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自打出生便被封爲(wèi)北煜國的太子。從他學(xué)會走路起,便搬進了東宮。其實用“搬”字不太妥當(dāng),或者該說被“扔”進了東宮。
是被誰扔進去的呢?自然是他的父皇與母后。
自從他的母后給他生了弟弟之後,目光便很少在他身上停駐。
而關(guān)於他的父皇……父皇向來只會板著臉教他爲(wèi)君之道,根本不會在其他方面對他有任何的關(guān)心。
對了,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說。
如果說他的母后因爲(wèi)弟弟元朗的出生對他關(guān)心不再,那麼他的父皇便是因爲(wèi)寵愛禎貴妃所生的兒子,與他同歲的皇子——元燚,而冷落於他。
在宮裡元羲這種尷尬的處境,一直持續(xù)到元羲五歲那年。
那日,元朗纏著他玩耍,元羲不耐煩推了他一把,誰知元朗沒站穩(wěn)瞬時滾下臺階。好在臺階不多,元朗滾動的身子很快停下。
元朗方纔兩歲,因爲(wèi)吃痛掙扎著坐起身,坐在原地哇哇大哭。
皇后宮中的宮人素娥聞聲尋來,見狀大驚,“十一殿下您怎麼了?這是誰幹得好事?”
元朗哭著,“哥哥推……哥哥推……哥哥壞……”
得了這答案,素娥纔將方纔那氣勢洶洶要找人幹架的姿態(tài)收斂了,只是暗自冷冷掃了元羲一眼。
元羲站在原地,呆呆的收回方纔推倒元朗的那隻手。
他愧疚的走下臺階,想要把元朗抱起來??墒鞘植派斓揭话耄惚悔s來的薛皇后擋住。
元羲看著薛皇后視若珍寶的將元朗抱在懷中,哄道:“朗兒乖,朗兒不疼。”
又看她吩咐宮人宣御醫(yī)。
“母后,羲兒不是故意的!”元羲扯了扯薛皇后的廣袖。
薛皇后聞聲身子微微一頓,轉(zhuǎn)過身來嘴角已是掛上溫婉的笑意。
“沒事的,羲兒。母后明白你如今大了,是朗兒不該這樣纏著你鬧?!?
柔似春風(fēng)般的語氣拂過元羲愧疚的心頭,元羲望著薛皇后,“不是這樣的,是羲兒不對,羲兒完成不了太傅佈置的功課心裡煩躁,不小心衝弟弟發(fā)了脾氣。羲兒保證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
“朗兒聽到了嗎?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別鬧了好不好?”薛皇后柔柔一笑,繼續(xù)哄元朗。
元朗還是沒收聲,繼續(xù)哭哭啼啼,“疼……”
“這是怎麼回事?”帝王不怒自威的嗓音響起,元羲一聽身子不禁一抖。
糟糕,父皇來了!
以元羲以往的經(jīng)驗,父皇凡是在這種場合看見他的身影,不管是非緣由總是要先把他訓(xùn)上一番!
果然,北煜皇那頗具壓迫性的視線在元羲身上短暫的逗留,嚇得元羲大氣都不敢出。
薛皇后抱著元朗對著北煜皇微微欠身,算是行禮,見北煜皇擺了擺手復(fù)又直起身子回話,“無事,羲兒和朗兒鬧著玩呢?!?
薛皇后想將此事糊弄過去,可元朗卻不依不撓,他淚眼汪汪的望著北煜皇,“哥哥推……朗兒疼……”
薛皇后聞言臉色蒼白了一瞬,這時北煜皇身後牽著元燚的禎貴妃出聲了笑了笑,“喲,皇后姐姐別怪妾身多嘴,太子也不小了,竟如此不知照顧弟弟,還做出這種事,姐姐當(dāng)真是教導(dǎo)有方!”
元羲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與所有人處於對立面,他雖然不能完全理解禎貴妃的意思,卻能明白這女人肯定是在說他和他母后的壞話!
果然,元羲這般想著還沒擡頭就又感覺北煜皇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皇后,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帝王似要發(fā)怒,嚇得元朗瞬時止住哭聲。
元朗不敢直視他的父皇,將小腦袋死死埋在薛皇后的後頸處。
這一舉動險些令薛皇后心都融化了!
“回皇上,是朗兒纏著羲兒玩,羲兒不小心把他推下臺階了,小孩子玩鬧不打緊的!哪有貴妃說得那般嚴(yán)重?”
話到最後,薛皇后瞪了瞪禎貴妃趙氏,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亂!
