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武歷二六六年五月二十,吳憂和護送他的整支衛隊消失在富水河上,阮香派出的眼線和寧雁掌握的暗探同時失去了吳憂的蹤影。神通廣大如“無影”也不知道這支憑空消失的隊伍到底去了哪里。
阮香聞之,面沉如水,三日不理事。阮君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昏厥過去。未幾,阮君產一女,無名,或有問者,阮君皆不應。一日,阮香信來,阮君閱而悅之,自是,女兒名筱筱。
轉眼筱筱過了百日,一日阮君留下一封書信,飄然遠去,孩子就由阮香代為撫養。這是后話了。
六月,云州阿連赤山脈,終年積雪的山蜂上海拔六千米的地方出現了幾個白色的身影。他們身手矯健,不停地竄高伏低,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們顯然并沒有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高山缺氧使得他們不能長久地保持大運動量,他們不得不退到了較低的海拔線上,那里山勢平緩,有一個同樣身著白衣的女孩在等候他們。
“還是沒有么?”其實回來的隊員臉上的表情早就說明了結果。果然回來的五個人一起搖搖頭。
“你們有什么話對我說么?直說好了,不要總是擺出這樣的表情。扭扭捏捏像什么軍人!烏厲,你來說。”女孩不悅地說道。
“艾云隊長,本來咱們做下屬的不該對上司的指令說三道四。但是……公子最近的行動不是有些奇怪么?”
艾云緊抿著嘴唇,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們什么時候見公子出過什么差錯的?他既然帶我們來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這句話也說得不太確定。因為自從大哥的“病”奇跡般地好了之后,他就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待人還是那樣和氣有禮,性子依然隨和,依然親昵地叫艾云小妹,但是艾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了。
不知為什么,吳憂病后變漂亮了,吳憂病愈后第一次出現在艾云面前的時候,艾云一見之下大吃一驚,幾乎不敢認他。而且這種改變還在繼續。這一點艾云不覺得這是什么壞事,不過最讓她迷惑的就是吳憂忘了很多事情,看來那場病對吳憂的記憶造成了嚴重的損傷。吳憂顯然不愿意別人注意到這一點,艾云作為少數知情者之一,一直竭力為吳憂掩飾。為了讓吳憂看起來像以前一樣,她不得不和莫言愁和解。莫言愁了解的吳憂過去的事情顯然比她多得多。“無影”的情報系統對吳憂有全面的分析和評價,包括他的喜好,他的習慣等等生活細節。作為“無影”的高級干部,加上一些個人興趣,莫言愁對于吳憂的資料倒背如流。兩人的合作讓吳憂記起了不少事情。
最讓人不解的就是吳憂對于靖難軍缺乏熱情,提到阮香的時候,他甚至流露出一絲厭惡的神色,不過也只有那么一次。艾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她寧可相信自己弄錯了。但是當吳憂要求所有的侍衛除去衣服上靖難軍的紫羅蘭標記的時候,艾云感到沒辦法面對眾人的質詢。莫湘一句話解決了問題。
“我們要通過的地區都是敵人的地盤,紫羅蘭標記是靖難軍是獨有的,這樣太招搖了。”
因為現在還在淄州境內,似乎沒必要這樣提前提防。不過雖然眾人都有些疑惑,也算能接受。隨后吳憂斷然決定改變路線,并且不再通知阮香,艾云又吃了一驚。這一路上都有阮香暗中派人保護,她是知道的,吳憂這個決定事先并沒有和她商量,顯然也不想繼續接受阮香的保護。先前阮香在燕、云兩州做的布置顯然也白費了。
