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句話就對了,我待見你這丫頭就是因為這個,看上去別提多反叛了,其實骨里就是那種百折不撓的性,也知道什么時候該要顯擺什么時候該要低調。這是如今在很多人都不可能找的東西。”譚先生抽了口雪茄:“丫頭,該給自己找個伴兒了。唐正亞那一頁已經翻過去了,也就跟你沒多大關系了。只要你知道什么人對你好,就別放手。人生在世就這么幾十年,難道還不讓自己痛快一次?!”
“很多人都和我這么說,不過我還是覺得自己實在是不適應婚姻。”褚璣撇嘴一笑:“這也不是有意不做或是別的什么,只是覺得這樣挺好。”
“胡說,難道你一個女孩家回了家就喜歡冷冰冰的,加上還帶了個小,沒個人在你后面撐著,你過的這叫什么日?”正在說話,負責傳菜的已經端上一碟精致的小點:“看樣還沒來人,你嘗嘗,這是清宮傳統的蕓豆卷。要不是你來,我還不叫人預備了。”
褚璣在他面前也不掩飾自己要吃什么或是不吃什么,只要是他叫人端上來的點心或者菜式絕對是按照自己胃口做的,不會有絲毫的懈怠。所以也就欣然應允,用牙杖戳起一枚蕓豆卷咬了一口,果然是入口即化,而且還帶著澄沙和桂花的香味:“真好吃。”
“比起什么鵝肝什么的,好多了吧?”譚先生笑起來,自己也倒了一盞普洱茶慢慢啜飲著:“我看啊,你生就了中國人的胃。甭管是到了什么地界兒,也甭管面前放了多少好吃的,只怕還抵不上一碗清湯面的矜貴。”
“您別說,還真是這樣。我在法國的第一餐飯就是自己動手做的打鹵面,就連我兒都說這個比什么法式大餐好吃多了。”褚璣微笑著將一塊蕓豆卷吃完,這讓譚先生很高興。褚璣是很會吃東西的人,尋常的菜式點心有時候連淺嘗輒止都談不上,看看就不下筷了。
“褚小姐。”兩人還在說笑,瞿瀅已經帶著賀蕙蕙進來:“不好意思,遇上堵車讓你久等了。”
“嗯。”譚先生沒有意向要在這兒多待,只是微微一頷首就拿著褚璣送他的雪茄進了里面。
“師叔好。”賀蕙蕙看到褚璣有些膽怯,怯生生地招呼了一聲,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坐著說話,看樣都沒吃飯,我剛從片場回來也是空著肚。”褚璣話音剛落,方才說好的幾道菜式已經端上了桌。
賀蕙蕙驚異地看著這些菜式,剛才瞿瀅說要帶自己到這邊來吃譚家菜的時候心里就直打鼓。別人興許不知道吃到一頓譚家菜有多難得,但是只有真的是生長在北京的孩才知道,什么人能夠吃上一頓譚家官府菜需要的不僅僅只是金錢的作用,很多人拿著錢到了金魚胡同也未必能吃到譚家老爺親炙的菜肴,可是剛才進來的時候明明是看到住進跟譚家老爺相談甚歡的樣,這個女人的本事絕不是自己想象得到。
“這些菜式冷了就不好吃了。”褚璣已經夾起一片開水白菜,津津有味地吃著。這就是所謂的化腐朽為神奇,外國人肯定不會理解這種菜肴的涵義。所以也就無法理解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
“這個黃燜魚翅還真是不錯,上次我們來的是想要吃這個就被拒之門外了。”瞿瀅吃了一盅魚翅,這是跟粵菜里頭最大的不同,粵菜里的魚翅多是燉或是煨,還真是趕不上京菜里這種滿是宅門風范的菜肴,好像除了譚家菜最為正宗以外,還真是找不到第二家了。
“我還是喜歡這個。”賀蕙蕙回過心神的時候,已經面前放了好幾道熱氣騰騰的菜肴。異香撲鼻,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置身于夢境。手里的硬木筷指著一道精致的點心,褚璣定睛一看居然是出了名的宮廷小吃栗面窩頭。
“你還真會吃,老爺尋常是不讓做這些點心的。”褚璣沒有把話說完,不過言下之意已經很明白,這道小吃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會有的。
賀蕙蕙看了眼褚璣:“褚小姐,瞿小姐說你有事情找我?”