正在這時,薛皇后方纔派宮人請來的御醫(yī)到了。
御醫(yī)一見御花園這麼熱鬧,急忙行禮,“老臣拜見皇上,皇后,禎貴妃,太子殿下,九殿下,十一殿下!”
“平身!”
薛皇后還沒開口,禎貴妃便問那御醫(yī),“誰請大人走這一趟的?”
“是皇后娘娘?!庇t(yī)如實回答。
禎貴妃得意一笑,牽著元燚的手緊了緊,“姐姐小孩子玩鬧不打緊,怎的還請御醫(yī)?”
薛皇后不甘示弱,“小孩子磕磕碰碰受了傷,本宮宣御醫(yī)爲(wèi)他查看有何不可?”
“好了!一見面就說個沒完,朕竟不知你們姐妹如此情深。”
北煜皇聽得不耐煩,忍不住打斷她們。薛皇后與禎貴妃被北煜皇一噎,瞬時偃旗息鼓,雙方臉色都十分精彩。
“該給御醫(yī)看的讓御醫(yī)看看,該反省的好好反省!太子,你跟朕來!”
元羲心裡一咯噔,擡頭回答,“是……”
御書房殿門緊閉,小小的元羲跪在臺階之下,悄悄地揉著發(fā)疼的膝蓋。
這個動作自然難以逃脫北煜皇的法眼,他擱下奏摺,“太子起身吧?!?
元羲一邊揉著膝蓋一邊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誰料此舉又惹怒了北煜皇,只聽他喝道:“給朕跪下!”
元羲被這一吼,條件反射的重重的跪回去。
他委屈道:“父皇……”
撒嬌沒撒成倒惹來北煜皇一記眼刀!
元羲十分委屈的小心翼翼的擡眸打量北煜皇的神色,豈料剛好撞上北煜皇嚴(yán)肅的視線。
元羲急忙低垂下腦袋,只聽上方傳來一聲呵斥,“你看看你的樣子,哪有一國儲君該有的姿態(tài)!不過是跪了片刻便站也站不直!你給朕跪直!”
“羲兒知錯!”元羲癟了癟嘴。
“認(rèn)錯倒認(rèn)得快!”北煜皇冷哼,“今日爲(wèi)何推你弟弟?”
一聽父皇問起這個,元羲急忙著急得解釋,“羲兒不是故意的!”
“太子,朕是問你爲(wèi)何推他!至於有意無意,朕不想追究你?!北膘匣收Z氣更加冰冷,彷彿凍進元羲的心裡。
“朗兒要羲兒陪他,可是羲兒還沒完成太傅佈置的功課,羲兒不想陪他?!?
“所以就推開他?”
“……是。”元羲害怕得閉上雙眸,不敢看父皇的神情。
北煜皇一見自家兒子露出這種彷彿是面對洪水猛獸的表情,忽然一怔,仔細(xì)算來,那人離開他也有五年了。
他走下臺階扶起元羲,元羲悄悄睜開眼,鳳眸浮現(xiàn)幾絲歡喜,輕喚道:“父皇?!?
“下次不許再對弟弟動手?!?
“誒?”就這麼放過他了?元羲突然覺得好不真實,本來以爲(wèi)還會被罰。
這小孩子的憨傻之態(tài)逗得北煜皇險些破了功。
北煜皇揉了揉元羲的腦袋,突然發(fā)覺他似乎對他的太子是過於嚴(yán)厲了些。同樣的年紀(jì)元燚還在禎貴妃懷中撒嬌,元羲卻要每日學(xué)習(xí)帝王之術(shù),並且時不時的承受他的責(zé)罵。
他仔細(xì)打量著他的太子,他的太子確實如同宮人私下傳說的那般男生女相,五官精緻絕美,絢爛奪目不容忽視。只怕將來不知要耽誤多少王公大臣的千金了!
那時的北煜皇還不知元羲長大後會成爲(wèi)遠(yuǎn)近聞名的煞星,千金小姐們輕易不敢上前搭訕。北煜皇的擔(dān)心完全是多慮!
北煜皇細(xì)細(xì)的看著元羲,腦海間突然閃現(xiàn)出另一張臉。他手下一頓,用力揚起元羲的腦袋。
元羲呼痛,“父皇,羲兒疼?!?
北煜皇如同大夢初醒般,柔聲給元羲道歉,“對不起,父皇一時走神了。羲兒可還疼?”說著,北煜皇給元羲揉著腦袋。
元羲被驚得險些找不到下巴,他做夢都沒想過父皇會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跟他說話。
元羲目光關(guān)切的望著北煜皇,“父皇,你可是身體不適?”