隨后吳憂的行動更讓人摸不著頭腦,他親手制定了行動的路線和集合地點,竟是如同滲透敵人的防區一般將所有人化整為零,隱蔽通過了阮香治下的淄州地區,而那時候靈、淄二州到處是尋找他們這支“失蹤”的隊伍的布告和人。
艾云帶領的這些人都是優秀的士兵。服從命令是他們的美德。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像躲避敵人一樣躲避自己人,但是他們仍然一絲不茍地執行了命令。艾云第一次有機會見到吳憂出色地運用其頭腦和魅力。在沒有人照應、地理不熟等種種困難情況下,吳憂成功地將他們毫發無傷地帶到了云州。一路上,山賊、土匪、流民、敵對勢力的士兵盤查,吳憂全都應付裕如。最邪門的就是吳憂那幾乎是無敵的笑容。艾云算是開了眼,以前只聽說女人有修煉媚術的,可以操控人的心靈,而現在吳憂的魅力顯然不止于此,只要他對人露齒一笑,那真是男女老少通吃,任誰都抵擋不住,再也不忍心跟他為難的。
一路上侍衛們需要費神處理的只有那些吳憂的“仰慕者”,這個任務顯然讓他們更加費神。侍衛們經過多方努力到達云州的時候,隊伍里只多了一個人。這人是經吳憂特許留下來的向導,這是一個淳樸的少數民族少年牧民,他帶他們一直來到阿連赤山腳下,便再也不肯前進一步,在他們的族里,阿連赤山一直是作為神山受到供奉的。
少年謝絕了吳憂給他的豐厚報酬。吳憂問他有什么要求,他紅著臉說,想抱一下吳憂。吳憂毫不猶豫地滿足了少年的要求。看著少年興奮的表情,艾云有些出乎意料。
因為艾云知道,吳憂自打痊愈之后非常反感別人碰觸他的身體,而偶爾的碰觸會讓他皺著眉頭,半天都心情不好。艾云有一次給吳憂倒茶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吳憂的潔白如玉的手,兩人幾乎同時如電擊般縮了手,艾云手中的茶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艾云碰到的吳憂的那只手光滑而冰冷,以至于艾云馬上聯想到了冷血的蛇的表皮。當時艾云激伶伶打了個寒戰,沒敢看吳憂的表情,低頭掃了殘渣就出去了,自始至終吳憂都沒有說過話。他甚至都不掩飾對艾云的怒氣。
吳憂溫和地抱了少年一下,在少年耳邊說道:“我會去你們那里看你的。”少年一臉幸福滿足的表情,樂陶陶地去了。
艾云正納悶,吳憂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吳憂的手溫和有力,完全不是先前的冰冷感覺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溫和的讓人安心的力量,吳憂平和地看著艾云道:“小云,你怕我?”
這一刻艾云覺得吳憂又回到了兩人剛見面的時候,還是那個殷殷關切她的大哥,那個一見面就以青霜寶劍相贈的大哥,那個一直不肯把他們當成下屬的大哥。看著吳憂清澈真誠的眼神,艾云放下了所有的疑惑,她把頭埋在吳憂胸前。
“大哥,你好了,真的好了!”艾云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
“好了,不要哭。我不是好好的?”吳憂輕輕拍了拍艾云的背。
“小云,你一定在想我們萬里迢迢來到這里究竟是為了什么吧,現在我就告訴你。”吳憂微笑著道:“我的師傅就在這座山的某個地方,我們要找到他,徹底解決魔刀的事情。從今天開始,我們分頭行動,這阿連赤山說大不大,有兩座山峰,我和莫湘還有莫言愁負責東邊這座,你和所有的侍衛就負責西邊這座。不管找沒找到,三天以后山下會合。”
艾云還想反對,不防吳憂忽然轉過了臉,一下子就吻住了她柔軟的嘴唇。艾云的腦子里邊頓時一片空白。一個聲音不停地提醒著她:不可以,不可以!但是她只是笨拙地推了吳憂一下,隨后就任憑吳憂予取予求了。吳憂吻她吻得那樣長久和纏mian,以至于兩人嘴唇分開的時候,艾云幾乎都要窒息了。
