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凝熱心地邀請阮香和她住在一起,山上的房屋是爲(wèi)五百人準(zhǔn)備的,但因爲(wèi)常年有夥計(jì)在外面經(jīng)商走鏢,實(shí)際上在山上常住的人也就二三百人,所以空房子很多。
水凝是山上唯一的女性,所以衆(zhòng)人專門給她建了一棟獨(dú)立的小院。衆(zhòng)人對她溺愛非常,建造這小院自然拿出了全部本領(lǐng),屋子寬敞乾淨(jìng)舒適。幾位寨主立下嚴(yán)令,不準(zhǔn)任何人踏進(jìn)小院半步,寨主們也不例外。水不凝自己住在裡面雖然清淨(jìng),但她天生喜歡熱鬧,練功之餘,不免有些寂寞。吳不憂等人隔三差五下山一次,給她帶回來一些玩具衣服,卻從來不肯帶她下山。水不凝對此大爲(wèi)不滿,但這個規(guī)矩是吳不憂定的,雖然平時吳不憂和大家打打鬧鬧沒點(diǎn)兒正經(jīng)樣子,但他認(rèn)真起來說的話水不凝卻不敢不聽。
水不凝還不知道,周國的禁魔令還在執(zhí)行當(dāng)中,像她這種半吊子法師如果被人識**份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被人送上火刑柱。或者處以別的私刑。經(jīng)過兩百多年的禁魔法令宣傳和實(shí)施,無知百姓們對所謂“妖人”深惡痛絕。水不凝自然不會將自己和“妖人”聯(lián)繫在一起,但別人未必這麼想了。
“喲嗬,好累!”水不凝興沖沖追了吳不憂半天,出了一身大汗,最後終於召喚出一道小小的閃電,把吳不憂給電麻了,衝上去暴打一頓纔算解恨了。
“我要洗澡!快燒水!”水不凝對著臥室裡一根粗竹管喊道。不一會兒,竹管中傳來咚咚咚的三聲小鼓響,顯然有人聽到了。
阮香這才注意到,寬大的臥室裡還有一個浴池。幾根竹管嵌在池壁中。而這位小姑娘佈置房間的品味她真的不敢恭維。屋裡沒什麼女孩子專用的東西,屋子裡的傢俱就一張大牀,一個梳妝檯,一張書桌,一面牆上懸鞭掛劍,全是兵刃,另一邊牆上狼皮、野獸頭骨、照妖鏡、八卦符亂七八糟掛了一牆。
水不凝拉著阮香東拉西扯,兩人說了會兒話,忽然水不凝抽抽鼻子嗅道:“什麼味道,什麼東西餿了?”
這話一說,阮香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神情也忸怩起來,那是她身上很久沒有洗澡發(fā)出的味道。
“哈哈哈哈——”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之後,水不凝大笑起來。“沒關(guān)係了,咱們一起洗好了,反正也沒有外人。”
阮香從十歲以後就沒在別人面前展露過身體了,水不凝的提議讓她感到很尷尬。但這大冷的天實(shí)在沒法到外面溪澗中去洗澡。見水不凝一臉期待,倒也不好拒絕。期期艾艾道:“那個……還是你先洗吧。我自己來就行。”
“呵呵,姐姐害羞了啊!”水不凝伸出手指隔空在阮香臉上畫著圈圈笑道。
不一會兒功夫,幾個管子裡傳來汩汩的聲音,很快幾股水流從管子裡流出來,有冷有熱,整個屋子裡很快就水汽瀰漫。
“你不來我先洗了!”水不凝三下兩下脫了衣服,站在浴池旁邊,閉著眼睛,大叫一聲,“撲通”一下就跳進(jìn)了水池,濺起了老大的水花。
阮香莞爾一笑,不知道水不凝洗個澡居然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不過水不凝下水以後就沒了動靜了,水面上只有幾個泡泡留下。過了大概有五分鐘,她仍然沒浮上來。阮香不禁有點(diǎn)兒擔(dān)心,她不會跳進(jìn)去的時候出了什麼意外了吧?
