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這邊穩住了陣腳,追擊的騎兵發現沒有可乘之機,便沒有繼續沖陣,拉開距離后便與左良玉部對峙,監視他們的動向,向后方匯報。
而此時,高迎祥率領的闖軍主力也已經抵達,了解了這一戰的經過后,很是夸贊了劉宗敏一番,這一戰確實打得出彩。
他并沒有停歇,除了留守四五百兵馬防守興隆鎮,其余兵馬繼續殺向左良玉的主力所在。
左良玉此時也緩過來了,一面收攏潰兵,加以整編,一面派出探馬,去刺探前方的情報,同時對逃回來的幾個將領加以審問,弄清楚戰敗經過。
當得知陳治邦還未交戰便被闖軍所殺,不禁直冒冷汗,這法子實在是太惡毒了,如果是自己,多半也要中招的。
好在這些闖賊沒有藏一手,留著對付他,而是哪去對付陳治邦了,不然自己這條命就要交代在這了。
這些火銃實在是太邪乎了,根據那幾個將領所言,闖軍的火銃拿起來就能射,而且準頭非常高,不但干掉了陳治邦,還干掉了兩個千總,遠勝于尋常的鳥銃。
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將自己的中軍大帳挪到了主力北邊一里的一個小山坡上,名為劉家坡,西邊有個劉家村,這里觀察戰局更為方便。
左良玉也打定主意,輕易不露頭,免得重蹈陳治邦的覆轍。
“闖賊兇狠狡詐,切不可輕易出戰,此戰我軍只需固守,依托陣列殺傷闖賊,消耗其士氣即可!”
查明闖軍主力已經抵達興隆鎮,左良玉定下了只守不攻的戰略,當高迎祥率領主力抵達之時,左良玉的防御布置已經差不多完成了。
步營依舊在官道周圍結陣,騎兵被調集到了劉家坡的西北邊,他自己的親兵家丁則駐扎于劉家坡之上,護衛他的安全。
此時,高迎祥的闖軍,正緩緩開過來,劉宗敏望著左良玉擺出的陣型,開口道“大王,這左良玉看來也是怕了,擺了個烏龜陣堅守不出,等著咱們主動進攻呢!要不要我率軍上去沖一沖?”
高迎祥擺了擺手“不急,炮營還沒到,等炮營到了,咱們一鼓作氣,一舉擊潰這左良玉的大營即可。”
“可是大王,炮營起碼還要一個時辰才能到啊,咱們就跟左良玉干瞪眼?”
看了看左軍的陣型,尤其是劉家坡上將旗,高迎祥扭頭說道“大軍長途跋涉,需要趁著這個時間休息,只有恢復了體力,才有力氣殺敵。你要是是在閑不住,就帶著你的火銃隊上去打一打,消耗左軍的士氣!”
“末將領命!”
得到高迎祥的將令,劉宗敏便高高興興的帶著火銃隊上前了,哪怕這些火銃大部分都是火繩槍,但做工精良,極少炸膛,比起繳獲明軍的火銃更為順手。
而且那三十多支不需要火繩,用燧石激發的火銃,更是深受劉宗敏喜愛,不但裝填更快,而且射擊精度更高,就是靠著這些火銃,他才能陰陳治邦一把,輕松拿下興隆鎮。
同時他也明白了,為何山東叛軍面對朝廷十幾萬大軍圍剿依舊能屢戰屢勝,靠著就是這精良的火銃還有那紅夷大炮,要是闖軍也有一萬支這樣的火銃,再搭配幾十門紅衣大炮,闖軍也能打的贏。
不過這些東西確實都太貴了,而且工藝復雜,他們現在沒有穩定的地盤,更沒有熟練的工匠,也沒辦法仿造,只能從遼寧商號購買了。
看到闖軍的火銃隊上前,左良玉也是眉頭緊皺,上一次跟闖軍作戰,他們可擺不出這樣齊整的隊形啊,這才兩個月不到,他們怎么像是脫胎換骨一般?
