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霧中的男子聞聲轉過身子,正是莊之蝶,他還保持著那個詭異的笑容,說道:“你看見了,可是你已經進去了……”
眼前的樹林瞬時融化,濃霧也如打碎瓷碗中的水,頓時漫開,韓水凝也被包裹其中。霧氣越來越重,很快眼前就是一片白幕。然后,霧氣中傳來異動,地面有什么在不斷向外鉆,由遠及近。然后在韓水凝身邊的霧變淡,她看見地上有東西從土中鉆出,不禁攪得的她胃里一陣翻滾。那是一堆一堆的殘肢斷臂,還有各樣殘破的軀體,斷頭,斷手,不斷的扭動,搖晃。那些殘體都像掛著黑色的粘液,極度惡心。放眼望去皆是人的肢體,韓水凝單手捂住嘴,大口大口的干嘔著。就算是幻覺這也太有視覺沖擊了吧!
接下來的場景讓她不寒而栗,在那些殘肢上竟長出了樹枝,眨眼見就成了一片樹林。記得那個莊之蝶說過這里是迷魂局的核心,陰氣很重。現在知道原因了,這樹就不是從好地方長出來的,拿到這下面全是……韓水凝不敢再去想下去了,她現在叫就開始打顫了。
還有剛才那莊之蝶的話,韓水凝不覺苦笑。也不知道那個是不是幻覺,我好想看到自己被他騙進了這樹林子。她環顧四周,和剛踏進這里是的景象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剛才的畫面太過震撼,她還懷疑是不是太累了,在這小憩時做的一個噩夢呢。“他說得對,我已經進來了。”她無奈的自嘲道。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起點,莊之蝶不見了,而自己又完全不知道往哪里走,腳下沒有甬路,四面都是樹……
這回卻沒給韓水凝猶豫抱怨的機會,樹林又一次開始融化,一切都如剛進來時的一樣發展著,當她依舊躺在湯匙里,飛向那個血盆大口時,她沒有跳下湯匙,只是緊張的閉上眼睛,接著眼前一切都變成了黑暗……
韓水凝再睜開眼睛時,頭頂傳來柔和的光線,她緩緩的坐起來,眼前的景象和幾天前一樣,幾天前她還沒有來大學,每天醒來都會這樣打量她的小臥室。她習慣性的抱起床頭的小兔布偶——那是姐姐上大學前給她買的,摸著它的頭自語道:“我也要去那個大學了。”
這時門被推開了,“你醒了。”母親溫柔的笑著,那笑容這一刻讓她感覺心中暖洋洋的。韓水凝的目光和母親相碰,那件事對母親的打擊很大,母親這一年里明顯老了許多,頭上已經爬滿了白發,背也有些微微發駝。望著母親渾濁的目光,她突然有些想哭。
“又夢見你姐了?”母親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沒有,我……一直在家。”
“傻姑娘,這么想離開這個家呀?不想見你媽了!”母親笑罵道。
“哪有?我有點睡迷糊了……”
“馬上開學了。別虧了自己,好好和大家相處,好好上課。”母親一如既往的嘮叨著,韓水凝這次微笑的聽著,感覺別樣溫馨。“你姐,哎,都結束了,就別去想了。你好好念大學,媽爸,還有你姐都會感到高興的。”
又一次提到姐姐,韓水凝的心還是會猛地一怔。那一天,母親默默無聲的走進屋子,韓水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很不得了的事,總是樂呵呵的母親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母親很平靜,告訴她,準備去趟沈陽,讓她準備一下。“你姐出事了。”母親平靜的聲音如同一粒石頭掉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波紋。
雖然母親沒有仔細說明姐姐到底怎么了,不過她隱隱約約感到一種恐懼。她似乎夢見昨夜姐姐來到她床邊,摸了摸她的臉,告訴他好好照顧咱爸咱媽。她不敢去想下去,她怕即將發生的事。
去沈陽的路上,一家人一句話都沒說,父親一直在抽煙,母親也只是望著窗外飛馳的景色,韓水凝幾次想開口尋問,但她都咽了回去,她怕。
來到姐姐的大學,她的導員老師和一個校方的領導接待了她們一家,說了幾句遺憾和表示安慰的話。然后就領他們去了學校的醫院。
姐姐就靜靜的躺在那張床上,一動不動,而她恬靜的面龐現在已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那一刻,母親哭得很兇,父親也哭了,而她直愣愣的杵在地上,喪失了全部知覺一樣,她感到好像要與這個世界分離一樣,眼前的一切都感覺好遠好遠。姐姐的一顰一笑還清晰的在眼前閃現,可現在卻如此躺在床上。一切如夢,一場她做過的最恐怖的噩夢。她一直都沒哭,心好像被挖走一樣,渾渾噩噩,記不清是怎么領走姐姐將她火化的,也不記得怎么回的家,如同牽線木偶一般度過了幾天,幾星期,甚至更長。
