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拖著長刀慢慢走近,刀身上反‘射’出的光芒從我們每個人身上劃過,可恐懼的表情并沒有出現在我們的臉上,而隱藏在王子的另外一面。他幾乎是拖著步子走過來的,每走一步,都會傳出讓人撕心的刀刃掛拉著地面的聲音,那聲音就如一頭瘋狂地野獸,在攻擊敵人之前發出的嘶吼,那嘶吼聲就好像要把我們四人一口吞掉……
此時,在他身后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還有鎧甲上下抖動,縫隙之間摩擦出來的那種撕心的聲音。
兩種聲音魂雜在一起,就如同同時響起了生存和死亡的歌謠,一前一后,一死一生,瞬時間又可以改變相互的位置,前變后,死變生。
肆酉緊緊靠住我,雙手握刀,靠在右‘腿’之上,蓄勢待發。
卦衣臉上掛著笑容,歪著頭看著在一旁的王菲。王菲靠在卦衣的肩膀上,一臉的平靜,似乎如今她已經身在宮外,過著無憂無慮的小日子,成為了一個普通百姓的妻子。
我伸手按住肆酉的肩膀,說:“救兵來了……”
肆酉不解,依然緊張地盯著王子:“救兵?”
我點頭:“對,救兵。”
一隊禁軍從王子的身后出現,隨之掠過,王子停住腳步,慢慢地抬頭看著從自己身邊走過的那些禁軍。一名禁軍隊長大踏步從王子身邊走過,來到我面前,抱拳道:“大人,我等奉旨將……反叛的王子府‘侍’衛統領卦衣以及王妃帶走,請大人……”
我點頭,側開身子,給他讓出一條路。
王子此時高舉手上那柄長刀,怒吼了一聲,沖了過來。
那名禁軍隊長,側身輕輕一躲,伸手抓住王子的手腕,道:“殿下,皇上有旨,奉命帶走這兩人,不得違抗。”
王子高舉著那柄長刀,不住地喘氣,臉上的表情幾乎扭曲。
王子盯著禁軍隊長,用嘲諷的語氣問:“活著?為什么?他們為什么要活著?”
禁軍隊長松開王子的手腕:“這是皇上的旨意。”
王子哈哈大笑:“皇上的旨意?難道這天下他一個人說了算?”
話音剛落,王子高舉的那柄刀便落了下來,肆酉閃到我身前,作勢提刀擋住……
一聲金屬碰撞所發出的脆響之后,王子手中的那柄長刀在空中幾個翻滾,‘插’入了高墻之上。禁軍隊長不知何時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那柄長刀,高舉在空中……刀身因為碰撞而產生出來的聲音還在“嗡嗡”作響。
禁軍隊長平靜地看著王子:“殿下,請自重,圣旨不可違”
此時,城墻之上又傳來整齊地腳步聲,我抬頭,看見兩邊城墻之上都站滿了手持長弓的禁軍,所有人都箭在弦上,瞄準的都是同一個人——王子。
禁軍隊長揮手叫人扶起卦衣,但看著王菲又不知道應該如何,只得看著我,畢竟王菲是個‘女’子,這‘女’子在深宮之內,不是誰都可以伸手觸碰的,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還是王妃。
我示意肆酉扶起王菲,肆酉俯身將王菲扶起,卦衣笑著。
禁軍隊長看著肆酉,皺起眉頭。因為他根本不知肆酉本是‘女’兒身,但此時又沒有辦法阻止。
我對肆酉說:“你跟著王菲,一刻都不得離開。”
禁軍隊長正要說話,我又緊接著說:“我的人就‘交’給你了,好好看著。”
禁軍隊長不知該如何說,他看著我,大概不明白我話中的意思——“我的人?”指的是肆酉,還是卦衣和王菲。
卦衣從我身邊慢慢走過之時,輕聲對我說:“大人,你果真是沒有寧我們失望……”
我平靜地回答:“過獎。”
當大隊禁軍撤走,在這條小巷之內,獨剩下我和王子的時候,天上的太陽也變成了即將歸家的夕陽,昏黃的陽光從巷子的一角懶懶地‘射’入,在城墻上留下一道道奇怪的光影。這些光影照在王子的臉上,讓王子在頃刻之間變得無比蒼老,如同歲月在剛才已經悄悄地滑過了幾十年一般。
我走了幾步,來到他的面前。
我說:“殿下,如今放手還來得及,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王子搖頭:“你懂什么,你只是一個蠢貨。”
我說:“沒錯,我是蠢貨。我寧愿我一輩子都是這樣的蠢貨,因為沒有人會注意蠢貨,蠢貨不會給別人帶來威脅,謝謝你一直把我當蠢貨。”
王子深吸一口氣:“今夜一過,不,就在今夜,我就會殺了你。”
我看著王子的臉:“殺我之前,我有一個問題,還請殿下解答——我到底是誰?”
