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攻打武都城之時,請少將軍切記不要請纓出戰?!?
陳志小聲地對宋史說道。
宋史營帳外,十名親兵站在營帳口幾丈遠的地方,注視著周圍行走的軍士。陳志走入營帳之后,便讓宋史下令緊靠營帳的親兵遠離,并且不能讓任何人進入營帳之中,就連宋一方到來,都得想盡辦法盡量拖延。
宋忘顏的一封來信,解了陳志心頭的一塊巨大的石頭。本為了宋一方奪下京城而獻計,采取的速戰,本就不在陳志的計劃之內,且白甫的出現更是意外,這些意外都將陳志的原先的計劃給打‘亂’,而后攻到武都城下,陳志本想先利用攻城戰將白甫給除掉,沒想到白甫卻自己悄聲無息地走掉,至于為何,他不知道,也猜不到。
陳志心中明白,自己的謀略在白甫與鎮守武都城的謀臣之下,單從白甫用了五千‘精’兵就連下數城,而謀臣只是略施小計就讓一千輕騎一夜之間便全軍覆沒。
想到這些,陳志不得不為自己的將來考慮,難道自己只能回去當一個‘私’塾先生嗎?不行,絕對不行。雖說當上了反字軍的第一軍師,可也是好不容易除掉了宋一方身邊其他的那些謀士才一步一步爬到這個位置上來,如果武都城之戰失利,勢必會出現一個為此戰失敗的負責的替死鬼,即便反字軍有三十萬之眾,但武都城墻之高,之穩固,完全是這群烏合之眾無法想象的。
所以,陳志必須得選擇一位未來能夠繼承宋一方衣缽的明主,早在速戰佳通關戰役之前,陳志就觀察了許久,終于選定了宋史,這個宋一方最為喜歡的大兒子,但卻不是最聰明的,三兒一‘女’當中,最聰明的當數宋忘顏,可畢竟她是一個‘女’子,將來怎么都不可能繼承宋一方之位,況且宋忘顏過于聰明,很容易便能看清自己的意圖,不如找個宋一方喜歡的傻子輔佐,自己只需要躲在他的背后‘操’控便可。
宋一方三個兒子當中,本都不合,可自從宋一方揭竿而起聚眾建立了反字軍之后,一向喜愛拋頭‘露’面的宋史始終站在父親的身邊搖旗吶喊,并且支持宋一方所有的決定,不管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這深得宋一方的喜愛,‘逼’得宋離和宋先兩人被迫聯手,這樣一來要想辦法除掉這兩人就更加麻煩了,宋離和宋先本還容易對付,可他們身后還有兩名反字軍大將安謙和嗣童,都手握重兵。
宋離和安謙,宋先和嗣童,這兩對想必之下,最棘手的便是宋離和安謙,宋離文才武略明眼人都知道他應是宋一方真正的繼承人,可這孩子‘性’格過于孤僻不說,還心高氣傲,完全和其師父安謙是一個脾氣,而且安謙手中掌握著反字軍中唯一的‘精’銳,那便是五萬大滝的降軍,裝備‘精’銳,受過正規訓練。只要這兩人被除掉,或者拿掉兵權,剩下的宋先和嗣童就太容易對付了。
故此,在宋忘顏的書信到來之后,陳志心中就想出了一條計策,那便是派遣使團入武都城談判。
宋史背著手在營帳內邁著步子,問:“軍師,為何攻城之時不讓我請纓出戰?那可是立功的絕佳機會。”
陳志擺手:“你可知那武都城如今是什么情況?張世俊被斬之后,武都城軍民上下齊心,城墻也已經重新加固修好,再看那城外,離城墻十幾丈開外都布滿了陷馬坑和鹿角等物,騎兵無法近,步卒前進都會被城上弓箭手擊退,那可是一場苦戰,如果你沖鋒在前,必定會送命?!?
宋史有些不屑:“軍師,從軍者最終的歸宿不就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尸嗎?難道你還認為我怕死不成?!?
