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沒有菜了。阿麗去市場的時候,我讓她幫我買了幾只土豆。土豆是我和易都喜歡吃的。阿麗把兩只大大的土豆擰給我的時候,我正坐在電腦前發(fā)呆。離下班時間不多了,我坐在座位上削土豆,準備下了班就回宿舍炒土豆片。辦公室里面的小刀片削土豆的速度很慢,一只土豆削了好幾分鐘。我削完第一只土豆,準備削第二只的時候,易打電話過來了:“下了班就回來炒菜,飯?zhí)玫牟撕喼背圆幌氯ァ!?
我提著削好的土豆回宿舍,洗了洗,切成片交給易去炒。易的廚藝不錯,比我強多了。以前我、易、阿玲我們?nèi)齻€人一起玩的時候,讓他做飯給我們吃,他就是不動一下,后來阿玲調(diào)回合俊了,只剩下我和易的時候,易倒是慢慢地變勤快了,偶爾還做一頓飯給我吃。
電磁爐炒菜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有油煙。而且在三峰廠,用電是免費的,如果用煤氣,就得自己掏錢買啦。所以,我當然選擇用電。易很快就炒好了土豆片,我們把菜盤放在桌子上,每人捧著一碗飯,圍著桌子吃飯。這樣的日子過得很逍遙,不過隨著工廠正常運轉(zhuǎn),回家的人都到崗以后,我們的小日子就結(jié)束了。不過,春節(jié)收到了一些紅包,每一份紅包的數(shù)額不大,但是紅包的個數(shù)多了,倒也算是一筆小小的收入。這些紅包被我拿去改善生活了。未婚的唯一好處,就是過完年以后,會有很多人給你派紅包。結(jié)婚以后,就變成你給別人派紅包了。出了廠,外面有小餐館,炒一個素菜五塊,葷菜八塊。經(jīng)常在下班以后,煮好了飯,我就去外面炒一個菜打包回來。回到廠里面,飯也熟了,于是和易一起,就著在外面炒的那一份菜,吃著自己煮的飯。這段時間算是過渡期吧,吃完紅包的錢,我們就去飯?zhí)贸燥埩恕o執(zhí)玫娘埐艘琅f不合胃口。去超市買了醬油,去飯?zhí)么蛄瞬硕嘶厮奚幔送肓芤稽c醬油,用勺子拌幾下,就著黃米飯吃菜。加了醬油的菜,味道好吃多了,至少還有一點鹽味。
回到每天都上班、沒有雙休也沒有節(jié)日的生活狀態(tài)中,不過因為有易,日子也過得特別快了。轉(zhuǎn)眼一個春天就這樣過了。有一天我和易站在宿舍樓走廊上,易突然對我說:“我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吧。”雖然我早就猜到有一天,易會對我說出這句話,但是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卻在心里竊喜了一番。從開始談人生的第一場戀愛,到遇見易,這些年曾經(jīng)與多少人擦間而過呀!女人都希望自己眼前的男朋友就是最后的那一個,但是事實往往不是如此。每經(jīng)過一段戀情,從開始到結(jié)束,就像一出戲,前半出一個勁兒地歡喜,后半出卻是拿失落來償還前半出透支的歡喜。所以,當我遇見易的時候,我就在想著,如果真的有可能,我會和他一直走下去。事實上,我們交往一年以來,從未紅過臉,從未爭吵過,有時候即使半天不見他,心里都會莫名地思念著他。這個世上我真正喜歡的男人還真沒有幾個,易算是一個。不過,易的求婚也未免太簡單了吧?沒有玫瑰,沒有戒指、沒有燭光晚餐。我們倆就站在宿舍樓的走廊上,我們的腳下是三峰塑膠廠的車間,當易向我求婚的時候,只有塑膠機開模鎖模的聲音為易伴湊。盡管如此,我沒有辦法拒絕易。
