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合之后,代善和多爾袞,便暫時放下了敵意,商議接下來的應對方略。
現在皇太極多半死了,損失的兵馬雖然還沒有統計出來,但初步估算也有七八萬之多,打肯定是沒辦法繼續打了,現在只能撤軍,撤回到沈陽去。
對于這個提議,無論是代善,多爾袞,還是拜音圖,濟爾哈朗等人,都沒有反對,他們都知道,以現在的情況繼續打下去,也頂多是給天策軍多造成一些傷亡罷了,并沒有多大意義。
定下這個基調之后,眾人便開始進行具體的撤軍安排,現在除了錦州城附近,以及小凌河東岸的兵馬,錦州城以北,以東的諸多城池堡壘,都還有不少駐扎的兵馬,都需要撤走,要是沒個章程,很容易把撤退變成潰退。
在多爾袞等人忙著撤退的時候,孔有德也召集了跟前的諸位將領,商議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現在,整個小凌河以南以西,都是天策軍的地盤了,雖然還有一些地方存在少量韃子潰兵,或者部分小堡壘有韃子兵負隅頑抗,但已經不影響戰局了。
眾人都推測,韃子應該要撤軍了,現在他們根本沒辦法繼續打下去了,皇太極已死,群龍無首,完全是一盤散沙,就算有人想打,其余的人也未必愿意。
漢軍四旗全軍覆沒,蒙古各旗也損失不小,外藩蒙古的兵馬除了自身的損失,老家還要面對來自車臣部騎兵的攻擊,肯定不想繼續打下去了。
滿洲八旗中,鑲紅旗旗主德類格戰死,鑲白旗旗主阿濟格被俘,正黃旗旗主阿山戰死,而阿巴泰已經投效天策軍,現在也就剩下代善,拜音圖,多爾袞,濟爾哈朗四人,而且他們還不是同一個派系的。
所以,他們撤軍在情理之中,根本沒有打下去的資本了。
孔有德倒是很想趁著這個機會,將韃子的有生力量全部殲滅,但暫時還無法做到。
韃子畢竟是傾國而來,雖然損失慘重,但剩余的兵馬仍舊比天策軍要多,而且現在時間上也來不及,主力現在還沒有度過小凌河,也就白云龍部的一萬多兵馬在北岸,還有義州衛城的那些兵馬,想堵住韃子的退路不現實。
故此,天策軍的一系列作戰安排,都是沖著追擊去的,同時盡可能的將分散各地的韃子兵消滅掉。
……
崇禎七年,正月二十八日。
一大早,后金軍隊便開始全線撤軍,多爾袞殘破的兩白旗,代善的正紅旗,拜音圖的鑲黃旗殘兵,濟爾哈朗的正藍旗還有蒙古四旗,部分外藩蒙古軍隊,悉數東撤。
對此,天策軍各部也按照前一晚的計劃,分頭行動。
小凌河南岸的主力,留下一萬人照顧傷員,看守俘虜,保護后方城池,以及肅清那些潰散和負隅頑抗的敵兵,其余兵馬,分別從錦州城的西岸,石門山段,下游的西岸三處渡河。
而后,再度分兵,一萬兵馬直奔義州衛城,對付圍困義州衛城的韃子。
楚中天部,分出一部分兵馬追擊濟爾哈朗部,其余兵馬與紫荊山南麓的白云龍部匯合,加上從錦州城西邊渡河的主力,追擊韃子以兩白旗和正紅旗為首的五萬余兵馬。
當然,這場追擊戰不會太激烈,韃子雖然傷亡慘重,但還是有些戰斗力的,追擊太猛,很容易出現重大傷亡。
根據孔有德的計劃,肅清錦州到義州衛城這一段的殘敵后,主力兵馬將分成三撥,輪換追擊,消耗韃子的有生力量。
而負責第一階段追擊任務的是程??缀屠栀t能,他們率領兩萬兵馬,死死的要在韃子后邊,瞅準機會就上去咬一口下來。
根據孔有德的指示,他們盡可能的攻擊正藍旗,正紅旗和蒙白旗的兵馬,而兩白旗,鑲紅旗,以及外藩蒙古各旗,能放過就放過。
對于孔有德的命令,程??缀屠栀t能都感覺有些莫名其妙,這韃子都一樣,打誰不是打啊。
但孔有德卻道出了自己想法,這一戰雖然大敗韃子兵,而且斬殺了奴酋皇太極,消滅和俘虜的韃子兵超過八萬,但韃子手里還有十二三萬的兵馬,想要一戰而定是不可能的。
這些兵馬,天策軍能吃掉兩三萬就不錯了,剩下的那些多半都能逃回沈陽去,哪怕那些外藩蒙古的騎兵都跑到老家對戰車臣汗,但滿洲八旗的兵丁也還有四五萬人。
當然,這些韃子只是暫時撤回沈陽,等到開春,增援的部隊和武器,物資等抵達,戰線就會繼續向東推進,最終將滅亡韃子。
但孔有德想把這個時間縮短,中原方面的戰局讓他很擔憂,保不齊那一天崇禎就會再度發難,調集大軍進攻山東,所以越早解決韃子越好,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激起他們的內斗。
現在皇太極死了,后金內部出現巨大的權力真空,而多爾袞又是野心十足之人,必然會想辦法利用這個機會,成為后勁大汗。