“少將軍戰死沙場、馬革裹尸也不是眼下,武都城之戰充其量也是我們奪取天下眾多戰役之中的一個小小的攻城戰而已,何必在這里送死?再者,那夜跟隨你‘騷’擾武都城的千名輕騎,我本是打算等你勝利歸來之后,便想辦法將這千人輕騎從安謙手下規劃到你麾下,卻沒想到中了那謀臣的‘奸’計,如今你麾下對你惟命是從的只有一萬建州軍,都是寫沒有受過正規訓練,聚眾而起的普通百姓,沒有過高的戰斗力?!?
陳志的話,說中了宋史的心事,宋史心中也相當明白自己手下這一萬建州軍,要真的打起來,根本不如宋離、安謙手下的那五萬大滝降軍,而聽說宋先和嗣童也在‘私’下收買軍中的將士,如今已有兩萬的建州軍和少部分的大滝降軍愿意跟隨他們,從實力大小來說,自己如今在他們那些餓狼眼中也只是一條小狗。
宋史停住腳步,坐在陳志身邊,問:“軍師,你是否有什么良策?”
陳志道:“我正是為此事而來,我已讓大將軍同意遣了宋離和安謙兩人帶領使團前往武都城中談判,這樣一來,我們的機會便到了?!?
宋史道:“軍師的意思是趁機奪取軍權?但這不妥呀”
陳志笑道:“少將軍多慮,奪取兵權只是其中一策,宋離和安謙入城去,結果無非有三種,其一全身而退,回到大營,其二兩人都葬身于武都城內,其三拼殺突出重圍,殺出城來。但第三種可能‘性’太小,一入城就猶如甕中捉鱉,想走就沒那么容易了,我的計策是不管他們有沒有全身而退,在他們進城之后不久,我便說服大將軍發動攻城戰”
宋史面‘露’難‘色’:“可父親能聽你的嗎?畢竟宋離和安謙都還在城內?”
“如果他們沒死,卻告訴大將軍他們已經死了,大將軍必定一怒之下便發兵攻城,這不需要少將軍煩惱,我已有天衣無縫的計劃。”
宋史點頭:“我明白軍師的意思了,這是一石二鳥之計,既能除掉宋離和安謙,又能奪得他們手中的兵權?”
陳志笑道:“沒錯,他們一死,我便說服大將軍即可發兵攻城,及時安謙手下五萬大滝降軍肯定無人率領,我會力薦少將軍你統領他們,大戰將至,大將軍無奈之下也只得答應,畢竟大將軍最為喜歡的兒子是你,不是剩下的那個宋先?!?
宋史聽罷,忙問:“可軍師先前說讓我不要請纓出戰,既手中已有了五萬大滝降軍,再加上原本的一萬建州軍,不出戰有些說不過去呀?”
“糊涂五萬大滝降軍那是‘精’銳,哪有在‘亂’戰之中便派出‘精’銳部隊出擊的?及時,我會以保存攻城最后一擊實力的借口,說服大將軍不要派你和手下的軍士出戰,這樣一來,不管是攻城成功,或者失敗,少將軍都會保住自己的實力。”
“哦?怎說?”
陳志有些得意:“如果攻城成功,在最后的一刻,你再遣麾下軍士攻城,這樣便可以拔得頭籌,第一個率兵攻入武都城中。如果攻城失敗,你手下依然有五萬大滝降軍和一萬建州軍,六萬兵力難道還怕了你那個弟弟宋先?況且,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宋先和嗣童手下的兵力勢必會在攻城戰中折去大半,這樣一來,他們的實力也會被大大削弱?!?
宋史聽到這,感覺到身體內涌出了一股興奮感,他忙起身,拱手向陳志拜道:“軍師良策,宋史感‘激’不盡日后一定報答軍師大恩?!?
陳志忙起身,扶著宋史道:“少將軍不要多禮,折殺我了,我輔佐少將軍,也是順應天意,我早知少將軍有將相之才,真龍之相呀?!?
