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聲不大,也就是在素娘周邊的人能聽到,香玉是其中之一。 但這話透露出來的信息不少,凡是聽到的人都是齊齊地看向了素娘,香玉也不例外。
“兒媳婦,咋回事兒?這多嘴的婆子是誰?”
老驢婆子的嘴也真給力,上來就說那個從府城來的張嬤嬤是多嘴的婆子。一下子就把周邊人給逗樂了,便紛紛說起這個張嬤嬤的來歷。
有的說:“哎呀老驢婆子這張嘴,一開口就把貴人給得罪了。”
“可不是,這是老香家的親戚,聽說是從府城來的。”
“老香家知道吧?剛纔咱還一起去吃流水席呢,人家出秀才了,香秀才。”
老驢婆子撇撇嘴,有些心虛道:“秀才又咋地了,秀才就能欺負人?他家親戚憑啥說我家媳婦?”
張嬤嬤看也沒看這又髒又醜的老婆子,哼道:“怎麼,素娘你沒跟你現(xiàn)在的婆婆說你以前的事兒?要不我替你說了吧。你這樣總是藏著捂著可不行!”
“啥事啊?”看熱鬧的人都是不嫌事大的,紛紛問道,連戲臺上正演到精彩處也吸引不了鄉(xiāng)下大老孃們看熱鬧的心情。
看素娘臉色不好,只摟著兒子一句話也不說,老驢婆子也急了。她本來也對素孃的出身有看法,要不是素娘這人是真的不錯,也不會厚著臉皮認回他們娘倆。
她頓時就急了,罵道:“你這個兒媳婦是咋地了,人家都罵到家門口了,是青是白你說句話呀。”
“說不上來吧,我來說說,她呀,原本是……。”張嬤嬤冷笑著,不懷好意地說。
“不必了。”素娘打斷她的話,語氣平靜道:“真沒想到,我還能見莫府的張嬤嬤,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啊。我的事自然得由我來說,你個下人能說出啥好話來?”
“你……。”張嬤嬤氣極,咬牙切齒地道,“好,你就在這當(dāng)著大家夥兒的面說說,讓人知道你就是剋夫的掃把星,我看你家婆婆還敢不敢要你。”
老驢婆子一聽掃把星眼睛都紅了,瞪著張嬤嬤和素娘道:“啥掃把星,你給咱說清楚!”
她想到了年輕的時候,那個時候也被人罵過掃把星,一個人帶著還不懂事的兒子就這麼過了這些年呀,其中的苦誰知道!
香玉也氣得不行,這個外來的老太婆還真不是個東西,沒人比她更知道古代人對於風(fēng)水迷信有多相信了。單憑一個掃把星就能逼死一個好好的女子,這就是人言可畏!
所以她站起來了,衝著張嬤嬤冷冷地說:“你是什麼人?掃把星是能隨便說的?沒道理的事不要胡說八道,亂嚼舌頭根兒。”
張嬤嬤徹底被這話氣炸了,指著素娘尖叫道:“我胡說八道?這在府城,我們莫府誰不知道她素娘啊。這掃把星還用嚼舌頭根兒嗎,明擺著的事兒。”
“真的假的?”
周邊的人議論紛紛,往這邊看的人越來越多。
在鄉(xiāng)下難得有人會出錢請人搭臺唱戲,所以哪個村子裡有唱戲的,這十里八村的人都會往這邊聚,人山人海的。
素娘再次說道:“香玉,多謝你。這話還是我來說吧,至於我是不是掃把星,相信聽過我話的人都能自個兒判斷。”
“素娘,我相信你。”香玉認真地說,就衝素娘這個問心無愧的態(tài)度,她就支持到底,何況,世上沒有掃把星,都是人編出來害人的。
張嬤嬤冷哼,周邊人說啥的也有。
老驢婆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把小青山從素娘身邊拉了過來。不管兒媳婦怎樣,這孫子總歸是自個兒的。
素娘看了一眼四周,說道:“素娘來洛香村也有些時候了,承蒙各位鄉(xiāng)鄰照顧,我們一家都很感激。這位張嬤嬤說得沒錯,素娘是從府城來的,也是從小就生活在府城。
不過,我並知自個兒的爹孃在哪,因爲(wèi)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把我賣給府城裡的莫家作丫頭。我在莫家長大,也跟著莫府的大小姐學(xué)著識了一些字。
便被莫家老太太分給了大少爺作書房裡的丫頭,但素娘知道做人奴婢地就應(yīng)該本分做事。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贖身,作個良民,從懂事起就偷偷地攢著贖身的銀子。
可不曾想銀子剛剛攢夠就被大少爺看中,讓我做個通房丫頭。你們知道通房丫頭是做啥的不?是比小妾還低賤的玩意兒,我死也不從。可沒想到大少爺趁大少奶奶身懷有孕之時想用強的。”
說到這裡素娘咬牙切齒,眼睛裡含著淚。可想而知,這樣的遭遇她是多麼不願當(dāng)衆(zhòng)說出來呀,可偏偏有人要剝開這層皮,真是血淋淋的。
“我不從,就在書房裡推了大少爺一把。沒想到大少爺?shù)念^碰到了書桌上磕破了。”素娘冷冷地看著張嬤嬤,哼道,“就是因爲(wèi)這個我被莫家打了個半死,將我攢了十幾年的銀子扣了。還當(dāng)晚就把我送到了一個快死的秀才那裡,硬是逼著我跟那秀才成了親。
那秀才娘倆倒是個好人,他們幫著我把賣身契贖了回來,可我賣身契剛贖回來不久,那秀才就死了。我原本的婆婆也因受不了這個打擊也這麼去了。
好在,跟我一樣在莫府當(dāng)差的小山哥心善,在他的幫助下,我才能活了下來。可埋了秀才娘倆,家裡連口吃的都沒了。我還半死不活的,當(dāng)時真想跟著秀才娘倆一起死了呀。”
說到這裡大家差不多都知道是咋回事了,那些心軟的婦人都抹起了淚。
老驢婆子也知道她這媳婦在跟她兒子時身子是乾淨(jìng)的,心裡一下子就敞亮了,“別哭了,你不是還是小山爺倆嗎,還有我呢。誰再來罵你,看我不罵死她!”