太傅曾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那可能是有病!
因此元羲十分擔(dān)憂自己的父皇。
北煜皇聞言又是一怔,隨後笑出聲,“羲兒餓了沒有?可要在父皇這裡用晚膳?”
父皇喚他羲兒了,而不是兇巴巴的叫他太子!
元羲一聽小臉上藏不住的笑意,卻又有些猶豫,他小心翼翼的問:“可以嗎?”
北煜皇看得一陣心疼,努力剋制眸中異樣。
是了,羲兒五歲了,他這個做父皇的從來沒有陪他用過一次膳……
北煜皇微微一笑,語氣柔和,“當(dāng)然了!羲兒願意陪父皇用膳嗎?”
“願意,羲兒十分願意!”
北煜皇抱起元羲朝著自己寢宮——甘泉宮而去。
元羲緊緊抱著北煜皇,在心裡傻樂:父皇抱他了!
一旁的總管目瞪口呆,皇上怎麼突然如此寵愛太子?
等到了甘泉宮,元羲還抱著北煜皇的脖子不撒手。北煜皇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提醒著,“到了,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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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羲這才撒開手,他在平日裡除了東宮、鳳鸞宮、壽康宮,很少去其他地方,更不要說踏足父皇的寢宮了。他根本都沒有踏足父皇寢宮的印象!
他覺得好新奇,原來父皇的寢宮是這樣氣派!
“來人,傳膳!多做一點太子喜歡的菜來!”
一旁總管心道:看來還得去鳳鸞宮問皇后娘娘太子喜歡吃些什麼,纔好做這晚膳??!
豈料,他們太子十分善解人意,“父皇羲兒不挑食的,羲兒什麼菜都愛吃!太傅平日裡也教導(dǎo)羲兒要戒驕奢,知民間疾苦。”
“好,羲兒真懂事!”北煜皇又慈愛的摸了摸元羲的腦袋,簡直愛不釋手!
甘泉宮總管目瞪口呆,以前怎麼沒發(fā)現(xiàn)太子這麼討皇上喜歡?
一頓飯吃得北煜皇歡笑連連,他以前從來不知自家兒子如此憨萌可愛!
用完膳,北煜皇心血來潮要教元羲練字。元羲累了一天,用過膳便睏意來襲。沒寫幾個字便在北煜皇懷中睡著。
北煜皇還捏著他的小手,便感覺胸前一沉。低頭一看,好啊,這小子會周公去了!
甘泉宮總管小聲問道:“可要奴才吩咐人準(zhǔn)備攆轎送太子殿下回東宮?”
“不必了,就讓他在這裡歇息吧!”
北煜皇百感交集望著元羲的睡顏。
他親自將元羲抱上龍榻,吩咐宮人熄滅燭火後退下。待殿內(nèi)只剩他父子二人,只聽他幽幽說道:“爲(wèi)父真傻,到如今才認(rèn)出你……”
若不是羲兒的面容越來越像她,只怕他還被矇在鼓裡!
“暗衛(wèi)何在?”北煜皇一聲低喝,一道黑影出現(xiàn)跪在不遠(yuǎn)處。
“屬下在。”毫無生氣的聲音響起。
北煜皇吩咐,“速速重查當(dāng)年淑妃難產(chǎn)之事!”
“屬下領(lǐng)命!”
黑影退下,諾大的宮殿之中只聽得元羲熟睡後的呼吸聲。
北煜皇徹夜未眠,他整整思索了一夜來猜想他的皇后與丞相到底意欲何爲(wèi)……
又或者是另有隱情……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元羲宿在甘泉宮之事在宮內(nèi)不徑而飛,各宮見太子得寵又開始重新巴結(jié)起皇后來。
只是薛皇后並不開心,她知道她的秘密瞞不了多久了!
只怕已經(jīng)被皇上所知!
“羲兒,你看母后給你帶什麼來了!”薛皇后一臉笑意的踏進東宮紫宸殿,拿出她親自做的點心遞給元羲,“慢些吃,昨日你父皇可曾責(zé)罰於你?”
“沒有,就跪了……一會兒?!痹顺灾c心,一臉滿足,“謝謝母后來看羲兒!”
元羲感覺自己真是越來越幸福,父皇母后越來越如同他想象中的那般關(guān)心他疼愛他!