阮香探著身子,輕聲呼喚:“水凝——水凝——”沒有動靜。她伸手探了一下浴池中的水,溫度適中,水也就半米多深,不像能淹死人的樣子。忽然她的手碰到了一具柔滑的少女軀體,兩隻柔若無骨的小手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阮香一驚,整個人失去平衡,在水不凝銀鈴般的笑聲中跌下水去。
“你怎麼能在水下閉氣這麼久?”阮香渾身上下立刻溼透了,只好除去衣衫,把身子全浸在水中,只露出個頭在水面上。她對水凝能閉氣那麼久非常好奇。
“法術(shù)罷了!水下呼吸,聽過沒?沒有就算啦,反正我就是在水下待一天都不會有事的。以後法力高強(qiáng)了,我還能變成魚呢。你喜歡哪種魚?”水凝鑽過來,親暱地和阮香並排坐著,她打量著阮香沾著水珠的臉,讚歎道:“姐姐真的好美啊!”伸手就撫mo阮香的身體,嘖嘖道:“就是有點(diǎn)瘦。”
阮香慌忙挪開點(diǎn),躲避水不凝的小魔爪,心裡怦怦亂跳,她還不習(xí)慣被人碰觸身體,即便這人是同性的小美女。
“哇!姐姐的胸爲(wèi)什麼這麼大,人家的就那麼小?”水不凝仍然膩著阮香,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什麼似的喊道。解去了束胸布條的阮香更加豐姿誘人,水不凝一臉疑惑地比較著自己青澀的身體和阮香發(fā)育良好的軀體。鬼使神差的就想摸阮香的酥胸。阮香吃了一驚,忙抱著胸躲開了,嗔怪道:“別鬧了!我生氣了。”
水不凝吐吐舌頭,道:“好啦,不鬧——那,問個問題,是這個越大越漂亮麼?我問過大哥,他一聽就跟見了鬼一樣,還囑咐我不要再問別的男人這個問題。不能問男人,問女人總行吧?”她在自己胸前比劃著。
“我哪裡知道!”阮香從來沒有過什麼閨中密友,在她十七歲的生涯中更是除了讀書就是練武,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更別說和人討論了。她第一反應(yīng)當(dāng)然是拒絕回答。
“姐姐頭髮這麼長,洗起來一定很麻煩吧?”水不凝依舊喋喋不休地表達(dá)著她的驚歎,“我的頭髮才長到這麼長就分叉了,你有什麼秘訣麼?告訴我吧,姐姐~~姐姐~~說說嘛……”
被水不凝這麼纏著,阮香真是頭痛無比,不禁後悔答應(yīng)和小丫頭同住了,也許自己真應(yīng)該冒著涼風(fēng)去溪邊洗澡。兩女正說話,忽然聽牀腳那裡傳來男人大說話聲,兩女嚇了一跳,阮香立刻取過放在池邊的寶劍,警覺道:“誰!”
那邊卻是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奇怪的似乎被扭曲了的說話聲音。
“二哥,你說老大設(shè)計(jì)的這東西管用嗎?我怎麼什麼都聽不見?”
“……確實(shí)聽不見,是不是壞了?”
“是不是堵了?下次讓修管道的兄弟檢查一下。”
“我說,大哥是不是做了什麼機(jī)關(guān)啊,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嗯,這個說不好,這些東西都是他親手設(shè)計(jì)的,很難講。”
“你有沒有膽量去問問他啊?”
