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錦城外,再往東北方向十八余里,有一九峰山,其中溝渠縱橫,峰巒起伏,地勢十分奇險,易守難攻。話說有一兇殘剽悍的土匪頭子,名喚陰老三,拉了一幫子匪徒,利用險要的山川形勢,在那九峰山上建了一個陰風(fēng)寨,割據(jù)一方,稱王稱霸,風(fēng)高放火,月黑殺人,打家劫舍,奸淫擄掠,給附近百姓帶來無窮的災(zāi)難。
這陰風(fēng)寨的異軍突起,發(fā)展壯大,卻也就是這最近十年的事情。之前還因為賑災(zāi)安民大事,朝廷無暇顧及,只令當(dāng)?shù)厮v軍隊幾次三番派兵前去鎮(zhèn)壓,但都是損兵折將,鎩羽而歸。如今災(zāi)情已過,好歹喘過氣來,當(dāng)今皇帝軒轅無極便下了決心,堅決剿滅陰風(fēng)寨,去除這個朝廷的心腹大患,還北方民眾一片朗朗晴天。
冷君毅,是原大漢國兵馬大元帥冷靖臣的長子,本來一直駐守大漢西北邊境,因為英勇善戰(zhàn),所帶隊伍紀律嚴明,作戰(zhàn)勇猛而著稱,在軍中威名遠播,更因為數(shù)次與邊境鄰國的交戰(zhàn)中,大敗對方的軍隊,令當(dāng)今皇帝軒轅無極大為贊賞,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位至兵部右侍郎,在軍中的地位,僅在現(xiàn)任兵部尚書、兵馬大元帥傅泰之下。也許就是這個原因,當(dāng)今皇帝才下令讓他帶一千精兵,到九峰山去剿滅匪患。
隊伍剛在離九峰山附近駐扎下來,剿匪計劃還未來得及展開,就傳來一個噩耗:先前派出去的一名偵查敵情的士兵,化妝成普通的過路商販,從那陰風(fēng)寨附近經(jīng)過,不想竟被路上暗藏的土匪放了冷箭,他負傷之后,還是動手解決了幾個嘍羅,但因為寡不敵眾,被土匪亂刀砍死,還割下頭顱,吊在那陰風(fēng)山寨寨門的旗桿之上!
當(dāng)冷君毅看到被那陰風(fēng)寨逼迫的兩名砍柴村民送回來的無頭尸體,氣得渾身發(fā)抖,當(dāng)場落下淚來,那亂七八糟的刀痕,粗略一數(shù),足足三十有余,每一刀便如同狠狠砍在他的心口上一般——那可是跟隨了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事已至此,他當(dāng)即帶了一隊騎兵,親自去到九峰山下,激戰(zhàn)半日,也只是挑了陰風(fēng)寨設(shè)在山腳和半山腰等地的幾個重要據(jù)點,敵方死傷七八十人,其實力卻并沒有實質(zhì)的損失。如此一來,已方軍心卻是有些渙散,人人皆是疑惑,那陰風(fēng)山寨到底是些什么人,如此神通廣大,處處占到上風(fēng),竟連天朝赫赫有名的冷將軍都對他們奈何不得!
冷君毅首戰(zhàn)即不討好,又丟了弟兄性命,還要安撫軍隊士氣,又為京中糧草未到而擔(dān)憂,心中愁苦郁悶,眼見天色已晚,索性未回駐地,直接來這北錦城內(nèi),我北錦府尹補些供給,正好在街上遇到慕容襄一行,于是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冷將軍,如果信得過,我倒是愿意當(dāng)一名聽眾,把你的心事說出來吧,我不是你的手下,可能也沒那么多顧忌。”慕容襄眼神坦然,冷靜說道。
在慕容襄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冷君毅簡單進述了剿匪的緣由與經(jīng)過,一時間,只覺得面前的少年仿佛有莫大的魔力,使得自己心門大開,憋在心里的話,不知覺向她傾訴出來:“我那派去偵查的赫連兄弟,才二十歲,家里剛剛給他娶了媳婦,出征之前,我們大伙還去喝了他的喜酒……”說著,饒是七尺男兒,畢生戎馬,錚錚傲骨,也忍不住雙肩顫動,虎目含淚。
阮慎言聞言,心中有些了然,早聞北方匪患猖獗,那比起惡名昭著的陰風(fēng)寨來,沙通海他們的明月寨就只是劫點富人錢財,真的不算什么了。
慕容襄聽了他的講述,同情說道:“冷將軍,節(jié)哀順變,那已逝的兄弟還等著你去為他報仇雪恨!但是,這個剿匪任務(wù)疑點甚多,不知將軍下一步有何打算?”
冷君毅驚奇看他一眼,將怒氣與沖動平復(fù)下去,目光爍爍,注視著她:“是的,我也有所察覺,正要回去與副將連夜商議,早聞慕容公子聰穎睿智,天下聞名,我很想聽聽公子的意見,不知公子可愿與我一同前往?”
慕容襄正要點頭,忽又想起仍在北錦街上的風(fēng)御庭,當(dāng)即說道:“對不起,冷將軍,方才我還有一位朋友,他眼睛看不見,找不到我,一定很著急,我必須先回去跟他說明情況,隨后再過來拜訪將軍!”