“先吃飯吧,不能暴斂天物。”褚璣笑笑:“這件事我不想問你了,你都是這么大人了應該是有自己的主見,如果我干涉你太多,只怕你會說我不管什么事都要管著你了。”
“褚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賀蕙蕙是個一點就透的人,褚璣話沒說完已經是聽懂了這件事出處在哪里,不過跟唐正亞還真是說不上什么,只是有些人喜歡在后面惡意中傷,說自己能夠在短時間里面成為院團里面首屈一指的擔綱青衣,除非是跟唐正亞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當初盧蟬葒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到了頭牌的位。
“我什么都沒想,只是覺得你還年輕。不用這樣糟蹋自己藝術生命,唱戲的人尤其是坤旦,能站在臺毯中間的光陰轉瞬即逝。”褚璣抿了一口普洱茶,譚家菜專屬配菜的一定是陳年的紹興老酒。
“我知道,師傅已經跟我說過很多次,如果不能把握住自己的話,以后后悔都找不到去處。”賀蕙蕙猛地點頭:“師傅還說,如果你知道了也一定會這樣跟我說。”
“你能知道就最好,底下的話也不用我多說。”褚璣點點頭,上來一道冬菇雞湯。這是譚家發掘舊時菜系,才推出新的一道新菜:“褚小姐,老爺說請你嘗嘗這道新菜。雖然是新菜,想想以前肯定也有的。”
“好鮮亮的雞湯。”清如秋水的湯中漂浮著潔白如雪的雞肉和朵朵烏黑的冬菇,強烈的對比中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叫人一看就食欲大振。褚璣先自舀了半碗喝了一口:“老爺的工夫越來越精湛了,這就是老而彌堅的手藝和火候。”
“您可真是一道絕活,第一口就知道是老爺親手調制的。”就連負責傳菜的店員也豎起了大拇指,他也是認識褚璣的。
每次褚璣過來,老爺多多少少都會要親自上陣,做上一兩道拿手的絕活給人試試,開始的時候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達官顯貴,后來才漸漸知道老爺實在是拿著褚璣當作自己人看待,所以不管她什么時候來都能吃到最地道的譚家菜,而且絕不是文火菜,一定是新鮮出爐的菜品。
褚璣抿嘴一笑,誰能做到老爺爐火純青的地步,還真是尋常人不能比擬的:“問問老先生,預備不預備收徒?如果可以的話,算我高攀好不好?”
“這事兒我可說不好,趕明兒你跟先生說再沒有不好的。”店員可不敢擅自做主,這幾年老先生都沒有任何表露過要收徒的意愿,再說褚璣也不是圍著爐轉的人,誰敢說老爺愿意還是不愿意。
“嗯,趕明兒我問問先生去。”褚璣笑笑,接下來又喝了一口雞湯。
一句話到賀蕙蕙嘴邊,要咽進去肯定是不甘心,說出來又怕褚璣生氣。左右危難之間忍不住抬頭看了褚璣一眼。
“有什么話,說吧。”褚璣仿佛是學過讀心術一樣,放下手里的調羹看著賀蕙蕙:“在我面前不用藏著掖著,有什么話你就問出來得了。”
“師叔,你跟我們院長是不是?”賀蕙蕙還是沒敢把話說清楚,只是小聲的問道。
“怎么了?”褚璣喝著普洱茶,果然是異常溫暖順氣。老爺設想得就是周到,要是別人肯定想不到吃完了油膩膩的東西,多半都是有順氣刮油的。
“我聽團里的人說,你跟院長以前的事情。”這句話說出來不止是賀蕙蕙自己,就是瞿瀅也為之吃了一驚。褚璣離過婚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里面夾雜著的內幕就沒人知道了。而且這個人居然會是個唱戲的,就更加是大爆料了。
加上今天聽說的,褚璣跟戈幀明又是一對兒,這簡直榮登今年最佳的爆料獎。褚璣簡直就是給年末就不平靜的娛樂圈丟下了兩枚深水炸彈。
“聽誰說的,知道這么多?”褚璣放下茶杯看看身邊的瞿瀅:“就算是的,那一頁早就翻過去了。我兒都這么大了,難道這件事還不算完,還要在里面翻出多少故事來?”
“我只是好奇,覺得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賀蕙蕙以為褚璣一定會當面否定,沒想到不僅沒有否認反而承認了:“你跟他似乎就是兩條永遠都不可能交集的平行線。”
“或者是交集過覺得還是各自平行的好,更適合兩人就繼續平行了。”褚璣淡然地一笑:“等你到了這種時候,肯定會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褚小姐,不會是在說笑話吧?”瞿瀅很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有多少可信度,褚璣對于京劇的熟稔和了解是見識過的,以前曾經想過她是圈里人,后來覺得不管怎樣都不像。沒想到還真是,而且還大有牽絆。
“沒什么笑話可說的,我說的都是真話。”褚璣看看她:“他是我前夫,丫丫的爸爸。不過這一切在丫丫剛滿月以后就全都結束了,而且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對不起褚小姐,我不該問你這個。”賀蕙蕙有些自悔,要是不問的話是不是主動權會在自己手里。
“我說過了,這一頁早就翻過去了。也不可能再有下一次,你如果去問他我都不知道他會不會承認還有這件事。算作是以前少年輕狂的印記好了。”褚璣淡然地一笑:“走出來就不會再回頭,圍城這座城還是不進去為好。看起來不錯,其實還真是座圍城。外面的人拼命想進去,但是進去以后才知道外面有多好,又發了瘋似地想要出來。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