“去,要問你問去,要是讓他知道咱們在這偷聽,看大哥不打爛你的頭。”
“唉,算啦。看來今天是沒戲啦。走吧。”
“彆著急啊,把這個蓋上再說。”
聲音逐漸變?nèi)酰会崾菐茁暢翋灥奶钔了频穆曇簦钺嵬耆牪坏搅恕H钕愫退荒婷嫦嘤U,阮香就看到水不凝眼中一團(tuán)怒火在膨脹,似乎整個浴池的水溫都上升了。
“是二哥和三哥。哼哼,這兩個傢伙,居然來偷聽人家說話!還有,最可惡就是大哥,居然留這種缺德機(jī)關(guān),怪不得當(dāng)初建房子時候他那麼熱心。幸好壞掉了。不過也不能饒了他。我……我找他算帳去!”
“喂,穿上衣服再說!”阮香也嚇了一大跳,要不是她提醒,水不凝差點(diǎn)兒就裸奔了。
穿衣服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另一個問題,阮香的衣服全溼了,一下子晾乾是不可能了。
“沒關(guān)係,沒關(guān)係。穿我的衣服。”水不凝熱心地取出自己的衣服道:“你那衣服也該洗洗啦。”
水不凝的衣服都是可愛的少女裝束。她身材又小,衣服自然不會很大,穿在阮香身上都顯得緊繃繃的,身體曲線完全展露出來。
“我們?nèi)フ掖蟾缢銕ぃ 毖b束已畢,水不凝摩拳擦掌道。
“算了吧,都這麼晚了。我們把那個洞找出來堵上就行了。”阮香並不想頭一天就和吳不憂起衝突,何況是爲(wèi)了這麼一個說不出口的理由。
“你不用怕!有我給你撐腰呢。”水不凝拉起阮香的手道。
“太胡鬧了。”阮香心道。不由自主竟被水不凝拉走,心說這小丫頭真是精力過剩。
兩人還沒出屋門,就聽有人在院外邊道:“四寨主,晚飯送來了。老大說,你今天辛苦,加了一隻雞。”
“咦!那先吃飯。”水不凝一下子忘記了剛纔的不快,拍拍肚子道。“改天再找他們算帳。姐姐你不反對吧?”她期望地望著阮香。
“我也餓了。”阮香微笑道。
“那好,吃飯咯。”水不凝笑出聲來。三步兩步跑出去開了院門,果然有個食盒放在那裡,水凝笑嘻嘻提了回來。
很久沒有安心吃過像樣的飯菜,雖然廚藝只能勉強(qiáng)算一般,但阮香吃得很香。
風(fēng)捲殘雲(yún)一般將所有食物都吃下去,阮香這才發(fā)現(xiàn)水不凝一直沒有動筷子,正呆呆地看著她。
她不好意思地舔舔嘴脣道:“在軍中習(xí)慣了吃得快,不好意思把你那份也吃了。”
“沒關(guān)係沒關(guān)係。”水不凝搶著說,隨後眼圈兒似乎都有點(diǎn)兒紅了,“姐姐到這裡來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看你這麼餓,我還拉著你亂走,還這麼胡鬧,真是不應(yīng)該。你沒有吃飽吧?我讓他們再做一份送來。吃了飯?jiān)琰c(diǎn)休息。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麼會怪你呢?這裡就是凝妹對我最好了。別哭出來哦,哭了就不漂亮了。”阮香微笑著安慰水不凝道。
終於可以上chuang休息的時候,阮香已經(jīng)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原本阮香以爲(wèi)自己不會這麼快睡著的,長期不安定的生活讓她需要隨時保持清醒,從來不能真正安睡。不過這個地方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氣息。累了一天,水不凝睡得更快,不知夢到了什麼,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甜的笑容。她一直像小孩子一樣蜷縮著身子睡。睡著了表情也十分惹人憐愛。水不凝小小的溫暖軀體睡在旁邊蜷成一團(tuán)。阮香都有種想抱抱這小妹妹的衝動,爲(wèi)自己這個想法大大嚇了一跳,阮香忙轉(zhuǎn)個身睡去了。
轉(zhuǎn)天阮香醒來的時候,水不凝早就不在了。只見房間裡灑滿陽光,感到身上的肌肉又酸又痛,不過總的感覺還是相當(dāng)舒適的。牀上被子被踢到了一邊,阮香只著貼身小衣睡著,小腿、臂腕都露在外面,嬌懶柔弱,看上去分外誘人。彷彿回到了熟悉的少女時代,沒有軍國大事,沒有憂愁煩亂,每天就是讀書練劍,吟風(fēng)弄月。