陳志嚴肅地說道,雙眼之中看到的是宋史那張欣喜的臉。
這小子腦子里肯定還在不停地回想我說的“將相之才、真龍之相”四字吧?
陳志按住宋史的肩膀,說道:“少將軍,可不要辜負我的一片苦心,更不要辜負全軍將士的一片苦心,我深信只有你才能帶領這支大軍奪取天下,一統東陸”
陳志說完,將宋史按在營帳內的那個座位之上,自己卻叩了下去,長趴在地上不起。那一刻,宋史覺得自己擺在營帳之中的那張簡陋的座椅,真的就在剎那間變成了龍途京城之中的那張龍椅。
趴在地上的陳志嘴角揚起一絲笑容。
江中,武都城,太守府。
已經是深夜時分,我坐在大堂之中,就在堂下幾丈遠的地方,擺放著兩具尸體,一具是已死的‘門’g伭,還有一具是剛在戲班子存放戲服的箱子中所搜出的嬈青的尸體。
嬈青看樣子是服毒自殺的,整個身體已經呈現出微黑的顏‘色’,嘴‘唇’和喉嚨之處呈青黑‘色’,應該是服用了劇毒,在毒剛到喉嚨之處,就已經由融入了身體,毒發身亡。
“可以結案了?!蔽铱粗孟麓髦湘i的戲子。
戲子一怔,反問:“大人,為何這么快就結案了?”
我問:“那你為何不問如今這堂上只有我和你,以及兩具尸體,卻沒有其他人呢?就連‘侍’衛都沒有剩下一名?!?
戲子搖頭:“大人說些什么,我不明白?!?
我緩緩走下,來到戲子面前,蹲下看著他道:“我收到了情報,聽說反字軍雇傭了一名厲害的殺手來刺殺我,而后這又發生離奇慘案,仔細想想,最大的嫌疑就是你?!?
戲子笑道:“大人說笑了,我怎么會是殺手?我只是一個唱戲的戲子而已?!?
我從袖筒之內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戲子的手中,又將匕首翻轉,對準我的‘胸’膛道:“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殺了我?!?
戲子看著手中的匕首,無法掩飾臉上那種驚訝的神情,我抓牢他的手,輕聲道:“失去了這次機會,你便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我的身子微傾,靠近匕首尖,沉聲道:“動手吧?!?
戲子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抬頭看著我,不,應該說是看著我的面具,許久,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不殺我?為何?是因為猛然發覺,你根本就不知道面具下這張臉到底是什么模樣,即便是你殺了我,也不能保證死的就是你想殺的那個謀臣吧?”我笑道,說完后,我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很狂。
戲子咬緊牙,依然一言不發。
“是不是覺得這一步走得很失誤?我聽人說過,殺手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有一種可能‘性’,那便是無法確定目標在何處?面貌如何?如今,這兩點你都無法確定,要不要我們來打個賭?”
戲子抬頭盯著我。
“我賭我是謀臣,也就是你想刺殺的那個目標,看來你只能賭不是了,不如你一刀殺死我,揭開面具來看看?”
戲子冷笑一聲道:“我不信這堂上只有你我兩個活人?!?
戲子說完,之后轉手用匕首一刀刺進身邊嬈青的‘胸’膛內,嬈青突然坐起來,渾身一抖,隨后又倒下,‘胸’膛處流出鮮血。
我后退幾步,道:“你是怎么發現的?”
戲子起身,動了動肩膀道:“大人呀,不,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肯定不是謀臣,你們只是設計想將我困在這,而這兩具尸體之中肯定有一具是你找人易容成為死去的嬈青模樣,想讓我在‘露’出馬腳的一刻,再從我背后刺殺我。”
我沒說話,只是盯著眼前還戴著枷鎖的戲子,戲子又轉頭看了一眼那‘門’g伭的尸身道:“那肯定是個死人無疑……不過,看來你身邊真的有高人,在哪兒呢?我現在就連挪動一步都怕踏入了你的陷阱之中,不錯不錯,有些頭腦,看來我冒險想接近謀臣,本就是個錯誤。”
我道:“如今你……你已經被包圍,還想怎樣?”
