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良的全軍覆沒,直接嚇破了李恢先和其余守軍的膽量,集中了全城精銳的一千騎兵,眨眼之間就被葬送掉了。
哪怕城內還有四千多兵馬,但沒剩下幾個騎兵了,而且這四千兵馬里面,還有差不多一千是從周邊衛所調派過來值守的衛所軍,基本都成了各個官老爺和豪商的嘍啰,戰斗力聊勝于無。
李恢先和布政使,按察使這些官老爺都沒了主意,最后只能據守城池,繼續派人向肇慶求援,等待總督張鏡心的精銳兵馬趕來。
而城外,打掃完戰場,控制好俘虜之后,翟剛便下令開始對廣州城展開炮擊。
雖然有性能更為優越的云龍炮,但既然是假扮荷蘭人,還是用紅夷大炮更合理一些。
“轟轟轟……”
沒多久,巨大的轟鳴聲再出響起廣州城,一炷香三輪炮擊,整齊而有規律。
這一輪輪的炮擊,讓廣州城的城墻都為之顫動,李恢先和三司衙門的官老爺們心驚膽戰,都在祈求者總督大人趕快發兵增援。
而此時遠在肇慶的兩廣總督張鏡心,也是臉色陰沉。
跪在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從廣州城一路跑到肇慶的趙軍擴。
就在剛剛,這個負責把守廣州城的把總,帶著幾個部下來到肇慶,關鍵是一路上還大喊大叫,說有數千賊寇進攻廣州城。
不過負責肇慶城防的軍官還算機靈,迅速將其控制起來,免得消息擴散,經過一番查證,趙軍擴的身份得到了核實,隨后被帶到了張鏡心面前。
根據趙軍擴所說,有數千賊寇乘船從海上來,然后在廣州城南登陸,他率軍阻擊,卻寡不敵眾,被賊寇擊敗,受命來向總督大人求援。
揣摩一番后,張鏡心怒斥道“趙軍擴,你膽敢謊報軍情,欺瞞本督。來人,拉下去砍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下官再也不敢了!”聽到這話,趙軍擴連忙跪地求饒。
趙軍擴連忙跪地求饒。
“那還不快如實道來!”
趙軍擴只得將當時的情形如實道來,敵人只有區區百人,但使用的火銃極為精良,六十丈外仍可殺敵,而且精度頗高,他的三百多部下只挨了兩輪齊射便潰散了,他是想逃進城但城門被關上,只得來肇慶向總督大人稟報。
對于這場戰斗,張鏡心不太關心,看趙軍擴這幅樣子就知道他手底下的兵是什么德性。
不過讓他在意的是,來犯之敵所乘坐的大船“你可確定,賊人有十余艘大船,最大有兩千料,最小的也有四百料?”
“大人,末將絕不敢撒謊,上岸的賊寇雖然只有百余人,當是賊寇先鋒。單那三艘兩千料的巨艦,便可攜帶部下千人,加上其余船只十余艘,恐怕賊寇不下三千!”
思慮片刻,張鏡心擺擺手“先把他帶下去,看押起來!”
趙軍擴被帶下去后,幕僚王搏上前道“制臺,這趙軍擴所言應當不假,此人雖然貪生怕死,但看他如此狼狽,又是驚魂未定之態度,所言不似編造,卻有賊寇侵擾廣州!不過具體情況如何,還需等待廣州府和三司衙門的公文才可知曉!”
“依你看,這來犯之賊寇,究竟是從何而來?”
“福建!”
張鏡心有些驚訝“難道是那群紅毛夷?”
王搏詳細分析道“制臺,這兩千料的大船,現如今只有那西夷才有,小佛郎機雖然也有此等戰船,但與我大明關系一向和睦,斷不至于悍然與我大明開戰。而那紅毛夷則不同,天啟年間就曾與我大明交戰,后又數次與福建水師激戰,今年六月開始,又進攻福建,到現在已有快四個月了。
張鏡心捋著胡須道“如此說來,這來犯賊寇卻有可能是哪紅毛夷,不過他們此番進攻廣州,是勝了還是敗了?”