不過他也懶得管這么多了,火銃兵,他軍中也有不少,而且有一個專門的火器營,人數一千五百人,可以與之一戰。
“砰砰砰……”
劉宗敏帶著火銃隊來到左軍陣前三十丈的位置,便下令開火,這段時間刻苦訓練的銃手們,紛紛扣動扳機,朝著前方的左軍開火。
左軍也毫不客氣的還擊,鳥銃也都紛紛開火,弓箭手張弓搭箭,朝著闖軍火銃手攢射,但效果并不怎么好,這些不是左良玉的家丁,待遇自然沒那么好,體力跟不上,訓練更是跟不上,鳥銃的質量也不咋地,所以看起來聲勢浩大,但戰果卻寥寥無幾。
而劉宗敏這邊,麾下都是精壯的之士,有不少都是老營的兵,這一個多月來日日操練,又裝備的精良的武器,完全不落左軍下風。
看著己方兵馬損失越來越大,左良玉有些坐不住了,區區三百火銃兵就敢到他陣前耀武揚威,在這么打下去,士氣就跌倒谷底了。
“傳令下去,騎兵給我干掉這些賊兵!”
于是,山坡后面千余左軍騎兵殺出,直撲闖軍火銃隊。
看到敵軍騎兵來了,劉宗敏也不戀戰,急忙下令撤退,
劉宗敏撤的很及時,左軍騎兵也不敢太過深入,轉悠了一圈,便撤了回去。
接下來,雙方陷入了僵持狀態,左良玉不敢主動出擊,高迎祥也在等炮營抵達。
“大王,炮營來了!”
循聲望去,便看到成群的公牛,在闖軍士兵的驅使下,拉著紅夷大炮前進。
這些紅夷大炮極為笨重,相比于登州生產的仿制版,這些原裝版的紅衣大炮更為粗大,足有四千余斤中,畢竟本身就是艦炮,為了運輸這些紅夷大炮,每一門都需要十余頭公牛搬運。
除了六門紅夷大炮外,還有二十余門佛郎機,各個型號的都有,也被公牛拉著前進。
望著后方的火炮營抵達,高迎祥心中大定,這左良玉的烏龜殼再硬,還能硬的多紅夷大炮的炮彈不成?
旋即下令道“黃鶴,劉宗敏,命你二人率部做好進攻準備,聽我號令,殺向敵陣!”
在黃鶴跟劉宗敏的安排下,闖軍迅速進入攻擊位置,派兵列陣,做著戰前準備工作。
在他們的陣列中,前排都是清一色的長矛兵,人人披甲,后面是弓箭手和部分火銃兵,在后面便是刀牌兵,負責與敵人肉搏。
“出擊!”
高迎祥一聲令下,黃鶴跟劉宗敏各自率領近三千兵馬殺出,直撲左軍營地。
在山坡上觀察戰局的左良玉,看到這一幕,便下令騎兵做好準備,
不一會,闖軍的進攻兵馬便與左軍接戰了,最開始的還是遠程攻擊,雙方的箭矢和火銃,你來我往,戰場上硝煙彌漫,響聲如雷。
一輪箭雨下來,闖軍這邊倒下了五六十人,而他們的火銃兵一排子彈打過去,左軍也倒下了近百人,鮮血噴榮而出。
幾輪對射過后,雙方倒下士兵加起來有五六百人了,這個時候左良玉看到機會來了,果斷下令騎兵出擊。
四千騎兵從劉家坡繞過來,直撲闖軍這五六千兵馬,轉瞬之間便殺到跟前,劉宗敏和黃鶴同時下令“變陣!”
負責率領騎兵的是一個姓胡的參將,當他看到闖軍居然自己分開陣型,不由得大笑道“弟兄們跟我上,殺了這些賊兵,拿了賞銀換酒喝……”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駭然的發現闖軍身后的那些東西。
赫然是近三十門火炮,除了二十多門大大小小的佛郎機,還有六門異常龐大的大家伙,連胡參將都沒見過,像極了聽聞過的紅夷大炮。
“撤退,快撤退……”站在劉家坡的左良玉和率軍沖鋒的胡參將同時大喊道,打算把騎兵撤回來,正面沖擊這些火炮地,純粹就是送死啊。
左良玉更是被驚嚇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之前就曾聽聞那些從德安府和隨州城潰敗下來的兵馬匯報,說闖軍之中有紅夷大炮,左良玉壓根不相信,覺得這些潰兵是為了開脫罪責,故意夸張闖軍的實力,他們頂多也就幾門佛郎機罷了。
現在看來,這些傳言都是真的,這些闖軍真的搞到了一批紅夷大炮。
不過現在他已經沒那個閑工夫去搞清楚這些大炮從哪來的,他緊緊地盯著自己的騎兵,希望他們趕緊扯下來。
但是,為時已晚,一陣陣火光從闖軍陣前傳來,隨之硝煙升騰而起。
“轟轟轟……”
一陣陣轟鳴聲傳入左良玉耳中,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騎兵群,就像是被梳子梳過一般,頓時出現了一條條的血胡同。
前排的騎兵,更是成片成片的刀下,而胡參將作為闖軍的首要攻擊目標,被三門佛郎機瞄著,炮聲過后,他直接被打成了篩子。
這些紅夷大炮打的全都是實心炮彈,佛郎機打的都是散彈,為的就是戰果最大化,一輪下去,至少干掉了闖軍三百騎兵。
然而這還沒完,佛郎機的子母銃配置,使得開火效率非常之高,片刻功夫,又是一輪散彈打下來。
“轟,使勁給老子轟,轟他個狗娘養的!”