但這一系列的大戰下來,兩黃旗幾乎是全軍覆沒,但兩白旗的損失也相當大,多鐸被殺,阿濟格被俘,而正紅旗,正藍旗的損失小得多,加起來還不到兩白旗任何一旗的傷亡。
昨天代善和濟爾哈朗,也停止了主動進攻,保存了很大的實力,如果現在不趁著這個機會削弱他們,多爾袞就算回去,也就被代善等人壓制,無法與之抗衡。
所以,孔有德就像趁著追擊的功夫,盡可能的削弱代善一系的實力,讓多爾袞能夠與之抗衡,后金內部必然爭端再起,即使沒有演變成內戰,也足以讓他們之間的隔閡擴大,無法再有效配合,天策軍能夠更為輕易的消滅后金的殘余勢力。
二十九日,撤退的后金大軍,抵達了大凌河一線,順著早已搭建好的浮橋迅速渡河。
這一天多的時間里,他們不斷遭受天策軍追擊大軍的襲擾,雖然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戰斗,但小規模的戰斗數不勝數,尤其是天策軍的槍騎兵,不勝其煩。
與當初出征之時不同,現在后金兵馬,無不垂頭喪氣,如喪考妣,傷兵成群,一些躺在板車上,或者被捆在馬背上,至于那些重傷員,都被拋棄了,現在已經顧不上他們了。
這些傷兵,還是不停的發出哀嚎,單單是傷口的疼痛就算了,而是這一戰的失敗,讓不少韃子兵的精神也受到了嚴重的沖擊。
這些傷兵的哀嚎聲,讓多爾袞心煩意亂,這一天多來,他一直在思考,大金軍到底是怎么敗的。
他知道天策軍銃炮犀利,但這并不能完全解釋戰敗的原因,畢竟大金軍也有重炮,而且兵力是天策軍的三倍,完全可以彌補武器方面的劣勢。
正在這時,一個韃子兵前來匯報“報,翁牛特部頭領擅自率軍撤回草原去了!”
多爾袞只是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沒有再多過問,這已經是第五個擅自撤退的部落了,根本攔不住他們。
對此,多爾袞也能理解,這一戰下來,不單單是軍隊數量損失較大,更為嚴重的是對參戰兵馬心理上的打擊。
以往無論是滿洲八旗,還是蒙古各部,對付明軍的時候都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也就在天策軍手上吃了幾次敗仗,這次傾國而來,居然還是敗了。
這一戰下來,不少人都像明軍恐懼韃子兵一樣,患上了對天策軍的恐懼癥,一聽到天策軍三個字就渾身發抖,歇斯底里的嚎叫,之前與天策軍惡戰的一幕幕,又重現眼前。
那些外藩蒙古的兵馬,損失也都不小,不少人都打心底害怕天策軍了,不愿意繼續與天策軍作戰,甚至有一些部落,已經開始盤算著背叛后金,投入天策軍的懷抱了。
當然,現在是不行的,這些外藩蒙古的兵馬必須要回到自己部落去,車臣部騎兵正在進攻他們的老家,保住自己的地盤先。
對此,多爾袞和代善也無可奈何,因為率先撤回草原的,便是跟后金關系最為密切的科爾沁部。
科爾沁現在的頭領是在博爾濟吉特·布和,也稱之為宰桑·布和,是皇太極的老丈人,大玉兒和海蘭珠都是他的親女兒,而之前跟隨德類格一起被斬殺的吳克善,則是他的長子。
宰?!げ己瓦@次帶來了一萬五千人的騎兵,但現在,只剩下不足一半了,僅僅是吳克善那一戰就葬送了近五千騎兵,其余各戰場也都由科爾沁騎兵作戰,在天策軍的沖炮沖擊下,損失也比小。
不單單是這些傷亡,從漠北來的喀爾喀諸部騎兵,已經在漠南蒙古的草原上橫行肆掠,不斷地有被攻破主帳的部落潰兵,前來求援。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天策軍到底跟喀爾喀諸部達成了什么交易,但不斷來求援的各部留守兵馬,已經證明了事態的嚴重性,他們不回去也沒轍。
這個時候,一些聲響從身后傳來,多爾袞呆呆的望向身后,又一支天策軍的騎兵追上來了,與正藍旗的騎兵展開激戰,但持續沒多久,這支天策軍騎兵就后撤了。
根據傳回來的戰報,正藍旗陣亡四十五人,手上二十八人,對比與整個大軍來說,并不算太大的傷亡,但他也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這一天多的時間里,天策軍追擊大軍與大金軍的交鋒很多,但多爾袞也察覺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按理說,孔有德對大金有著相當大的仇恨,完全不像其他明軍一樣養寇自重,對上大金軍就是窮追猛打,能放過絕不放過,按照這樣推算,無論是那一旗的兵馬,天策軍都應該一視同仁才對。
