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俊斜臥在長塌之上,旁邊的一位丫鬟正緩緩搖著扇子,從他的臉‘色’可以看出,身體已經恢復得不錯,可雙手還有一些微微發抖。他伸出手來要去拿那個茶杯,丫鬟忙俯身下去端到他的面前,張世俊卻堅持要自己動手,手剛端到茶杯,帶來的抖動便將茶杯中的茶水灑落一地。
張生說過,這只是毒‘藥’帶來的一些微小的作用,半年之內就可痊愈,甚至身子骨比當初還要好。
有時候這毒‘藥’和補‘藥’是相同的一種東西,就看你如何去使用。
我帶著尤幽情和卦衣走進大堂之后,張世俊便撐起身子來,我忙伸手制止道:大人請安臥。
張世俊由丫鬟攙扶著起身,向我行禮:“要不是先生相救,恐怕我這把老骨頭早已經入土,搭救之恩此生難報。”
我忙說:“大人客氣了,大人乃是武都郡太守,此處百姓之父母,救大人乃是救百姓。”
張世俊聽罷呵呵笑了一陣,笑聲中充滿了無奈,半天才說:“我這百姓父母有名無實,其實無所作為,朝廷將我這個老骨頭派到這里來,也只是為了找一個替死鬼而已,如今天下已經如此,我無力做什么。”
我笑道:“大人過謙了。”
張世俊擺手道:“今天請先生來,實不相瞞,就是為了勸先生離開的……”
我有些不解,問:“為何要勸我離開?”
張世俊嘆了口氣:“如今天下大‘亂’,到處都是戰事。不瞞先生說,今日卯時得到戰報,不久之后反字軍就會打到這武都城下,所以我勸先生還是趕緊離開吧。”
張世俊說完揮了揮手,從‘門’口走過來一名長相俊朗的武將,手捧著一張銀盤,銀盤上擺放著一些金條和珠寶,那武將將銀盤高高舉起,遞到我的跟前。
我看著那銀盤,并沒有伸手,而是說:“大人,為何要懼怕這反字軍?難道武都城真的就守不住嗎?”
張世俊搖搖頭:“說句大逆不道之話,一朝可以沒有天子,但不能失了民心,如今民心盡失,而反字軍又盡得民心,反字軍還未到,你看這武都城內部分百姓就如迎接天神下凡一般。”
我笑道:“大人,朝中為何會失了民心?這反字軍又為何會盡得民心?”
我說話時,注意到那名手捧銀盤的武將,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過我的斗笠。
張世俊說:“都是一個貪字,一個貪字害了一朝丟了天下,失了民心,這個道理連種地的農民都知道,在京城的那群高官們還口口聲聲稱為逆賊造反,如果天下靜安,老百姓能安穩的過日子,誰想揭竿而起,高舉義旗,反了朝廷?”
我指著那銀盤之上的金條,問:“敢問大人,這銀盤中的金條和珠寶價值多少?能夠我用多久?”
張世俊說:“這些夠先生三人一生享用了。”
我點點頭,笑道:“那就對了,大人剛才也說過,天下大‘亂’只為一個‘貪’字,大人呢?”
張世俊愣了半響,苦笑道:“先生話中意思,我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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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大人當然明白,你能揮手送出讓在下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看得出來只是大人積蓄的一小部分……反之,大人可想,這武都城中的百姓如何能幫你護城?”
張世俊點點頭:“這貪分為大貪和小貪,我如果不貪,如何應酬那些京城的高官們?唉,先生不必多言,還是拿了銀盤快快離去吧。”
我說:“在下想請問大人,這天下既然大‘亂’,哪里有我容身之處?還請大人指條通往桃源仙境的便道……”
張世俊笑道:“如果現在還有那桃源仙境,我就不會坐在這塌上靜等城破了。”
我說:“既然如此,我又該去什么地方呢?”
張世俊搖搖頭:“先生既然想留下,就留下吧,但是這銀盤之物還是得送予先生。”
我點點頭,示意卦衣從那名武將手中接過那些銀盤,隨后回到住所,收拾了東西。收拾東西之時,尤幽情和卦衣靜靜地站在我的身后,一言不發,我轉身看著他們問:“你們為何要這樣看著我?”
卦衣轉身靠在一邊,說:“我只是在猜測你是不是要真的離開。”
我沒有回答卦衣,又問尤幽情:“你呢?”
尤幽情很簡單地回答:“你走哪兒,我去哪兒。”
我點點頭,說:“好吧,那我就擅自做主,我們還是留在這武都郡如何?”