王子看著我冷笑:“這個問題等你死后留著問閻羅王吧。”
我搖頭:“我死不了,我不僅死不了,還可以救你。”
王子說:“你救我?這是我聽過最好笑,最可笑的笑話,你只是一個謀臣,手無丁點兵權,連宮中一個小小的太監都不會聽從你,你怎么來救別人?”
我點頭:“殿下,手握兵權的人會死得更快,因為這樣的人在別人嚴重永遠都是威脅,這個道理你懂,我也懂。太聰明的人也和手握兵權的一樣,也是威脅,這個道理你懂,我也懂,所以你是手握兵權的聰明人,而我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蠢貨。”
王子不語,靠在城墻之上,慢慢地從城墻邊上滑落,坐在地上。
我走出巷子,回身的時候,看見他那穿著錦衣的背影在這個巷子中顯得是那么地格格不入,那么扎眼……
我慢慢地走回謀臣府邸,沿途中都看見大批的禁軍四處調動,就好像在為除夕之夜這場大戲彩排一樣,從我身邊經過的禁軍都用一種奇怪地眼神看著我,沿途我看見禁宮中各個府邸‘門’口都布滿了全副武裝的禁軍士兵,唯獨走到謀臣府時,卻沒有見一人。
大‘門’緊閉,我走到‘門’口,伸手推開大‘門’,卻看到已經換了一身裝束的肆酉站在院落之中,身背長弓,腰間‘插’滿了匕首,右手提著一把黑‘色’刀鞘的長刀。
肆酉看著我,笑容浮上臉,說:“我回來了,他們……”
我接過話:“卦衣和王菲被關入了大牢對吧?”
肆酉說:“是天牢。”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就對了,他們肯定能活著。”
肆酉:“進入天牢的人,沒有人能活著。”
我說:“是嗎?”
肆酉:“今夜是除夕,大人到底如何打算?”
我說:“沒有任何打算,你晚上……不會跟我上大殿吧?”
肆酉愣了一下,搖頭:“不會,我要守在府中。”
我點頭:“好,好好守著,因為我還要回來。”
肆酉看著我:“大人,不要回來了,有機會就離開吧。”
我搖頭:“別忘了,我說過,我會帶著你一起走,我會遵守我的承諾,我也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諾。”
肆酉不語,低頭看著我和她在地上的倒影,在地面之上,我們兩人的倒影重疊在一塊兒,肆酉的身影已經完全融入了我的身影之內,完全看不出是兩個人。
肆酉是否會遵守我和她之間的約定,這是一個未知數,如果她能遵守,我的計劃則能順利的進行,如果她不能遵守,則是輔助了另外一個人的‘陰’謀。其實計劃和‘陰’謀之間只有一步之遙,順利的就是計劃,失敗的則是‘陰’謀。
我走回書房,肆酉并沒有跟著我,我看著書桌上擺著的那幾樣物件,單從其中挑出了那把賈掬送我的白紙扇,放入袖筒之中,打開一個柜子,從里面拿出一件輕甲,穿在里面,然后再穿上自己的謀臣官服。
此時,聽到外面有人宣道:“皇上有旨宣謀臣即刻上殿”
上殿?我想是鸞鳳殿吧……
那就是今天晚上最華麗的舞臺。
殿試和擇秀的大選都選在了鸞鳳殿,文武百官紛紛站在殿外的廣場之上,所有人都喜笑顏看,根本不知道危險已經臨近每個人的頭頂。大事發生前,永遠都有一部分人被‘門’g蔽,他們不知道不是因為不想去知道,只是因為他們的頭腦只配稱為時代的配角,在歷史的‘浪’‘潮’中被沖得灰飛煙滅,最終連塵埃都不會落下,只能隨風飄散在這塊大陸的四處。
在殿內,除了皇上,皇族一干人,還有廖荒以及我,但并沒有看到北陸和商地兩位王子,也沒有人敢多嘴問一句,他們到底在什么地方。畢竟,事到如今,他們能留下一條命,且還能在這個禁宮之中四下行走,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看著廖荒,四下尋找著賈掬的兒子,卻發現廖荒懷中的鎧甲之內似乎有什么在蠕動。
我走上前,湊近廖荒,笑問:“大將軍,您懷中可是我恩師賈掬之子?”