阮香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光著腳輕輕跳下牀,腳上的血泡昨天已經(jīng)戳破了,現(xiàn)在看上去基本平復(fù)了。拾起梳妝檯上的木梳,阮香開始梳頭,順手推開窗戶,清冷的空氣傾瀉進(jìn)來,阮香整個人精神爲(wèi)之一爽。
將頭髮挽成髮髻,披了長衫,阮香打算去溪邊簡單洗漱一下。看看太陽,約莫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是中午了,自己居然睡到這樣遲,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阮香有些自責(zé),怎麼可以這樣鬆懈。
要洗漱,最近的地方當(dāng)然是泉眼那裡,阮香本來以爲(wèi)會碰到幾個寨兵的,不過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廣場那裡也靜悄悄的,好像偌大的山寨就剩下了她一個人,著實(shí)有點(diǎn)兒詭異。不過阮香見過的怪事也不少了,心裡承受能力是相當(dāng)?shù)膹?qiáng),並不以爲(wèi)意,依然走到泉水那裡洗了臉。
隨著“嘩啦”一聲水響,水不凝像一條小小的美人魚冷不丁從水裡鑽了出來,嚇了阮香一大跳。
“姐姐醒了?”水不凝笑嘻嘻地瞧著阮香道,看起來很爲(wèi)自己小小的惡作劇而得意。
“起晚了。”阮香沒法對這調(diào)皮的小女孩生氣,只好報以微笑。阮氏家規(guī)森嚴(yán),不管是子女婢僕,天不亮就要起牀,灑掃、潔身,讀書、練武,不容有一日懈怠。如果在家起得這麼晚的話,可是要受到嚴(yán)厲的家法懲罰的。
“對了,水這麼冷,你怎麼還在水裡待著?小心著涼。”阮香關(guān)切地道。
“沒關(guān)係啦,我在練功。不信你瞧瞧。”水不凝從水中浮上來,一直到最後完全站在了水面上,嫋嫋婷婷走上岸來,衣衫頭髮乾淨(jìng)整潔,沒有一點(diǎn)水跡。
“法術(shù)之道,果然神奇。”阮香心下感嘆。“對了,寨子裡的人呢?怎麼我出來一個人都沒有瞧見?”
“哦,他們啊。今天沒有安排訓(xùn)練。山下有家眷的都下山了,其他人麼,有人打獵,有人砍柴,有人編筐,有人燒磚……反正都忙著哩。對了過兩天張超、張雄兩位頭領(lǐng)就要回來了,他們兩人倒是難得一起回山,不知道會給我?guī)Щ厥颤N玩意兒呢。”水不凝神往地道。
“那以前他們沒有一起回來過麼?”阮香奇怪地問道。
“兩人一個走鏢,一個行商,很少走一路的。他們今天上午才用信鴿傳信回來,不約而同地說要回來。大哥都有點(diǎn)兒奇怪了呢。”水不凝道。
“那幾位寨主去哪裡了?”阮香本想直接問吳不憂的,不過話到嘴邊就成了這樣。
“他們……”水不凝搔搔頭,“幹活去了。”
“幹活?”阮香並不知道這所謂“幹活”有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在裡面。一般說來,山賊們能幹的“活”不外乎綁票勒索、打槓子搶劫之類。
“嗯,幹活唄。”水不凝比劃了一個挖土的動作。“就這個樣子,幹活嘍。”她這麼一說,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姐姐,不如你入夥山寨吧,那叫什麼來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望著阮香有點(diǎn)奇怪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啦,那些套話就不說了,反正從我上山他們就沒讓我喝過酒,金子也沒見分過,雜活倒是做了不少。人家的手都磨起繭子來了。”水不凝說著說著就跑了題,語氣彷彿受了氣的小媳婦。“……啊,忘了告訴你,其實(shí)……是大哥說,你要是不入夥,那就不能在山上待著了,萬一引來麻煩就不妙了。不過二哥、三哥還有我都不同意了,哪兒有強(qiáng)逼著人入夥的,是不是?”