兩人都沒有做任何表示,待我收拾好一切之后,將包裹遞給尤幽情,說:“我們去向太守大人道別。”
我們三人又離開居所,前往張世俊寢居室,卻看到那居室的大‘門’緊閉,‘門’口坐著一名武將,卻是剛才向我遞上銀盤的那人。
那名武將坐在大‘門’外守著,身背雙劍,雙膝之上平放著一支雙頭銀槍,見我們前來,忙起身拱手道:“先生,大人服下‘藥’剛安寢,如無要事,還請先生兩個時辰后再來。”
我還禮道:“并無要事,只是前來向大人告辭。”
那武將道:“先生要走?”
我點頭:“只是離開太守府,但還在這武都城內,找到居所之后,會遣人來稟報大人的。”
武將點頭,并未多的言語,我想了想又問:“未請教將軍高姓大名?”
那武將道:“先生客氣,我乃武都城太守府兵馬護衛遠寧。”
我點頭:“遠寧將軍……”
隨后,遠寧將我們三人帶離太守府,遣了府內的馬車到‘門’口,將我們安排上車,并告訴馬夫將我們載至城郊,待我們找到能住的宅子再返回。離別時,遠寧告知我,如今在城郊很多地主員外都因為躲避戰‘亂’逃到了京城,留下了管家或者下人將自己的宅子賤賣,現在去買,價錢比往日便宜數倍。
我們道別遠寧,離開了太守府,兩個時辰之后便在城郊找到了一個貼有出賣告示的大宅子,這件宅子比我曾經住過的謀臣府小得多,但卻有家的感覺,不會感覺到危機離自己太近,雖然沒有‘花’園,只有一個小庭院,但庭院里所種的‘花’草卻還沒有枯敗,看得出來這間宅子原來的主人很用心打理。
尤幽情在庭院里好奇地看著那一叢黑‘色’的‘花’,抬頭問那個管家模樣的人。
尤幽情:“這是什么‘花’?”
管家搖搖頭:“不知,是主人從前很早前就種下的,四季不斷開放,卻沒有一個名字。”
我拍著宅子的立柱,很結實,上面的漆看起來也像是剛刷上去不久,這么好的宅子這么便宜就賣了,真有點替這宅子的原主人感到可惜。
那管家慢慢地走到我身后,小聲地說:“先生,價錢方面還好商量。”
我轉身,看著他,從腰間取出一根金條說:“夠嗎?”
那管家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金條,半響才回答:“夠足夠了”
我說:“金條你拿去換成銀兩,按照原價錢給你主人,剩下的就算是我打賞給你的吧。”
管家低頭,雙手接過那根金條,連連道謝,從懷中取出房契‘交’予我,正要離開,又轉身說:“這位先生,看你也是好人,我勸你還是盡早離開吧,反字軍很快就到了,我們原主人與朝廷關系甚好,買了他的宅子,你免不了要遭殃的。”
我點頭:“謝謝,不過我不打算走。”
那管家嘆氣,轉身離開,邊走還邊說:就算守又守得住什么?城中就快無糧,人心惶惶,反字軍一來必定有人大開城‘門’,不攻自破了。
管家離開之后,卦衣從角落里走出來,看了一眼大‘門’。
卦衣:“這管家說得有道理,這里不是長久居所,還是另尋他處。”
我點頭:“他確實說得有些道理,不過倒是想會一會那個反字軍中的謀臣。”
卦衣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說:“我想守住武都城。”
卦衣說:“你瘋了。”
我說:“我如果不瘋,你干嘛要跟著我。”
卦衣說:“我只是為了報恩。”
我搖頭:“你只是無處可去,和我一樣。”
卦衣不語。
我招呼原處的尤幽情過來,將剩下金條的三分之一取出‘交’給她。
我說:“將這些金條都換成散碎銀兩和銅錢,到城‘門’口,以太守的名義招工修固城墻。”
尤幽情看著我,又看著卦衣,搖了搖頭。
我說:“只是招工,你去請一位識字記賬的先生,記下提前領取工錢的人的名字就行了。”
尤幽情:“然后呢?”
我說:“然后等著,將這些錢分成三批發放,第一批為招工,你先發完第一批我再告訴你剩下應該怎么辦。”
我說完之后,又轉向卦衣。
我說:“你想辦法在城中四下散布關于亡朝謀臣之首不日將會到達武都城,幫助守城的消息。”
卦衣搖頭:“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說:“反字軍攻武都城是遲早的事情,不過我不確定會不會讓那個謀臣領兵,所以必須將他騙來,要騙過敵人,就要先騙過城中之人,上兵伐謀,最終才為攻城,敵人要取武都,當然是想不費一兵一卒,我要守武都,就先讓一步,讓這城中先‘亂’……”
卦衣:“我依然不明白,你先是散發銀錢,這分明就是想收買人心,為何又讓這城中大‘亂’?”
我說:“我這‘亂’是自‘亂’,有自己的解決辦法,如果是敵人讓我們‘亂’,要解決,就非常棘手。我們先‘亂’起來,就會讓反字軍‘摸’不清楚城中到底發生了何事。”
卦衣點頭:“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