“乖,聽話。”吳憂拍拍艾云的像熟透了的蘋果一樣的俏臉兒道。他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惡魔般邪異的笑容,艾云徹底迷失在這魅惑的笑容之中,她有些茫然地望著吳憂,吳憂道:“我當作你已經答應了?”說罷不等艾云回答,又將她擁入懷中,兩人的唇舌再次糾結在一起。這次吳憂溫柔得多,他肆意品嘗著艾云柔滑的小香舌。艾云軟軟地依靠在他的懷里,徹底迷醉了。這時候就是吳憂讓她背叛阮香恐怕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就這樣,艾云帶著侍衛們開始在阿連赤山西峰開始了艱苦的跋涉。艾云唯一的變化就是她的腰間赫然配上了青霜劍。
第三天了,艾云輕撫著青霜劍的劍柄,劍柄上傳來陣陣冰涼的觸感,她有些心不在焉,很快就要下山和大哥會合了,他還會像三天前那樣抱自己,吻自己么?艾云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現在滿心里想的就是盡快見到吳憂,像所有初戀少女一樣,她的心里再也裝不下任何其他事情。
艾云注定了要失望了,她沒有見到吳憂,只見到了莫言愁。莫言愁顯然等了很久了,她顯得有些不耐煩。
“大哥怎么沒來?”艾云急急問道。
“我們已經大概確定了地方了,不過遇到了點兒麻煩,公子讓我來找凌紅葉隊長,協助解開一個法術陷阱。”莫言愁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人,她顯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郁悶艾云的機會。
艾云對于吳憂派莫言愁回來傳信很不滿,他難道忘了自己和莫言愁是有過節的?以前她可以不在乎,可是現在她十分在乎這種細節。
雖然心中氣惱,艾云可不會表現在臉上,她冷冷道:“凌紅葉是我的屬下,你也該先問過我才是。”
莫言愁一愣,然后展顏笑道:“喲,看不出來,幾天不見,艾隊長脾氣見長啊。到這里擺官架子來了。話呢我是傳到了,去不去就是你們的事情了,反正是吳公子著急,我是無所謂的。凌姑娘,你的意思呢?”
凌紅葉看看莫言愁又看看艾云,委實有些難以決斷,聽艾云的吧,就違背了吳憂的指令,耽誤了吳憂的大事;但是就這樣跟著莫言愁走的話,則明擺著是掃了艾云的面子,畢竟艾云還是她的頂頭上司,吳憂三日前以佩劍相贈,顯然對艾云寵信有加。
凌紅葉對莫言愁一施禮道:“莫姑娘,我只是一個聽上邊命令行事的小隊長而已,艾隊長是我的上司,我聽從她的吩咐。”
莫言愁一笑道:“好難得,果然不愧是靖難軍的精英,團結得很哪。既然你們不去,我也沒有辦法,我就如實向吳公子稟報,只好讓他親自跑一趟嘍。”
艾云見凌紅葉關鍵時刻支持自己,對她大有好感,先感激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對莫言愁道:“哼,你也不用話里帶刺兒,大哥只要活著一天,就還是靖難軍的軍師,我們自家人的事情,還用不著外人來插嘴。而且誰說不去了?紅葉要去,我也一起去。”
莫言愁撇撇嘴道:“哼,東峰遠比西峰險峻,我只能帶一個人上去,就是這位凌紅葉姑娘,小美人兒,你有本事就自己爬上去吧。小心不要迷路哦。”
艾云氣道:“你——”
這時候金怡站到艾云身邊道:“隊長不用生氣,讓紅葉先和她上山看看,咱們便在山下等候罷了。這應該也是公子的意思。”說著轉向莫言愁道:“莫姑娘,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莫言愁哼了一聲,沒有答她,對凌紅葉道:“還磨蹭什么?天都黑了,快走吧。”