“爲(wèi)什麼總是大哥說、大哥說,他有什麼話,不會自己跟我說麼?”阮香道。
“這個麼,我想他也會不好意思吧。早晨我還和他吵了一架。”水不凝噘起嘴道。
“我想看看他們?nèi)质颤N活去了。只有他們?nèi)齻€人麼?”阮香不想再費(fèi)無謂的口舌,這個山寨裡核心人物看起來就是吳不憂了。不把這人收服的話,自己很難在這山寨立足。
“當(dāng)然只有他們?nèi)齻€了。你要看他們幹活啊?放心吧,他們不會偷懶的。不過很枯燥就是了。”水不凝一邊說著一邊當(dāng)先引路。向後山走去。
通往後山的路比前山陡峭,也沒有前山的路整修的好,只是草草整理了一下,看上去有個大體的樣子,似乎還沒來得及仔細(xì)整理。
阮香隨著水不凝走了大概兩三裡就看到一道一丈多深十幾丈寬的溝出現(xiàn)在面前,隨著溝裡鐵鍬揮動,不時有新的土塊被扔上來。
再到近前一看,只見吳、齊、錢三人正在溝底賣力地挖土。三人只穿著短衣,脖子上搭根毛巾,身上汗?jié)n漬的沾滿了土。
聽到環(huán)佩叮噹的響聲,三人只道水不凝來了,錢不才首先道:“死丫頭!早晨叫你來,推說要練功,現(xiàn)在我們都快挖完了,你纔過來!”
齊不信頭也不擡邊挖邊道:“好了好了,你來了就好了,快來個小法術(shù)幫幫二哥的忙吧,我這挖到一塊大石頭。”
水不凝衝阮香眨眨眼,故作爲(wèi)難道:“可是人家不擅長土系的法術(shù)哦。”
吳不憂悶頭道:“老齊,咱們可是說好了一人一段,不準(zhǔn)找人幫忙的,剛纔我挖到一塊更大的都沒說啥哩。”高聲道:“小妹,不準(zhǔn)幫忙,誰挖完了誰先吃飯。”
齊不信鏟了幾鏟,哀鳴一聲:“啊呀,壞了壞了,我這裡是個石頭窩!下面全是石頭……”他擡起頭來,試圖給水不凝打個眼色,讓她偷偷幫個忙,不料他一擡頭就看見了換上了女裝的阮香,他大張著嘴巴,呆呆地站在那裡,一時間居然忘了自己原本打算幹什麼了。
“老齊,幹活啦,愣著幹什麼,大哥可比你快了!他的飯量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他先吃,咱倆又得餓一天……啊!你是……”錢不才擡頭擦汗,然後就像泥塑一樣呆住了。
水不凝躲在阮香背後,嘻嘻笑著對兩人做鬼臉。只有吳不憂最沉得住氣,一直不肯擡頭,雙手不停,挖得塵土飛揚(yáng),很快就大喊一聲:“好啦!又是我贏,二位兄弟,俺先行一步了。”
說罷吳不憂一聳身從溝底躍了上來,拍拍身上的土,瞟了兩女一眼,眼光掠過阮香的時候,雖然一臉誇張的高興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眼神裡卻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驚豔。
“回見回見。”吳不憂隨便朝兩人拱拱手道。
“什麼回見嘛!大哥,我有話和你說。”水不凝一下子抓住了吳不憂的袖子,回手又一把抓住阮香的袖子,大聲道:“阮香姐姐要入夥!”
