(jié)交密宗,將《大日如來經(jīng)》刊印數(shù)次,傳揚天下,靈智徹底坐實了這個“活佛”這個稱號。
三年來,大林寺弟子多出數(shù)百,恒山之上的建筑也完善許多。每日清晨,上百年輕弟子在菩提堂長老的監(jiān)督下,一招一式的打著大林寺的基礎拳法“大力莽牛拳”。得益于“少陽功”的玄妙,如今大林寺弟子一個個內(nèi)功不差,只要稍微勤奮一點兒的,都打通了數(shù)條經(jīng)脈,丹田之中積攢下不少少陽之氣。數(shù)百練出內(nèi)力來的大林寺弟子齊齊打拳,手中動作一模一樣,自有一番攝人氣勢。
平日里一些信眾,見到大林寺僧人練拳,手中難免胡亂比劃,一些天資高的,竟然也將所有招式學個通透。大林寺及諸位首座及長老也不介意,反正按照靈智的話來說,這路拳法的用勁法門還掌握在咱們手中,他們哪怕學會了招式,也只是一些粗淺功夫。而傳播出去的好處遠遠大過壞處,這就好比那“羅漢拳”同“太祖長拳”一樣,乃是江湖上的大路貨色,可是任誰習練這兩種功夫,少不得要提一提少林寺以及宋太祖。同樣的道理,日后人們習練“大力莽牛拳”的時候,別人少不得要提及大林寺以及創(chuàng)出這功夫的靈智,等于間接加大的大林寺的聲明,又何樂而不為呢?
靈智迎著朝陽,站在天峰嶺一處懸崖之上,一板一眼的打著一路拳法,正是江湖上流傳極廣的“羅漢拳”。而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俊秀小和尚,也站在靈智身后,跟著他打著這路“羅漢拳”,正是覺遠。
二人也沒有動用內(nèi)力,一招一式更是緩慢無比,卻自有一股子獨特的韻律在里面。二人由頭到尾,將羅漢拳打了一遍之后,靈智緩緩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才對著覺遠道:“覺遠徒兒,你隨為師習武已有五年之久,如今的‘九陽神功’也已經(jīng)練到第三卷了,你同為師說一說,你覺得這‘羅漢拳’如何?”
覺遠想了一會兒說道:“這‘羅漢拳’剛陽有力,硬橋硬馬,使人一看便感覺到其中的孔武有力和陽剛之氣,整套拳打起來非常流暢。徒兒倒是覺得與九陽真氣相得益彰。”
靈智道:“你說得不差,九陽真氣至剛至剛,御使起這類剛猛拳法來自然威力無窮,不過這卻不是為師要問你的地方。”
覺遠撓撓頭,不解其意。
靈智想了想,換了一個問法,緩緩道:“你覺得這‘羅漢拳’與為師教你的‘大裂劈棺爪’哪個厲害?”
覺遠想了沒想,脫口而出道:“自然是‘大裂劈棺爪’厲害,這還用問?”