“昨夜和你父皇一起睡了,你父皇可有對你說些什麼?”薛皇后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元羲。
元羲微微一思索,“昨晚父皇教羲兒練字,羲兒實在太累就睡著了,早上醒來的時候父皇已經(jīng)上朝去了。母后,羲兒在練字的時候睡著了會不會惹父皇不高興?”
元羲記得小時候他想纏著父皇,母后曾十分認(rèn)真的告訴他,“羲兒,你是太子,誰都可以纏著你父皇撒嬌,唯獨你不行。你父皇不喜歡他的儲君是個長不大的奶娃娃!”
從那之後,他再也不敢主動靠近父皇。直到昨日……所以他害怕自己稍不留意便惹得父皇不快,失去好不容易等來的父愛。
薛皇后一眼便知元羲心中所想,故意說道:“沒事,下次注意就好了!”
她不正面回答元羲,還刻意在他心中留下誤會。
果然,只見元羲小臉微沉,笑意退散。
薛皇后說道:“你好生溫習(xí)功課,母后改日再來瞧你。”
“羲兒恭送母后?!?
薛皇后出了東宮心想肯定是她多心了,皇上指不定看太子越發(fā)長得可愛,一時興起才親近一番罷了!
她路過甘泉宮,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請安,便見著甘泉宮總管走出,笑意盈盈的迎上她,“喲,奴才拜見皇后娘娘!”
“公公平身,這一臉歡喜是要趕往何處?”薛皇后問道。
“娘娘您說巧不巧?皇上正派老奴去傳召娘娘呢!”甘泉宮總管回答。
“真是難得,皇上還有主動傳召本宮的時候?!毖屎筇裘肌?
甘泉宮總管一愣,不知如何搭話,“這……”
薛皇后見此方纔微微一笑,“本宮開個玩笑罷了,公公無需介懷。”
“哈哈,娘娘真是越發(fā)風(fēng)趣!”甘泉宮總管只得陪笑。
“娘娘請——”
薛皇后踏進甘泉宮正殿,剛站穩(wěn)身後的大門便被合上。
她轉(zhuǎn)身對著主位上的男子盈盈下拜,“妾身拜見皇上,吾皇萬歲!”
“皇后請起。”
北煜皇擡眼看了看皇后,只一眼令薛皇后險些沒站穩(wěn)腳跟。
那是怎樣的眼神??!
飽藏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朕今日找皇后前來是有一事相問。”北煜皇開門見山。
薛皇后硬著頭皮站在原地,勾脣一笑,“皇上請講?!?
北煜皇也輕勾了勾嘴角,狠厲目光直逼薛皇后,“爲(wèi)何要騙朕?”
一字一頓,字字血淚。
“妾身聽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毖屎筮€在嘴硬。
北煜皇三兩步向前,伸出手扼住薛皇后細(xì)嫩的脖子,手上微微一用力便見她面色青白。
“少在朕面前裝糊塗!”
“還請皇上明示!”
北煜皇略有耐心的提醒,“羲兒!”
薛皇后看起來不明所以,“羲兒怎麼了?”
“皇后你的戲該收一收了!”
在北煜皇爆發(fā)之前,薛皇后的纖纖玉手撫上那隻扼住她咽喉的大掌,緩緩說道:“妾身知道皇上很快就會有所察覺,畢竟羲兒如今越來越大了,也越長越像淑妃妹妹。妾身早就知道瞞不住皇上!”
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北煜皇問道:“你爲(wèi)何如此做?淑妃之死是不是你也有份?”
薛皇后難以置信的望著北煜皇,眸子裡滿是哀傷,“皇上你不信我?”
“你騙朕羲兒是你所生,你還要朕如何信你?殺死淑妃,奪走羲兒,除此之外朕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朕今日找你來不過是要你交代出一切實情罷了!”
“皇上是在審問妾身?”
“你說是便是!你爲(wèi)何要殺淑妃?”
“妾身沒有!”
“那爲(wèi)何騙朕羲兒是你所生?”
薛皇后被問得啞口無言,北煜皇神色越發(fā)冰冷,“沒話說了是嗎?”
“淑妃妹妹的確是難產(chǎn)而亡,妾身真的沒有害她!至於羲兒之事,當(dāng)真不是妾身的主意!”
北煜皇明顯不信,“莫非是丞相的主意不成?他的手倒是有夠長的,能從前朝伸至後宮!”
“不是我哥哥……”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北煜皇一聲冷笑,加大了手中力氣。
薛皇后九死一生之際,只聽耳邊傳來老嫗的怒吼,“住手!不關(guān)如兒的事,都是哀家的主意!那女人死就死了,是她自己命數(shù)已盡,沒人要害死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