素娘趴在老驢婆子身上嗚嗚哭了,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態(tài),此時的老驢婆子,雖然嘴碎,雖然長得不好看,但卻能讓她心裡溫暖起來。
香玉微微一笑,這樣纔是一家人呀。
可是有人卻不想就這麼放過素娘,再次指著她說:“她不是掃把星是啥?嫁到秀才家,不出三天就把秀才娘倆剋死了。我們家大少爺也被他那一推落下了病根,兩年前去了。呵呵,沒想到啊,她竟然又勾搭上了我們莫府的下人,我看也快被她剋死了。”
“你胡說啥?我兒子好好的。”老驢婆子吼道。
小青山也罵道:“你個壞婆娘,我娘不是掃把星,你纔是掃把星。”
小孩子不過三歲多,但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氣死。
張嬤嬤氣得想擡手打人,幸虧香玉眼疾手快地把小青山擋在身後,她這才放下了揚起來的手。
素娘哭夠了,將淚一抹,呵呵笑道:“我能說這是報應(yīng)嗎?這就是你們莫家的報應(yīng)。想讓我說說你們大少爺是咋死的嗎?還不是得了那見不得人的病死了,聽說那怡紅院裡也死了幾個如花似玉的青樓姑娘呢。
可是你們倒好,知道了小山哥又娶我後把小山哥也打了一頓,還把他的工錢都扣了。要不是我們跑得快,我們一家三口也要活活地被你們打死,你們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
香玉接話道:“素娘說得沒錯。你們莫府大少爺?shù)乃栏啬餂]有半點關(guān)係。跟當(dāng)初秀才娘倆的死也沒有關(guān)係,那秀才本來就快病死了,你們讓素娘嫁過去爲(wèi)的不就是讓她一輩守寡嗎?
你們再看素娘現(xiàn)在,有相公,有兒子,還有婆婆,一家兒過得合合美美。啥叫掃把星?小青山說得沒錯,我看你這老婆子纔是掃把星。趕緊走,我們這兒不歡迎你。”
香玉是這條街的女主人,她發(fā)放話了,大家夥兒也就對那張嬤嬤沒好臉色看。紛紛罵著張嬤嬤,罵著莫府的人不仗義。
張嬤嬤本想來湊個熱鬧看個戲,卻不曾想受了一肚子氣,拽著帕子扭頭就走,“小菊,秋兒,我們走。”
帶著兩個小丫頭,氣乎乎地走了。心裡卻在想,怎麼才能讓老太太派人來把這個素娘一家子再打個半死,好爲(wèi)大少爺報仇。
攪局的人走了,大家也都慢慢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在戲臺上。
香玉和素娘幾人也沒了看戲的心思,她便邀請素娘一家子去譚香園說話,因爲(wèi)她知道了素娘曾經(jīng)是府城莫家的丫鬟。而府城莫家正是香雪的大姨家,想來對這個莫家是很瞭解的。
進了譚香園,好似進了幽靜的花園。
天是越發(fā)的清冷起來,雖然還沒到穿大棉襖的日子,但夾衣夾褲卻都穿了起來。
譚香園內(nèi)的綠色還是挺多的,有一些常綠植物,還有那正在這個時候開的菊花,景色還是很不錯的。
來到外院的會客室,中午的陽光照了進來,無風(fēng)時還是挺暖和的。幾人捧著熱茶,身上也暖了起來。
老驢婆子知道香玉有話要跟兒媳婦說,便很有眼力勁地帶著小孫子去了外面。這譚香園裡面是個啥樣,她還是第一次來,先轉(zhuǎn)轉(zhuǎn)看。
香玉看著素娘,笑了,輕聲問:“素娘,你是從莫府出來的,對莫府的產(chǎn)業(yè)什麼的應(yīng)該比較熟吧?”
素娘也是微微一笑,“我自小就長在莫府,要不是莫府這麼趕盡殺絕,我今日也不會當(dāng)衆(zhòng)那麼說。你想問啥就問吧,莫府的一些事我還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