這一次艾云沒有阻攔,她朝凌紅葉輕輕點點頭道:“你去吧,萬事小心點兒。記得替我向公子問好。”
阿連赤山東峰。
吳憂并不知道莫言愁和艾云這場小小的沖突,即使知道他也只能一笑置之。他之所以選擇和莫湘還有莫言愁一起行動,除了考慮兩人和侍衛們不是太合得來這一因素之外,還考慮到莫言愁身為最擅長收集情報的“無影”的一員,應該有些別人不了解的追蹤技巧。
莫言愁也確實沒讓他失望,眼下這個陷阱就是莫言愁發現的。能在這渺無人煙的高山頂上設立法術陷阱的人必定非同尋常,雖然吳憂從來沒見識過劍池老頭使用法術,吳憂并不太確定這里就是劍池老頭帶著魔刀隱居的地方。不過既然來了,總得試試。三個人里面莫言愁輕功最好,所以傳訊的工作就交給她來做。還有一點吳憂沒有跟莫言愁還有莫湘說:在這里,他心中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親人就在身邊一樣。這種感覺就如同什么東西在召喚他一樣,即使莫言愁不說,他也不想再走了。
凌紅葉越接近吳憂他們所在的地方就越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其實她早就對吳憂起了疑心,吳憂病后,其精神力量一直處于一種很不穩定的狀態,時強時弱,不過最近已經慢慢穩定下來,而一攀上這座山峰,她就感覺到了另一股和吳憂身上有些類似卻更加張揚的力量,形成了一片封閉的區域,吳憂他們就在那里等候。更奇怪的是一進入吳憂周圍五米之內,兩股力量好像相互抵消了,在吳憂身邊,凌紅葉感覺不到任何法力波動。凌紅葉沒有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她看到吳憂和莫湘都在看著峭壁上一個門形的圖畫,圖畫高有十幾米,寬七八米,像是用某種顏料涂成的,離地大概十米高的地方左右各畫著一個猙獰的獸形門環。
吳憂正看著這圖畫發呆,凌紅葉和莫言愁到了他背后他也毫無察覺。直到莫湘走到他身邊輕聲提醒,吳憂才回過神來。
“你們怎么才上來?”吳憂不怎么高興。
凌紅葉很怕莫言愁趁機說艾云的壞話,不過她顯然是過慮了,莫言愁道:“天黑路滑,凌姑娘又不擅長輕功,所以有些耽擱了。”
吳憂擺擺手道:“算了,紅葉,你來看看這里。可發現有什么異常?”
凌紅葉徒勞地嘗試了幾次,然后道:“公子,不行,這里不能施展任何法術。”
吳憂寬容地笑笑道:“你走了半天,應該累了,先休息一下。也許明天我會想出個新主意。還有,大家都好么?”
凌紅葉道:“除了幾個兄弟有些凍傷,其他人沒什么損傷。對了,艾云隊長讓我問候公子。”
吳憂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哦,我倒是把小云忘了。怎么她沒有一起上來?”
莫言愁氣哼哼道:“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這就是你吳公子的用人之道啊?不是我不想帶她,是你沒有說要她也上來,她不是能耐么?讓她自己上來好了。”
吳憂擺出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思索著道:“鎮定,鎮定。刀劍砍不動,法術也施展不了,這是個什么東西呢?難道真有人吃飽了撐的爬這么高來畫這么一扇門?劍池你個老狐貍,就知道給我出難題。好吧,咱們就好好玩玩。”
吳憂讓三女在一個帳篷里擠擠,他自己則繼續在那峭壁前打坐,按他的說法,要參研一下這幅畫的奧妙。三女倒也沒有反對,她們的確有些累了。不過山頂氣溫氣壓都很低,雖然有厚厚的毛毯,她們還是輾轉難以入睡。
在山下,吳憂給她們購置了當地能買到的最好的服裝。帳篷,毛毯等也都是最好的。吳憂挑選東西的眼光和殺價的本領連女孩子們都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