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剛走到門口,卻聽母親余氏叫了起來:“蘆花,蘆花!”
孟夏不滿地道:“娘,大嫂忙了一整日,這會怕是睡下了,你還喚她做甚么!”
“是王玉把你舅母的腳砸傷的,蘆花不起來給你舅母煎藥,難道讓王玉來煎。”心疼買藥錢的余氏有幾分怪怨地道。
“娘,我來煎就是!”孟夏一聽余氏是在怪賀中玨,想著賀中玨此次失手是一次大快人心的失手,忙接過藥包走進了灶房,但蘆花已經被余氏的聲音驚醒了,一邊扣著襖子一邊往灶房來,孟夏便道,“嫂嫂你都睡下來了,還起來干什么?”
“我把火封上了,怕你不會弄,明天一大早又得去借火種。”
蘆花干活利落,沒一會就把那包藥煎上,然后有些氣惱地道:“那個妖精什么也不干,她婆婆的腳傷了,她也不伸個手。”
孟夏知道房子不隔音,把包的鹵肉遞給蘆花道:“嫂嫂辛苦了,也怪王玉,毛手毛腳的。”
蘆花對這小姑子是相當滿意的,買兩挑柴,多給十幾個大錢,這會兒還拿一包一年到頭都難得吃上的鹵肉給她解饞,一邊接過來一邊道:“怪什么你男人,你男人那細皮嫩肉的,一看怕就沒干過這些事。”
孟夏沒想到這蘆花雖然是鄉下人,卻生就一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到了賀中玨的本質,這賀中玨何止是沒干過這些事,分明他就沒什么事會干,見蘆花吃上了才問:“嫂子可好吃?”
“好吃!”蘆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這年頭想吃點肉可是不容易的,不過,小姑,嫂子也想問問,你那男人,到底會點什么,你們以后打算做什么營生?”
“嫂子和阿兄可以種地,我們也可以種地呀。”
“先不說家里的地少,就算有地,你倆個…”蘆花到底吃了孟夏的鹵肉,搖著頭繼續吃起來,孟夏便道,“嫂子,到時候你教我就是。”
蘆花覺得有些難,便沒再講話,兩人煎了藥,給了那桃櫻,才各回房了。
地上鋪著的那被窩被賀中玨捂得暖暖的,又累又困又冷的孟夏也就不再和婦德問題天人交戰了,趕緊縮進被窩,一縮進去,那賀中玨立刻伸手把孟夏的手抓過去道:“這手真冰。”
“你怎么還沒睡?”
“在車上睡了一覺,哪里還睡得著。”
孟夏同樣在車上睡了一覺,可還是困,卻聽賀中玨問:“怎么去了這么久?”
孟夏打著呵欠道:“還好意思講,都是你做的好事。”
“我做的好事?”賀中玨有幾分不解地問,“我做了什么好事?”
“你把那母大蟲的腳砸了,不給她煎藥,她哪肯依。”
“你娘也怪怨你了?”
孟夏點點頭忽問:“藥怎么少了一包?”
“少了一包?”賀中玨做沉思狀問,“我也睡著了,怎么知道?總共有幾包藥?”賀中玨邊問邊重新倒在孟夏身邊,孟夏便道,“三包,兩包內服,一包外用,內服的少了一包。”
“可能被顛下車了吧。”
“三包藥是扎在一起的。”
“那可奇了,難不成那拉車的牛餓了,偷吃了一包?”
孟夏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大約這世上只有賀中玨這敗家子才能想出牛偷吃藥這樣荒謬的話來。
孟夏一大早又是被桃櫻吵醒的,她是從賀中玨懷里爬起來,好象賀中玨的懷抱現在也待習慣了,沒有初初時的大驚小怪,孟夏側著耳朵一聽,那桃櫻正拖著腔象唱山歌一樣:“喲,喲,喲,昨夜我們吃的都是白菜蘿卜,今早可奇怪了,灶房灰堆里居然有豬骨頭,婆婆,人家拿著我們的錢,偷偷在這里吃獨食呢!”
孟夏大約明白是蘆花昨夜里吃的肉里有骨頭,被這桃櫻發現了,剛要爬起來去替蘆花說話,賀中玨卻一把拉住了她,孟夏有些沒明白,賀中玨忽然指著她的底褲,孟夏一下看到灰色的底褲上有些血跡,孟夏沒有明白是怎么弄臟的,賀中玨見孟夏的表情不由得笑問:“夏,莫不是長大了。”
孟夏還是沒明白,賀中玨才拉過孟夏,在她耳朵小聲說了句話,孟夏臉一下通紅,想起二小姐染過血跡的白底褲,相府的庶夫人種種舉動,有個賀中玨在身邊,她的小臉紅得幾乎快燃起來了,賀中玨見了便道:“怎么,傻了!”