“五日前,福建水師與紅毛夷展開決戰,福建巡撫還曾向制臺求援,廣東水師援助了十艘戰船,但之后一直沒有確切消息傳回。具體戰船如何,現在還未可知。不過依在下看,恐怕是紅毛在福建吃了虧,畢竟五虎游擊鄭芝龍不是善茬,曾經也是為禍一方的海上巨寇,歸順大明后,對他那些昔日的海寇同僚,沒有絲毫憐憫,大開殺戒,消滅李魁奇,鐘斌等巨寇,實力不容小覷。所以,很可能是紅毛夷在鄭芝龍手上吃了虧,趁著廣東防務空虛,想來劫掠一番!”
張鏡心開始盤算起來,該當如何應對,這些分析都很有道理,但沒有確切的情報支持,貿然做出行動是很不明智的。
但他的糾結沒持續多久,不到半個時辰,三司衙門和廣州府他們的公文陸續抵達,驗證了趙軍擴所說的情況。
同時,李恢先的公文里面,還詳細的記錄了劉家良主動出擊一戰慘敗的經過,請求總督大人盡快發兵救援。
終于,張鏡心下定決心,起身道“賊寇犯我廣東,本官身為兩廣總督,豈能置身事外。傳令下去,督標營集結,隨本督前往廣州,殲滅賊寇。此外,傳令肇慶衛,廣州前衛,廣州左衛,清遠衛四衛指揮使,攜麾下全部兵馬,馳援廣州。”
在張鏡心的安排下,平靜了許久的肇慶,終于開始活動起來了。
傳令兵奔赴周圍各個衛所,調派兵馬,同時督標營也開始集結,糧草軍餉等也開始集中,為大軍出征做準備。
而此時的廣州城內,仍舊是一片惶惶不安,所有人都擔心賊人攻破城池,身家性命不保。
太陽落山之后,炮擊也漸漸停止了,翟剛請示了孔有德之后,便下令利用那些明軍俘虜,在岸邊安營扎寨。
之前那一戰,想必已經讓城內守軍沒有了出戰的勇氣,根據劉家良和其他俘虜供述,城內的騎兵總共也才一千二百多,他帶出城就有接近一千,跑回去的只有區區百人,
隨著夜幕降臨,喧囂了半天的廣州城,再度歸于平靜。
雖然沒有震耳欲聾的炮火聲,但這個夜晚對于廣州城的官民來說,都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李恢先作為廣州知府,更是沒有閑著,肇慶距離廣州上百里,哪怕張鏡心得到消息立馬派兵增援,最快也要兩天才能到,就這么干等著,以紅毛的火力,都不知道廣州城的城墻能不能撐住。
所以,他決定拖延時間,紅毛的要求很明確,就是在福建被胖湊了一頓,損失慘重,所以來廣東找場子,把廣州城當成軟柿子了。
雖然很不爽,但誰讓他們打不過呢,李恢先就忙著召集城內的大商戶,要求他們各家按照產業大小出資,先湊個十萬兩出來給紅毛,用于拖延時間。
同時開始召集青壯,趁著夜間加固城池,所有的火炮都被搬運上城頭,至少要多抗幾天。
而城外的荷蘭營,此時大部分戰士已經入眠,他們并不擔心敵人出城偷襲,敵人的騎兵已經大部分被消滅了,步兵上來就是送人頭,更何況江面還有己方的戰艦可以支援。
第二天,天色微亮之時,廣州府通判高文便作為使者,打著來到了荷蘭營的駐地。
“才十萬兩?當打發要飯的?”
當得知李恢先湊了十萬兩銀子,希望自己能夠撤軍,坐鎮營中的孔有德輕蔑的說道。
“去告訴高文,讓他轉告李恢先,我軍可以停止攻擊。但一百五十萬兩白銀,一兩都不能少,不過可以寬限一些時日,今天必須再運十萬兩出城,以后每天最少三十萬兩,要是少了,就拿大炮催一催!”
“屬下遵命!”海姆達爾告退一聲,便出了營帳。
為了避免露出破綻,海姆達爾這個純正的荷蘭人臨時冒充荷蘭營的營長,負責跟廣州府的官員接洽。
得到這個強硬的姿態之后,高文也只能無奈的回到城內,向李恢先稟報了此事。
聽了高文帶回來的話,李恢先黯然道“我這頂官帽,怕是保不住了,不知這項上人頭,還能用幾時!”
“府尊,那咱們如何應對?”
“再去把那群商戶請來!”
