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寒冰所做的牀邊,一名白衣老者負手而立,看向牀上之人的雙目清明,略帶嘆息之意。
寒冰牀上,紅衫如藩蓮妖嬈綻放,肆意狂傲,卻好像被冰凍結了似得,太過寧靜。那是一名極其好看的男子,雖然合著眼,純黑的睫毛卻纖細修長,面容如玉精緻,薄脣微抿。眼皮子下的眼珠似乎正在不安的轉動,陷入夢魘。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男子的睫毛輕輕的顫動了一下,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復又有些惺忪的合上,如此往復,才適應了此刻的光線,漸漸看清了牀邊之人的面容。
“你醒了。”
老者長嘆一口氣,臉上隱隱浮現一絲喜色,連忙轉頭吩咐侍女端水和白粥上來,對那牀上之人又是一陣噓寒問暖。
佛玖釋晃了晃有些發暈的腦袋,餘光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皺了皺眉,“師父,我怎麼會在這裡?”
“哦,你之前運功太甚,在陽間暈了過去,若非我們的人及時發現,只怕現在還不能醒來呢。”令狐上仙在寒冰牀邊坐下,白髮鬚眉,模樣很是慈祥,看著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孩子。
“可是……”
他凝神思索片刻,只記得之前尚在牢房之中,其餘只有模糊的片段在腦海中閃過,可是那零碎的記憶太過陌生。
和之前偷生死簿的事情一樣,明明不曾做過的事情,憑空有了記憶。只是這次記得的片段太少,少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難不成……
細長好看的眸子微微掀開,一抹精光一閃而逝。難道有人在操控他的身子麼?那麼又是誰,居心何在?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正扶著他起來的令狐上仙,心中略有不安。
“師父……”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從何開口,那豐神俊朗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懊惱之色。
“不必多問了。”老者搖了搖頭,看著佛玖釋的眼神清明卻慈祥,不帶一絲一毫的雜質,“你是爲師的徒兒,從小便跟著爲師,爲師哪兒有欺你之說?好生歇息便是了。”
“那我睡了幾日?”
“已有三日了。確切是三日兩夜。”
話音方纔落下,卻是眼前一花,紅衣渲染間,寒冰牀上早已不見了男子的身影。
只是,何必著急呢……
老者無奈的放下手中的藥碗,看向男子離去方向的眼神滿是愁緒。若絳兒的主魂不逃出封印,那麼對於絳兒與那女子糾纏不清的事情他也自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千年輪迴,她不再是那個身份,他也不再有諸多負擔,就那麼得過且過也不失爲一件幸事。
只是……
魂魄缺失是爲執念,執念之深饒是經歷千年都不曾削減過,那麼殿下被封印多年又如何不會找準時機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既然不得安生,也不怪他多加阻攔。
且再給這兩人一點時間,時辰一到,不需他令狐出手,上頭之人定將……
眼前似乎浮現了千年之前的慘狀,老者又是一聲長嘆,起身離去。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忘川河邊,孤鬼遊魂,有形容兇惡之鬼,也有悲愴怨憤之魂,皆被小鬼帶上了鎖鏈,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在通往奈何橋的路上。
彼岸花開的正熱烈,望鄉臺上,孟婆依舊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的唸叨著,盛起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湯。
一切好像都和之前一樣,前來投胎的魂魄們有序的走上奈何橋,一路哭聲哀鳴皆止於三生石側、孟婆身前。
再往後,前世今生皆不再記得,乾淨的宛如一張白紙,投入一戶戶人家,又是一場生命伊始。
佛玖釋走在忘川河邊,卻又不由自主的在奈何橋邊停下,看著那煙雲繚繞的河面,總覺得有什麼在隱隱召喚著他。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似乎有一羣小鬼跑了過來,嘈雜的讓人頭疼。
他睡了三日,不過剛醒來,頭腦尚有些昏沉。轉頭看去,卻見那些小鬼在對上他的視線的瞬間均停下了腳步,面露駭色,眼神怪異。
“你們這是做什麼?”
他向前走了一步,一陣風吹過,掀起絳紅的衣衫肆意,銀色藩蓮綻放,妖嬈詭異的好像那日望鄉臺上一戰。
那羣小鬼搖了搖頭,想起三日前閻王的叮囑,連忙繞了開去,生怕對方生疑。
閻王說,那日望鄉臺一戰絕對不能告訴絳大人。雖然說此戰是絳大人率先挑起的,可是那日大人入魔,醒來後並不一定知曉此事。若是因爲他們的失言讓眼前這位大人想起了那日的事情,後果可能會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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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
御書房內,那幾個官員離開後,裡頭又傳來李公公尖細的叫喚聲,一名小公公應聲走了進去。
“你過來。”
看了正在批閱奏摺的皇上一眼,李公公輕聲吩咐道:“傳皇上口諭,讓裘妃娘娘回執畫閣,軟禁一個月。”
“這……”
那小公公驚愕擡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領班的李公公,然後點頭應是。
當初裘妃娘娘偷人的傳言盛行,皇上倒是極力壓下去了,可是偷人是事實,怎麼倒是又給放出來了?這和當初皇后娘娘的事情相比,懲罰不知道輕了多少呢。
想來定是互相陷害,皇上心中有數了。
這般想著,那小公公輕輕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便向深處天牢的方向匆匆而去。
然,他哪知道,對於樑謹夜來說那牢中的女子是真的偷人了。
此刻牢房之內,依舊充滿了腐臭味,只有一道聲音咿咿呀呀的唱著,原是一個囚犯在裡邊哼小曲兒。
“你這日子過得倒是清閒。”
小公公似是認識那個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囚犯,鄙夷的呵斥了一句,轉身對那御林侍衛道:“把人放出來,皇上口諭,裘妃軟禁執畫閣一個月。”
第三卷:不愁花不飛,到畏花飛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