靈智搖搖頭,道:“那你使‘大裂劈棺爪’跟為師比一比,為師只用這一路‘羅漢拳’。”
覺遠哭著臉道:“師傅,弟子可打不過你老人家。”
靈智循循善誘:“放心,為師不使內(nèi)力,咱們比一比招式。”
覺遠躍躍欲試,依照規(guī)矩讓了三招,先使一招“雙龍?zhí)胶!保皇止ハ蜢`智左肩,一手爪向靈智前胸,迅捷無比。
靈智見他這一招深得其中三昧,微微點頭,使一招“羅漢拳”當中的“兩手擎天”,拿他雙爪手腕。覺遠反應不差,見到靈智拿他手腕,雙爪微縮,左爪倒扣,懸于右爪肘部,手爪卻如青龍?zhí)阶σ话悖偷淖ハ蜢`智右手“曲池穴”,正是一招“手到擒來”。
靈智微微一笑,變爪為拳,使一招“黑虎攢心”,對著覺遠招式當中破綻而去。
覺遠見到靈智一拳砸來,忙運起“虎奔猿躍之術”,身子一矮,不僅避開那一拳,更是一招“伏虎擒龍”對著靈智腰間而去。
師徒二人眨眼之間在這峭壁上對了數(shù)十招。覺遠爪法暴烈無比,迅捷異常,卻始終敵不過靈智手中的一套普普通通的‘羅漢拳’。每每不等覺遠雙爪抓向靈智周身三寸,靈智便對著覺遠招式當中的破綻而去,逼得他不得不變換招式。
數(shù)十招一過,覺遠越來越束手束腳,當下再也不限定只使“大裂劈棺爪”,手腳并用,“大寂滅指”、“大力莽牛拳”、“大悲撕風手”、“大擒拿手”、“鴛鴦腿”、“蹬跳腿”等武功當中的精妙招式接連使出,卻反而給靈智逼得一步步后退。
覺遠猛的跳起丈余,左腿收攏,右腿緊繃,自上而下,一腳朝靈智斜鏟而下,正是“蹬跳腿”中的一招。靈智微微一笑,一招“倒海排山”正中他腳心,也不緊逼。
覺遠借著這股力道,一個翻身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先是一招“攫戾執(zhí)猛”,緊跟著一招“且迅且急”,爪向靈智周身各處。
靈智動也不動,極快的使出一招“仙掌推云”,推得覺遠騰騰倒退兩步,最后又是一招“黑虎攢心”正中他胸口,砸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覺遠見自己手段盡出,而師傅施展以一路“羅漢拳”對敵,心中好生佩服,隨即轉(zhuǎn)念一想,難道我錯了?這路“羅漢拳”實是一路了不起的拳法?
覺遠極為興奮的道:“師傅,原來這‘羅漢拳’這么厲害啊!”
靈智氣得在他腦袋上一拍,罵道:“蠢才,為師的意思是不要拘泥于招式之間,可不是說‘羅漢拳’有多厲害。”
覺遠眼中滿是委屈,嘟囔道:“那你不直接說。”
靈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再好好想想,為何剛剛會輸給為師。”
見到覺遠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靈智罵道:“笨蛋,就好比你剛剛使那招‘徹地腿’,為師一招‘倒海排山’打你腳心,你為什么不收回右腳,跟著出左腳?使出‘鴛鴦腿’里面的‘連環(huán)踢’出來?不過好在總算不是太笨,懂得借為師那股力道后退。”
說完,又挑出七八處地方來,細細跟他講解該如何收招變招,最后罵道:“也是為師跟你切磋,倘若日后跟別人動手的時候,別人哪里還會手下留情?”
覺遠心中暗暗道:“大不了我一輩子不跟人動手罷了。”不過這話他是萬萬不敢在靈智面前說出來的,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隨著靈智緩緩將一招一式分解開來,覺遠隱隱覺得領悟了最上乘武功的精要,雖然還有一些地方不甚理解,但是起碼在心中埋下了一個念頭:不要拘泥于招式之間。他學了“九陽神功”,真氣貫體,一招一式均有莫大的威力,便是一路極為普通的“羅漢拳”在他手中,也不輸于一些二流武學。
所以靈智最要目的是讓他明悟“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個道理,目前看來,效果尚算不錯。每日切磋,雖然仍免不了要挨揍,但是在靈智手中支撐的時間倒是越來越長了。
靈智道:“不同的武功,在不同的人當中的效果是不一樣的。就好比這‘羅漢拳’,以九陽真氣催動開來,剛猛絕倫。但是你讓一個八旬老漢使出來,只怕一路拳法還沒打完,他自己便躺下了。”
說道這里,覺遠笑著接口道:“師傅,我知道啦!這便是你常常所說的內(nèi)功高了,拳腳氣力自足,對么?”
靈智道:“恩,總算還沒笨死。但是既然內(nèi)功有成,那么學起招式來便不用依葫蘆畫瓢,反而更加要靈活貫通,你記住了么?”
覺遠點點頭道:“恩,記住了。”
說罷,師徒二人下了天峰嶺,開始了每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