此言一出,吳、齊、錢三人都愣住,阮香也是摸不著頭腦,不知自己何時說過這話。
“姐姐是不是?是不是嘛。”水不凝晃著阮香的手道。然後又晃吳不憂,“大哥,你說句話!阮香姐姐要入夥,你同意不同意?快說快說!”
“不同意。”吳不憂斬釘截鐵道。
“你!那……舉手表決!”水不凝眼珠一轉(zhuǎn)道。不等吳憂反對,對齊不信、錢不才兩人道:“你們同意麼?”
“同意!”“同意!”這次兩人不理會吳不憂臭臭的臉色,涎著臉像是雞啄米一樣點(diǎn)頭連聲應(yīng)和道。
“我也同意,三比一。通過。”水不凝得意洋洋地道。
“可是……我還沒有說話呢。”阮香示意水不凝注意考慮一下當(dāng)事人的心情。
“你反對也沒用啦。就算反對也是三比二,反對無效。”水不凝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山寨的五寨主了。呵呵,不要這樣表情了。來來來,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說著將吳不憂和阮香的手交疊在一起。
這下吳不憂和阮香完全沒有料到,兩人手甫一接觸,立刻像被什麼蜇了一下似的,立刻分開了。阮香的臉紅了,吳不憂卻飛也似的走了,沒人看見他的表情。
山寨中一棟題著“聚義廳”三個大字的大屋裡,吳憂指揮幾個嘍囉擺放香案和交椅。齊不信、錢不才都換過了衣服,和水不凝、阮香一起進(jìn)了大廳。
“咦,大哥,看不出來,你手腳滿麻利的嘛,這就擺上香案了?剛纔還不情不願的呢。啊,我知道了,你是欲擒故縱對不對?”水不凝揶揄地笑道。
“唉,你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亂講。”吳不憂嘆口氣道。“這不是結(jié)拜用的。我是給山寨好好做個了結(jié)。咱們黑風(fēng)寨馬上就要關(guān)門大吉了。”
“關(guān)門?什麼意思?”
“就是不幹了,混不下去了。”吳不憂像是賭氣似的說道。
“爲(wèi)什麼呀!”水不凝這孩子沒別的長處,就是一定要將所有不懂的問題都問清楚。
“堂堂大周清河郡主,怎麼能背上一個賊名?”吳不憂有些惋惜地打量著周圍,隨後正容對水不凝道:“加入山寨,說得容易。郡主是什麼身份?能與咱們賊寇爲(wèi)伍?帶上‘賊寇’這種終身洗不去的污點(diǎn),你讓她以後怎麼有臉繼續(xù)她的大業(yè),實(shí)現(xiàn)她的抱負(fù)?”吳不憂又瞪了齊、錢兩人一眼,“還有你們兩個,起什麼哄!小妹不懂事,你們也不懂?天上的鳳凰怎麼會和一般的烏鵲比肩同飛?”