戲子道:“任務第一步失敗,我該暫時離開了,本可以一刀解決你,但又怕背后突然冒出個什么人來,況且我收的酬金本就是只殺你一人,現在多殺了兩個,再殺你我不是虧本了?你只是一枚棋子,殺了你沒有任何意義?!?
戲子說完,轉身跑向大堂之外,我伸手喊道:“快圍住他”
說那時快,大堂之外涌出無數的‘侍’衛,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向戲子撲去,戲子轉頭向我一笑,幾個起躍從遠處的墻頭跳去,‘侍’衛齊齊地追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氣,此時,從大堂一側的偏‘門’內走出一人,渾身上下和我穿戴一樣,那人來到我面前,盯著戲子跑離的墻頭,沉聲道:“跑了?”
我拱手施禮道:“計策失敗,那人跑了。”
那人“哼”了一聲,又道:“加強太守府的防衛,今夜我去救世堂,你依然代替我在這鎮守太守府?!?
我點頭道:“大人請放心?!?
那人走后,我又做回原來的位置之上,拿起賈鞠送給我的那把扇子,輕輕打開,記得賈鞠總是告訴我一句話,哦,對,兵者詭道也。
太守府大堂房頂上,戲子揭開房頂一塊瓦片,看著大堂內兩個穿著打扮一樣的人,笑了笑又將瓦片輕輕放開,翻身四仰八叉地躺在房頂之上。
真是麻煩呀,不過,他算計來算計去,還是沒有算到剛才的一切都是我故意所為,如果我殺了那個冒牌貨,恐怕再也找不到真正的目標,今夜就趕緊把目標給解決掉,將書信傳回建州城,趁夜便可以離開武都城。
戲子起身,站在房頂之上,看著下面拿著火把的軍士煞有其事地在太守府周圍布防,而在遠處街道小巷之上,也到處布滿了拿著火把巡邏的軍士,還有不少騎兵疾馳在街道之上,似乎在傳遞著什么消息,還有部分軍士正在挨家挨戶的搜索。
那個易容成為嬈青的家伙,不知道是什么人,應該只是個手腳很快的軍士吧?想憑那樣一個人就想殺死我,可沒那么容易,看來那謀臣是不想讓自己手下的高手冒險易容成為尸體的模樣,不過從尸體易容的樣子來看,他手下應該有一到兩個高手。應該想辦法想將高手除掉,再殺死謀臣,否則自己也不容易跑掉。
看來,回到建州城之后,還得再問那個宋忘顏多要一些酬金。
戲子算著如今殺了的兩個人,再加上即將要殺掉的謀臣,也許還有他的一兩個手下,這樣一來酬金怎么也得增加三分之一,否則這一趟買賣虧了大本了,還差點丟了‘性’命。不過……似乎比從前的那些買賣有意思多了,至少這個目標有些小聰明。
戲子想到這,正要說話,突然又自己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放在嘴邊,自己示意自己小聲一點,嘻嘻笑了一陣后,縱身一跳,向遠處的高塔跳去。
高塔之上,戲子縱觀全城,幾乎燈火通明,但唯獨只有一塊地方是沒有一絲亮光。
呵,想引我上當?認為全城點起燈火,唯獨只有那個地方黑撐一片,我便會以為謀臣會躲在那個地方嗎?這個謀臣果然只是有些小聰明,如今太守府中的謀臣是假冒的,那個黑暗之中所藏的謀臣肯定也是假冒的,那地方也有個所謂的假救世堂吧……這樣排除之后,那真的謀臣肯定是躲在真正的救世堂之內,畢竟剛才下面真假對話的兩人肯定沒有料到我根本沒走,還在這躲著。
要想藏起一滴水來,最好的辦法不是將水倒入江河之中,因為那樣就連自己都將那滴水找不回來,最好的辦法是找個人將那滴水喝下去。
人在,那滴水也在。
黑夜之中,戲子在各個房頂上穿梭,留心著下面那些巡邏的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