孟夏才一下跳起來,跑了出去。
孟夏逃也似地出了柴房,卻把她平日當成寶貝一樣的小包裹掉在了地鋪上,賀中玨伸手拿了起來,里面不過幾樣式樣簡單的金銀首飾,還有一張折疊的紙條,賀中玨打開那張紙條,看到是一張契約,再看到契紙的內容,賀中玨的眼跳了一下,想想孟夏一路無緣無故對自己好,也許這張契約就說明了一切,但又有諸多解釋不過去的地方。
聽到聲音,賀中玨把契約折好,按原樣把所有的東西放回了小包裹。
孟夏毛手毛腳把自己的初潮處理好,才發現平日跟命根子一樣的小包裹不見了,嚇了一大跳,趕緊跑回柴房,賀中玨沒在柴房里,自己那小包裹就在地鋪上,她撿了起來打開,看幾樣首飾都在,還有那張契約也在,孟夏松了一大口氣,心思才又重新回到院子的爭吵上。
那桃櫻正站著上風,余氏被她乍乎出來了,冷著聲在審問:“蘆花,這些骨頭是怎么回事?”
“是小姑昨夜從城里帶回來的。”
桃櫻立刻接了話道:“就你那小姑,回來時蓬頭圬面,跟個乞丐一樣的小姑,昨日會從城里帶肉回來給你吃,你哄誰呀。”
“這是真的!”蘆花大著聲音叫了起來,“小姑,小姑!”
孟夏用手按了按還有些發熱的臉頰,趕緊走出去道:“嫂嫂,有什么事?”
蘆花氣惱地指著桃櫻道:“她…,她…,她不相信我講的。”
孟夏便道:“娘,這些鹵肉確實是昨日去看三兒時,我看他吃得不好,所以買來請三兒的,沒吃完就帶回給嫂嫂的。”
那被砸了腳的王氏不方便出來參與,也撐著窗戶探出頭來,桃櫻立刻道:“大姑、婆婆,你們信嗎?還有大姑,你這閨女來歷根本就不明不白的,原來她不僅來歷不明不白,還是個騙子。”
孟夏對這對逃到她家避難的婆媳實在厭惡,白了桃櫻一眼道:“如果娘實在不信,現在就可以讓人進城把三兒叫回來,當面問清就是。”
余氏見孟夏篤定,自打她這閨女回家后,自己就象有了主心骨一樣,手里擼起的棍子,不由得就放下了下來,那桃櫻一看余氏的棍子放下了,立刻就叫了起來:“大姑,這算什么話呀?是攆我和婆婆嗎?婆婆!婆婆!”
孟夏聽了拉著蘆花一步邁到桃櫻面前道:“娘,我還有個話要講,就算嫂嫂吃個肉,也是咱們自家的事,干外人什么事,何況嫂嫂這么本分的人,會做這樣的事嗎,娘為什么總聽外人挑唆,反傷了自家人的和氣。”
那撐著窗戶觀望的王氏立刻就氣惱了,拍著窗戶叫了起來:“大妹子,我們和你閨女,到底誰才是外人?”
余氏忙道:“嫂嫂怎么這樣講話…?”
王氏就拍著窗道:“這不是你閨女問的,現在我可得把話講清楚了,這家姓孟,這房子是孟家的,大妹子倒講講,誰是外人了?”
余氏急了:“嫂嫂,這房子,是我爹臨終時留給我們的,我們一家幾口人都住了二十多年了,怎么…”
“喲,喲,喲,喲…”那王氏立刻叫了起來,然后呸了一聲道,“我說大妹子,你講這話還真不臉紅,說你爹把這套老房子留給你們的,你可有字據?”
“爹當初是當著大茂爹講的。”
“順兒爹還和老婆子我講過,說公公過世的時候,這房子可是留給他的,因為我一家在京州做著大生意,有房有地,順兒爹見你男人沒用,一家連個落腳處都沒有,才把這套老房借與你一家人暫住著,怎么,你一家借住了幾十年,倒成公公留給你家的了?”
余氏老臉一下又紅了,這次不是羞紅的,而是氣紅的,不由得道:“我爹過世的時候,是大茂爹一手操辦的后事,兄長連面都沒露,我爹如何當著兄長的面留房子了?”
“嫂嫂,講這話就沒良心了,你是不是見順兒爹沒個音訊,想賴帳了,如果你不肯認,我們找族長論理去?”
“你…”余氏本就不是善言的人,怎么是那王氏的對手,指著王氏好日晌才憋出幾個字,“你莫不是想…”但那王氏一下就打斷了余氏的話,“大妹子,我再不開口,我婆媳可就得讓你嫁了人的閨女給攆出去了。”
孟夏沒想到王氏一張嘴,自己這一家住了幾十年的房子竟成了京州那個舅的,雖然明擺著這王氏想鳩占雀巢,但是如果真鬧到族長那里去,據村里人講,那族長是向著桃櫻婆媳的,如果沒證沒據的,一家人還真不一定能占便宜。
孟夏一時無計可施,只得忍下氣,那桃櫻卻不依不饒起來:“對呀,婆婆,咱們找族長論理去。”
余氏氣得講不出來,那王氏哼了一聲道:“你個嫁出去的閨女逃了難回來,見識多嘛,要攆人呀,所以,今日,大妹可得講清楚,到底我們是外人,還是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