姐姐一直是對她最好的,寵著她,護著她,什么都慣著她。走之前還說好的,高考完,姐姐假期回來要帶她去玩。她也要報考姐姐的大學,姐倆明年就可以一起去上大學了。現在這些都如夢一般。
父母無奈的接受了校方給的自殺的死因,雖然誰都不相信一向樂觀開朗的姐姐會自殺,但都只是搖頭嘆息。在悲傷過后,韓水凝深深懷疑校方一定隱瞞了什么,不過校方和警方都以確定是自殺,她又有什么辦法?她不曾和父母說起什么,爭論什么,但她決然報考了姐姐出事的大學,不論父母多么反對,最后他們也只好無奈的點頭答應。她要弄清到底姐姐是怎么死的,就算是自殺,也要知道姐姐到底因為什么才會不聲不響的選擇自殺,才會如此狠心的離開他們。
“恩,知道了。”韓水凝應付著母親的嘮叨。
“上學的東西看看都備齊了嗎?”母親又開始數著開學的必備品,這些日子她一直是這樣,不厭其煩。“衣服,通知書,牙具,毛巾,衣架,面具,鞋,襪子……”
韓水凝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剛剛老媽好像說“|面具”。她咽了口口水,不敢抬眼去看母親的方向。這個噩夢真長啊,她在心中抱怨著,這幻覺太過真實,讓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還家里只是做了一個關于學校的奇怪而冗長的夢。
房門又被推開,劉曉靜笑瞇瞇的站在門邊,“不是說了嗎,你是跑不掉的。”
然后莊之蝶也出現在劉曉靜身后,“不是說你已經進來了嗎?哈哈。”
在后面是黑白無常也擠進了這小小的臥室,接著是鬼街上各式個樣的紙人,把小小的屋子擠的滿滿的,卻還在不停地涌進來……看著這詭異的一幕,韓水凝沒有一絲退縮,她笑了,她想到姐姐死時的樣子,那血肉模糊的臉頰,仿佛被活活撕下了臉皮。她想到姐姐在夢中一在的阻止……
“是你們害死的,對吧?為什么害死我姐姐?”她咆哮著,心中的恐懼化作一種瘋狂,她發狂的撲打抓撓著身前的紙人鬼怪。她怒吼著,捶打著,發泄著內心底的憤怒,悲傷。要毀滅一個人,必先令其瘋狂。淚水混雜著汗水,在韓水凝臉上涂鴉了一片山水。她發瘋了,不在乎手這種拍打中已經紅腫。她的心在狂跳,就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出去一般。她感覺胸腔悶得難耐,一股濃熱的液體在五臟六腑撞來撞去。
然后她雙手被紙人拿住,它們低聲念著“面具,面具。”把她從那小小的臥室拖了出來,然后她看到,外面的還是那片林子,林邊是莊之蝶和一個女孩。當女孩要走進林子時,莊之蝶把一只手搭到女孩的肩上。女孩迷茫的回頭,那個女孩不是龍醉,竟然也不是自己的臉。
韓水凝眼睜睜的看到姐姐迷惑的面孔望著莊之蝶,莊之蝶摩挲著姐姐的臉頰。然后指甲陷入姐姐的臉頰,慢慢撕扯著姐姐的臉皮,鮮血從他的指甲里地下,落到他的黑衣上,殷虹,暗淡,消逝了……而從始至終,姐姐都一動沒動.!
“不要!”韓水凝歇斯底里的大喊一聲,感覺眼前的世界開始泛紅,鼻管中有一種腥咸的味道。胸中氣往上頂,喉間泛著甜味……
“醒醒!”一種聲音由遠及近,如驚雷一般。接著左臉火辣辣的疼,眼前的場景瞬間轉換,幻境瞬間崩塌,出現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盯著她。她豁的感覺身子一輕,男子單手扶住她的肩,她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口中腥甜,她壓了口口水,喘著粗氣。
“你殺了我姐姐!”她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男人,伸手就去掐他的脖子,雖然她手指都在打顫,但還是牢牢扣住了他,在他皮膚上留下一道道深紅的指印。
莊之蝶也毫不客氣,反手就又在韓水凝右臉上扇了個耳光。他的聲音也不再那樣平靜,厲聲道:“你現在清醒點,別胡鬧!要是不想死,就老實聽我說!”
韓水凝被他一聲嚇住了,這時太看見脖子上多了一條細繩,繩上掛著三片手掌大小的葉子,像是出售的那種護身符,不過項墜處不是佛像,而是三片翠綠翠綠的葉子。雖然繩子掛著她的脖子上,那葉子卻仿佛有生命般緊緊附在莊之蝶的胸口上。看著莊之蝶滿臉焦急,她也下意識的松開手。
“快,往前跑!”莊之蝶在她背上輕輕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