水不凝從沒見過吳不憂這樣疾言厲色地跟她說話,很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委屈的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zhuǎn)轉(zhuǎn)。齊、錢兩人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阮香卻看不慣吳不憂這樣放肆地說話,以前可只有她教訓(xùn)別人的份兒,從沒人敢在她面前訓(xùn)人。這個吳不憂的確很有種,至少敢在她阮香面前這樣說話的是頭一個。而且阮香怎麼聽都覺得吳不憂“鳳凰”的比喻是暗裡譏諷她落地鳳凰不如雞的意思。看著單純的水凝一臉委屈,樸實(shí)憨厚的齊、錢兩人不善言辭,只能聽吳不憂這毛頭小子的斥責(zé)。阮香現(xiàn)在是越瞧這個吳不憂越不順眼。
阮香心裡暗自著惱,這些或許都不是理由,也許只是因爲(wèi)這個吳不憂總是帶著一副讓人討厭的神情,還有他身上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氣質(zhì)。阮香年紀(jì)雖輕,卻已經(jīng)閱人無數(shù),一般人在她銳利的目光下都變得像一本打開的書一樣一覽無遺,但是這吳不憂是個例外。儘管兩人接觸不多,但阮香有種直覺,吳不憂冷淡的客氣和表露出來的那點(diǎn)恭敬,不見得是真正對她的敬畏,更多的是帶著點(diǎn)兒憐憫。大概這個吳不憂是這裡唯一一個根本就不在乎她的身份的人吧。雖然一向自詡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但事實(shí)上阮香對自己的身份還是很看重的,吳不憂這種大刺刺的態(tài)度尤其不可容忍。他憑什麼敢無視自己的身份呢?一個小小山寨的賊頭而已。
阮香就是阮香,儘管心裡已經(jīng)“臭賊,小賊”罵了幾百遍,臉上卻展開了一個最甜蜜的笑容,道:“大哥說笑了,所謂郡主什麼的,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xiàn)在阮香不過一個四處逃亡的人,承蒙各位不棄予以收留,阮香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
阮香這下是豁出去看看這吳不憂到底打算怎麼樣了。不過這聲“大哥”還是叫得相當(dāng)勉強(qiáng),阮香得費(fèi)不少力氣壓住欲嘔欲吐的感覺。因爲(wèi)在靈州這地方,“大哥”這稱呼,除了其本來的意義之外,還是妻子對丈夫的稱呼。在某些特定的場合下叫出來,自有一層曖mei的意思在裡面。
“哈哈哈!郡主殿下真是擡舉小人啊。”吳憂誇張地作受寵若驚狀。阮香最煩就是看到他這副表情,假的太直接了,一點(diǎn)兒藝術(shù)含量都沒有。讓人只想在他臉上狠狠打一拳,然後踩上個百兒八十腳才解氣。“不過——”在阮香有機(jī)會翻臉之前,吳不憂飛快地接上話道:“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的兩位兄弟和小妹又不反對,那我也就勉爲(wèi)其難,收留你吧。”
阮香一聽,如同被人迎頭打了一記悶棍,鼻子都差點(diǎn)兒氣歪了,偏偏還有水不凝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孩跟著添亂:“啊呀,大哥,原來你答應(yīng)了!真是的,用那種奇怪的腔調(diào)說話,害人家擔(dān)心半天。香姐姐,你的臉色不太好哦。你不高興麼?”她已經(jīng)完全將剛纔的不快忘到了腦後。
“我……我當(dāng)然……很高興!”阮香似乎是從牙縫兒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喂喂!你們會不會過日子啊!這牌子又不是不要了,輕點(diǎn)兒放。回頭可以拿它做副門板。”吳不憂抽空大聲地對幾個幹活的嘍囉吆喝道。
一個老兵笑嘻嘻道:“大頭領(lǐng),這板材這麼好,做門板可惜了,不如賞給我做副壽材吧?”
“壽材!”吳不憂急赤白臉道,“你纔多大歲數(shù)?才六十?不行不行。就你這身板,怎麼也得再活五六十年,等你入土的時候,我都該死了。也不是欺負(fù)你,說好了,誰先死就給誰。”
“哼,小氣樣兒。”幾個寨兵顯然對這位老大殊少恭敬之意,嘻嘻哈哈繼續(xù)幹活。
吳不憂好似非常隨便地順便對阮香道:“既然你執(zhí)意非要入夥,我也不好攔阻。以後你就是山寨的五頭領(lǐng)了。爲(wèi)了祝賀你成爲(wèi)我們的一員,從今天起,你就改名阮不香吧。”
“老大英明!”齊不信、錢不才兩人像是事先早就準(zhǔn)備好了似的,異口同聲道。
阮香只覺得一陣眩暈,“阮不香”!?這是什麼奇怪東西?現(xiàn)在她可親自體會到水不凝當(dāng)初的心情了,也許還有齊不信和錢不才的。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水不凝的聲音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這一定是幻覺幻覺。”阮香混亂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