“難不成咱們真的要給這么多銀子?”
“不然呢?你打算怎么辦?這賊寇的火炮你不是沒見過,單單依靠這城墻,最多兩日的功夫就得被轟塌!現在只能破財消災,等到總督大人的援軍到了,再行計議!”
李恢先開始繼續忙著搜刮白銀,以圖爭取時間,等待援軍抵達。
而孔有德這邊,則按照約定,既然李恢先拿了白銀出來,那暫時也犯不著繼續攻城。
但他也沒閑著,開始忙著對付張鏡心,除了這么大的事情,只要張鏡心不是傻子,絕對會親自率軍從肇慶馳援廣州。
于是,騎兵師長鄧德明就被安排去做這件事情了。
從肇慶到廣州,地形平坦,當做騎兵的戰場最合適不過了。
這次進入珠江雖然帶了十八艘戰艦,但作為炮艦的只有六艘蓋倫船,其余的十二艘都是運輸船,除了士兵之外,還裝載了八百匹戰馬,加上昨天繳獲的明軍戰馬,總數差不多有一千三百匹,足夠武裝兩個大隊了。
鄧德明率軍在珠江南岸登陸,而后直接揮軍向西,主動迎擊張鏡心。
與此同時,張鏡心也率軍從肇慶出發了。
作為絕對主力的,是他的督標營,總兵力六千人。
熊文燦卸任兩廣總督,北上就職五省總理的時候,把督標營大半兵力都帶走了,當做他的直屬兵馬,只留下不到兩千人,張鏡心上任之后,便在這兩千人的基礎上,擴軍到了六千人。
除了這督標營,還有肇慶衛,廣州前衛等周邊衛所臨時集結而來的五千多衛所兵,總兵力接近一萬二千人。
廣州方面軍情緊急,張鏡心也非常著急,所以下令快速進軍,反正敵人是海寇,也沒有多少兵力,不必擔心遭受伏擊。
此外,他還責令水師兩天之內趕制出五十艘火船,然后順流而下,在鵝潭灣與陸師會師。
經過一上午的行軍,大軍已經開出近三十里,這樣的速度對于明軍來說是相當快的,不過引起的后果也很嚴重,短短三十里的路程,掉隊的衛所兵就達到了六七百人。
不過張鏡心等不下去了,為求盡快抵達,修整一個時辰河水吃飯之后,大軍繼續開拔。
望著日漸荒涼的原野,張鏡心也有一種莫名的擔憂,總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嘭!”
突然,一聲脆響傳來。
張鏡心并沒太當回事,不過是火銃的聲響罷了,估計是衛所兵走火了,這些家伙就是不省心。
“嘭!”“嘭!”
隨即又是兩次銃聲響起,張鏡心意識到情況不對了,走火沒什么,但短時間內走火三次,就有些說不通了。
“嘭!”
“嘭!”
“嘭!”
果然,密集的銃聲接連響起,他已經明白過來了,這是敵襲。
有將領上前稟報,說隊伍中有士兵受到攻擊,出現了傷亡,敵人使用的是火銃。
“派一隊騎兵,去查探一下情況!”張鏡心急忙下令道。
這個時候出現敵襲,而且用的還是火銃,根本不會是什么山賊,基本可以肯定是那些進攻廣州城的紅毛,只有他們才有如此犀利的火銃。
隨即,一個騎兵百總率領麾下百余騎兵,向側面的小樹林逼近。
“砰砰砰……”
張鏡心位于中軍位置,看不太清楚外圍情況,但能夠清晰的聽到,銃聲頓時密集了起來,他的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
沒多久,騎兵百總就灰頭土臉的回來稟報“制臺,前方是敵人騎兵,他們都是在戰馬上射擊,人數不少,足足有一百多人,我軍還未靠近就被擊落二十余人,對面不跟我軍接戰,掉頭就走,我軍追擊,卻遭遇另外一支敵軍騎兵,只能撤退回來!”
“騎兵?還都是用火銃的騎兵?”張鏡心也是大吃一驚。
張鏡心作為兩廣的軍政大員,掌管兩省軍務,對兵事就算不精通也不至于全無了解,在他的認知中,騎兵也就能使用三眼銃,還是近距離使用,像這種在戰馬上用火銃遠程射殺敵人的騎兵,他從未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