廖荒笑答:“正是,軍師將其子托付給我和妻子,今日又是除夕,我夫人不能上殿,只有由我……”
廖荒說到這,憨厚地笑了笑。廖荒的笑容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至今為止,我只見過廖荒三次,每一次廖荒都身負重任,這次他也一樣。
這憨厚的笑容讓我想起了賈掬的話,人只有三種表情,一種是哭,一種是笑,還有一種是面無表情。廖荒在笑,而且笑得如此憨厚,我想賈掬,你嘴里說所的那三種表情,是不是又多了一種?
我看著殿外,問:“大將軍,您的夫人……”
廖荒指著外面坐在廣場之上,坐在最靠前一個位置的白衣‘女’子說:“那便是我的夫人,待明日我會領著夫人登‘門’拜訪。”
我很想問廖荒,明日?還有明日嗎?
我看著戴著斗笠的白衣‘女’人,又問:“將軍夫人為何要戴著斗笠?”
廖荒嘆氣道:“我本和夫人是萍水相逢,在她瀕死之際將她救下,故為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委身于我,可不幸地是,我夫人面容已經差不多全毀,為了不驚擾著殿上百官,所以戴上斗笠。”
我看著那白衣‘女’人,總覺得她一直在盯著我。
此時,我仿佛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從某個山崖上跌落下去,幾日之后,慢慢蘇醒,發現自己還活在這個殘酷的世上,便開始了自己隱姓埋名的生活,卻不知為何遇上了一位位高權重的大將軍……
我點頭:又是一段英雄美人的故事。
廖荒笑了笑:“大人,您也到了該娶妻的年齡,為何不娶妻生子,永享天倫呢?”
我搖頭:“我不會讓一個‘女’人跟著我整日擔憂。”
廖荒不解:“擔憂?”
我笑而不答,這個問題我根本就不需要回答,因為廖荒知道答案,如今他重復我那兩個字只是在裝傻而已。
此時,一名太監跑上,高呼:“考子上殿”
殿上兩側小‘門’一開,身著寬大考服,一身白衣的考子,各二十五名從兩旁的小‘門’內魚貫而入,然后整齊地站在兩旁,靜靜地等候著。
太監又喊道:“皇上駕到”
殿上以及殿外廣場之上所有人都齊齊地跪下,我和廖荒跪在最前。皇上身著盛裝龍袍從大‘門’朱‘門’內緩緩走出,臉上帶著一種慈祥地笑容,此刻他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皇上,而是民間的一名普通的老頭。
皇上來到龍椅上坐穩后,揮手召來太監,道:“讓那些擇秀的‘女’子們,等在大殿之外,等朕的召候。”
太監點頭,忙小跑到殿外,扯著嗓子喊道:“擇秀‘女’殿外等候。”
那些擇秀‘女’子從兩旁緩緩走來,各自穿著自己最稱心的服飾,我一眼就從其中認出了身著青衣的青葉,青葉服飾比其他人都簡便,青葉跪下之后,并未和其他人一樣低著頭,而是微微抬頭,看著我身后的人——王子。
我側身,讓到一邊,讓王子能和她清楚地對視,從青葉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滿足……而王子的眼中卻是充滿了期待。這種期待的眼神從青葉的身上慢慢的移動,最終移到了皇上,不,是皇上座下的龍椅之上。
江山和美‘女’之間,王子選擇得很清楚,只有在坐穩了江山之后,才能將所有的美‘女’都握在自己的手心。
王子的嘴角還掛著一絲笑容,他應該笑,那是因為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進行。
殿試開始,大殿兩旁,那群考子面前的簾賬被統統放下,擋住視線,而那些‘女’子也逐一上到殿前,此時我突然發現兩個最重要的人,竟然沒有出現,兩個相國——闐狄和溪澗。
我突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們去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