冷君毅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公子請先去尋找你的朋友,我們過后再敘。此去十五余里,有一片楊樹林,那里即是我軍駐扎之地,我在營中恭迎公子大駕!”說完,向她抱了抱拳,隨即翻身上馬,再深深看她一眼駕了馬飛馳而去。
慕容襄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背景,呆了半晌,這才回頭說道:“阮侍衛(wèi),我們也回去吧,御庭,該等著急了。”
回到北錦城中,大隊人馬已然離去,街道上又回復(fù)了之前的平靜,只是過往人們都在談?wù)撝讲诺捏@險一幕,突見他們回來,都是面露驚奇神色。
風(fēng)御庭正呆呆立在馬車旁邊,聽得響動,大喜出聲:“子非,你回來了啊?你剛才去哪里了,害得我好生擔(dān)心,生怕你出什么意外!”
“我沒事,遇到一個朋友,聊了一會。”慕容襄輕描淡寫說道,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問道:“御庭,你知道誰對這東北方向的九峰山地形比較熟悉啊?”
風(fēng)御庭不假思索說道:“岳叔啊,岳叔進山莊之前,一直都住在九峰山附近的村子里,我小時候,他還帶我去他的村子玩耍過呢!”
哦?岳叔熟悉地形,那真是太好了!慕容襄思量著,等下回去找岳叔,好生請教下與這九峰山有關(guān)的事宜,等見到冷君毅時,自己對這土匪窩的大致情況,心里也算有個底。
夏天的夜晚,暑氣已散,微微有絲涼意。
阮慎言叫了陳齊,兩人駕了自家馬車,從清平山莊后院出來,直直朝那城外方向行去,車簾微動,一只纖纖細手挑開簾子,露出慕容襄清俊的素顏,她換了身干凈利落的勁裝,神采奕奕坐在車上,把那即將參與的剿匪任務(wù),想成一次難得的冒險奇遇,不禁心情大好。
“咦,風(fēng)公子?”車外,阮慎言低低叫了一聲,將馬車停了下來。
只見風(fēng)御庭一襲白衣,孤單一人站在路邊,正面朝他們,面色清冷,周身隱隱忍著怒氣。
慕容襄向其余兩人噓了一聲,小心下得馬車,陪著笑臉:“御庭,你這么有閑心,站在這里吹吹風(fēng)啊?”
“我聽說有人不知好歹,人生地不熟的,就想去那九峰山探險!“風(fēng)御庭冷冷說道。
慕容襄心知不好,自己本來是千叮囑萬囑咐,就怕岳叔泄露了消息,她實在不想御庭也摻和進來,跟著她去冒險的,因為,她這一去,跟其他人說的倒是只去看看,幫著出點主意;實際上,她是想要參與到這剿匪的整個過程的!開玩笑,前世的剿匪影片也算是看了不少,沒想到穿越到這個朝代,竟然碰上真刀真槍的實戰(zhàn),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再怎么說,也要親身經(jīng)歷下啊。
她訕訕笑道:“我們跟岳叔開玩笑的,聽說那九峰山地勢奇險,就憑我這身子,探險?哪里敢啊!今晚我們只是出門去看看北錦城的夜景,明日就要走了啊,好歹留個回憶吧。”話是如此,心里卻想著,與冷君毅的徹底長談恐怕是不能如愿了,要不先回山莊去,等到明日一早與莊中眾人話別后,再正大光明前去。——御庭不是說要去拜娘親嗎?那時他便不會再跟著他們了。
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風(fēng)御庭忽然溫文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卷布樣的物事,淡淡說道:“是么?難得子非今晚來了雅興,要去觀賞風(fēng)景,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原本還想著與人討論下這九峰山的地理詳圖呢……”
九峰山?地圖?慕容襄微微發(fā)愣。
只見他神情自若,又開口說道:“我還未眼瞎的時候,因為覺得有趣,就自己畫過九峰山的地圖,自認為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詳盡的了——難道我沒有給你說過嗎?”
慕容襄歡叫一聲,跳了起來,直直奔向他:“御庭!”問了岳叔半天,對那九峰山的地勢,也只是有了一點粗略的了解,照他的講述,提筆簡單畫了下,卻是粗糙淺簿得連自己都看不過去。之前在蘭心閣讀過的地理典籍中,對這九峰山的敘述也是少之又少,只有一個簡單的方位及特點介紹,正在發(fā)愁呢,在這封閉落后的朝代,又哪里去找一本類似《徐霞客游記》這樣的著作,甚至是一張詳盡的地圖呢!如今風(fēng)御庭手里的圖卷一亮相,自然是喜不自禁了。
風(fēng)御庭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沒料到慕容襄忽然奔來,收勢不住,一下子撲到自己懷里,伸手便去抓他手里的圖卷。
第一次發(fā)現(xiàn)冷靜穩(wěn)重的明月公子也有這樣著急的時候,看來這個地圖對她來說很重要,風(fēng)御庭掩不住得意的神采,好笑地放開她,讓她滿面欣喜地打開圖卷,一一細看,邊看邊不住點頭。
合上圖卷,慕容襄嘆了口氣,大聲說道:“御庭,我真不知說什么好了,你真是個天才!”
風(fēng)御庭收斂了笑容,俊顏上愁云浮現(xiàn):“這樣的天才,還是不配跟你們同行嗎?”
慕容襄重重拍了他的肩頭,笑罵道:“我知道錯了,原來什么都瞞不過你的,既是如此,那就上車吧!”她停了下,大言不慚補充道:“那冷君毅應(yīng)該想不到,我們這兩個天才人物,就是要趁著夜黑風(fēng)高,一探他的營地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