但事實上的情況確實,這一天多來,與天策軍的數十次大大小小的交鋒,天策軍好像專門盯著正紅,正藍,鑲黃等幾旗的兵馬下手,而同樣負責殿后的部分兩白旗兵馬,卻很少遭受到主動攻擊。
雖然沒有詳細的數據,但感覺天策軍九成的攻擊目標都是那幾個旗,而自己的兩白旗,收到的攻擊卻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其余的旗遭受攻擊,他們離得近去支援,才爆發的戰斗。
這不能用巧合來解釋,一次兩次說得通,幾十次下來還是巧合就有鬼了,也就是說,天策軍是有目的的放過兩白旗,進攻正紅正藍等旗。
那么,他們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多爾袞不斷地思索這個問題,但怎么都沒有個頭緒,就在此時,一個讓他差點跳起來的消息傳來--阿濟格回來了。
開始多爾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親信卻肯定的告訴他,確實是鑲白旗旗主阿濟格回來了。
沒多久,阿濟格便騎著馬,在多爾袞親信的引到下,來到多爾袞面前。
“大哥,你居然沒死?”望著腦袋還在脖子上的阿濟格,多爾袞興奮的喊道。
不單單阿濟格回來了,還有二十幾個鑲白旗和正白旗的將領,都是甲喇章京,牛錄章京,也都活著回來了。
阿濟格也興奮的說道“對啊,我還活著!”
“那你快說說,你是怎么活著回來了?”
隨后,阿濟格便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當時他們被俘虜后,阿濟格便被天策軍嚴密看守起來,但到了昨天上午,天策軍卻突然把這些甲喇章京和牛錄章京帶進來一起看押。
當天晚上,那些負責看守的天策軍士兵為了慶賀勝利,喝的是伶仃大醉,一個被捆綁起來的牛錄章京,不知道從哪從來了一個小鐵片,割斷了繩索,然后幫助其他人一起逃了出來。
他們當時沒有對喝醉的衛兵下手,并且幸運的找到了一批戰馬,然后迅速繞路,朝大凌河的方向逃跑,一路上一人雙馬,麻不停止的逃跑,總算是在這個時候追上了撤退中的多爾袞部。
“這個陰險狡詐的孔有德,居然想出如此惡毒的計策,讓我們同室操戈!”聽完阿濟格的講述,多爾袞已經明白孔有德的用意了。
“什么同室操戈?”阿濟格一頭霧水。
多爾袞語重心長的說道“大哥,你還不明白嗎?天策軍是故意放你們跑的,就是為了讓咱們內部重新起殺戮,同室操戈,他們好坐收漁利!”
阿濟格還是有些不明白“你是說孔有德故意放我走的?他們為何要這么做?”
“你想想,大汗死了,現在汗位空缺,誰最有資格繼承汗位?”
“這個我可不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葉布舒和碩塞雖然都是皇太極的兒子,但都還年幼,一個七歲,一個五歲,沒辦法繼承汗位,那么大汗只能是我們兄弟幾人中產生,現在實力最強的是代善,他的正紅旗損失比如我們大,而且濟爾哈朗也會支持他,當初父汗也曾打算讓代善繼位,他又是我們眾兄弟最為年長的一個,無論怎么說,都是他繼承汗位最為合適!”
“孔有德故意放你們走,就是為了加強咱們兩白旗的實力,而且這一天多來我們屢次與天策軍的追擊兵馬交手,但他們都只盯著正白旗和正紅旗打,擺明了就是為了削弱代善的實力,讓咱們能跟代善抗衡,不至于被壓制,然后內部起爭端!”
阿濟格也被嚇了一跳,孔有德居然有如此惡毒的計謀,不由得擔心道“孔有德居然有如此詭計,那咱們該怎么辦?難道真如孔賊設想的那般,讓我們兄弟與代善他們拼殺嗎?這樣一來,豈不是讓他孔有德坐收漁利?”
“如果主動派兵馬去跟孔有德的追擊大軍拼命,然后讓代善登上汗位,你樂意嗎?難道你忘了,當初父汗可是想讓咱們繼承汗位的,那皇太極聯合代善,莽古爾泰他們欺負我們三兄弟年***迫母親殉葬,才讓他皇太極搶走了咱們的汗位!”
多爾袞惡狠狠的說道“現在,我們是時候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罷了!”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恢復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