統領炮兵營的劉哲惡狠狠的喊道,當初被左良玉攆的像條喪家之犬一般,到處跑,現在總算是能出一口惡氣了。
這些火炮就是爽,任你再強,挨上一炮也是個死。
幾輪炮擊之后,左良玉的騎兵就崩潰了,他們以前可沒遭受過如此猛烈的炮火打擊,也根本沒見識過紅夷大炮的威力,瞬間遭受巨大傷亡,看到并肩作戰的戰友被炮彈活生生打成兩截,直接心理崩潰了。
而后,這些騎兵瘋狂向后逃去,有些還沒來得及掉頭的,和前方潰退的騎兵撞倒一起,或死或傷,或是被友軍的戰馬踐踏而死。
眨眼之間,左良玉的四千騎兵如同鳥獸一般潰散了,朝著四面八方逃去。
“殺!”
看到左軍騎兵在火炮轟擊下轟然潰散,統領騎兵的李過當即殺出,身后千余騎兵,以迅雷之勢向左軍騎兵掩殺過去。
這些左軍騎兵只顧跑路,哪里還敢回頭反擊,有些騎兵甚至慌不擇路的沖向步兵軍陣,他們的沖擊力與步兵不可同日而語,即使弓箭手和火銃兵拼命攻擊,還是擋不住己方潰敗的騎兵。
“撤退,快撤退!”
這個時候,左良玉可不會選擇與部下共存亡,闖軍紅夷大炮一亮出來,他就知道這仗已經輸了,到現在還沒有逃跑,主要是存著一份僥幸心理。
現在這些大炮一開火,直接把他的騎兵給打崩潰了,己方的幾門佛郎機根本無法與之抗衡,騎兵敗了,步兵就只能被動挨打,現在不撤,等到步兵大陣也崩潰了,可就撤不了了。
于是,左良玉帶著麾下的兩千精銳家丁,一陣風似的朝著西方退去,撤退的太過匆忙,以至于將旗都留在了戰場上。
而就是這將旗,把余下的左軍士兵給害苦了,要是將旗被左良玉帶走了,他們就算沒得到命令也知道左良玉跑了,直接逃跑還能跑掉。
現在將旗在,不但底下小兵沒意識到情況,一些將領也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等他們發現左良玉和他的親兵跑了,再撤退已經來不及了,李過率領的騎兵已經將他們包圍起來了。
左軍的一萬多步卒,在闖軍炮營的轟擊下,沒多久也崩潰了,但李過的騎兵又環伺在側,他們逃跑的機會都沒有,最終成片成片的投降了。
不到半個時辰,戰斗便徹底平息了,闖軍大勝,付出的傷亡不過千人左右,便擊敗了左良玉的兩萬余大軍,俘虜高達一萬五千人。
這一次大戰中,高迎祥更是親身體會到了野戰之中,火炮的威力,這可比攻城的時候來的更為直觀,一炮砸到人群里面,頓時就是一條血胡同,敵人還拿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一戰的勝利,算是讓闖軍徹底走出了困境,左良玉雖然逃走了,但他肯定不敢在棗陽停留,也就意味著闖軍通往南陽盆地的道路,已經被徹底打通了。
事實上,左良玉確實被打怕了,雖然帶著兩千多兵馬逃走了,但他知道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與高迎祥抗衡,他不但沒有回棗陽,甚至連襄陽都沒去,一股腦的向北撤退,跑到唐縣才停下來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