易說,我們結(jié)婚就不要請客了,我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這樣好,從來沒有吵過架,我想結(jié)婚的時候,我?guī)е闳ケ本┞糜我惶司秃昧恕R讓Ρ本┯兄詈竦母星椤T缧┠晁麆偺と肷鐣臅r候,曾經(jīng)在北京的飯店里面打工。后來易離開了北京,輾轉(zhuǎn)去了上海,再到廣東,從此再也沒有去過北京。我和北京也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事情也發(fā)生在我來廣東以前,我被一個同村人騙到天津搞傳銷,從老家到天津,要路過北京。我沒有淌傳銷這條渾水,在天津呆了幾天就回老家,當我坐上北京開往宜昌的火車時,我曾經(jīng)想過:北京,我肯定還會再來的。不過下一次,我不會這樣狼狽。這也算是我的北京情結(jié)吧。我們一拍即合。然后,我把這個小秘密藏在心底,期盼著和易一起去北京旅游的那一天。
我的易的戀情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熱戀時候的人,心情自然是特別愉快。小蓮都說,她能感覺到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不過,我太幸福了,老板可不高興了。三峰老板是個極自私的家伙。我和易剛拍拖的時候,老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就想利用我和易的這一層關(guān)系,讓三峰的產(chǎn)品順利過關(guān)。確實如此,易和我拍拖以后,對三峰的人好了很多,不少人都和他交上了朋友,老板確實占了不少好處。老板以為我和易只是隨便玩玩而已,時間長了,我們就沒有戲了。不過,事情卻沒有向著他想要的方向發(fā)展。看著我和易整天粘在一起,老板就在想著:我拍拖了會影響工作。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算我戀愛了,該我做的工作,我不也做得好好的,又沒有讓別人去分擔我的工作,可是老板的想法就是不一樣。老板最擅長的一門藝術(shù),就是罵人。終于有一天,他罵我了。
工廠每周三晚上都會開會。有一個周三,那幾天工廠沒有多少事情做,很多工人放假,老板心情不太好,開會的時候,老板當著全廠管理人員的面罵我,說我和客戶整天在一塊私混,不好好工作,在三峰混工資。在會場上人沒有和老板理論,沒有必要和他理論。開完會,我就去找易,告訴他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易對我說,你辭工吧,不要在三峰做了。其實老板罵我的時候,我心里也正是這樣想的。于是,第二天早晨,老板的桌上就多了一張我寫的辭工書。
我交辭工書的時候,工廠正是閑的時候,辦公室走一個人,于是老板倒是很爽快地就答應(yīng)放我走。不過不是馬上,而是一個月之后。我倒也夠義氣,告訴他,找一個人來頂替我,我教新人一個月再走。老板就真的找了一個新人。那個新人是小蓮的親戚,名叫阿美的,來工廠半年了,一直在車間做工人的。新人上來,工資只有我的一半,老板心里或許在算計著:這不又節(jié)約了一筆開支啦?新人也能把事情完成呢!
據(jù)說阿美也上過中專的,不過不知道在學校學得怎么樣,但是感覺她比我這個中國九十年代的中專生差遠了。我?guī)Я怂龓滋欤幸惶煳覀冏矇牧藮|正的模具,需要拉回東正去修理,我讓他寫一份聯(lián)絡(luò)函給東正,她說她不會寫。我問她:“你上中專的時候,你的語文老師沒有教過你嗎?”她居然說沒有教過。我只好拿出一張范本,告訴她用什么樣的格式去寫。結(jié)果是,她把我以前寫的聯(lián)絡(luò)書完整無誤地照抄了一遍,發(fā)給了東正。我給的范本是寫給合俊的,她居然連抬頭都沒有改。這件事情在三峰廠被當成了笑話。甚至有人問我:“阿芳,你走了以后,阿美能接你的位置嗎?”我說:“老板的眼光不會差吧,他愿意培養(yǎng)阿美,阿美就是人才。”他們聽我這樣說,只是好笑,說我早看到以后的結(jié)局了,只是我不說出來而已。我說出來干什么,只要說出來,就等于是擋住了自己退出三峰的這條路。在三峰做了三年,我其實也做累了,得換一個新的環(huán)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