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了,外面蟲鳴低語,沒有風(fēng),夏天將至,天氣開始變得悶熱。
負(fù)一樓的禁閉室內(nèi),如水一般的月光鋪灑了進(jìn)來,照亮了狹小的房間,同樣照亮了床上的趙直。
他雙眼緊閉,皺著眉頭,身子半蜷縮著,手指時不時地顫動一下。
他做了很多個夢,每一個夢都很黑暗很血腥,在夢里出現(xiàn)的一些場景和一些人的臉,他自己甚至完全都不認(rèn)識。
他們在他的夢里奔跑,跳躍,摔倒,爬起,有的受傷,有的死去,有的在地上呻吟不止。
他們在朝他招手,口中喊著救命,表情無助而痛苦。
他想要朝他們伸出手去,卻不知道該怎么做,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無是處,不會醫(yī)術(shù),也不懂心理,甚至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炊纯唷?
他只是一個地痞小流氓,因?yàn)椴幌牍ぷ鳎幌朐缙穑幌氡活I(lǐng)導(dǎo)呼來喝去,所以選擇成為了一名新聞線人,他沒有身份,沒有正經(jīng)工作,甚至沒有什么朋友,住在一間小屋子里,每天都在干著一些浪費(fèi)生命的事情。
他在夢中感覺好惶恐,四周的人忽然全部都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朝著他走來,他盡可能地蜷縮著,盡可能地尋找陰暗的角落里躲避起來,可是無濟(jì)于事,他們的眼睛自始至終都在盯著他,那是一雙雙泣血的眼睛。
“你要跑到哪里去……”
“梁醫(yī)生,救救我,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我就快死了,你忍心看我死嗎?”
一雙雙枯瘦如柴的手伸向了自己,撫摸著自己的腦袋,他的肩膀,他的胸口,驚慌無助的趙直想要反抗卻不知道該怎么反抗。
他們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他想要找個縫隙逃出去,可已經(jīng)辦不到了,他們已經(jīng)將他徹底圍攏,一層又一層,看不到邊際。
他們的情緒似乎開始變化了,最開始是求助和哀怨,緊接著是傾訴和不甘,最后成了宣泄和憤怒。
憤怒會傳染,仇恨在憤怒中滋生,他們齜牙咧嘴,開始不停地咒罵著他,同時雙手開始用力地拉扯他。
一個枯瘦如柴的孩子從人群中蹦出來,直接跳到了他的頭上,一口咬掉了他大半個的耳朵。
隨后又有一個小女孩鉆了出來,對著他的鼻子就是一口。
越來越多的人爬到了他的身上,撕扯著他,啃食著他……
他看到了自己的鮮血緩緩流出,聽到了自己的器官咔嚓咔嚓被啃掉的聲音,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點(diǎn)也不覺得疼,他只是感覺很恐慌,異常恐慌。
他的心臟被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掏了出來,他看見了自己的心臟在她那雙干癟癟的手掌中劇烈跳躍著,那心臟竟然是紫色的,不,是黑色的,不,是白色的……
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臟竟然像霓虹燈一樣會變換顏色!
白發(fā)老太婆開始吃著自己的心臟,每吃一口就看他一眼,他只感覺全身的力氣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逝,生命力也逐漸消逝。
直到老太婆吃完最后一口的時候,趙直尖叫了一聲,從夢中蘇醒了過來。
周身的疼痛在一瞬間傳來,肋骨疼得最厲害,其次是腳趾,然后是背部和頭部。
他像是身處一個疼痛的大染缸當(dāng)中,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喊疼。
他尖聲吼叫著,身子蜷縮成一團(tuán),腳趾在神經(jīng)質(zhì)般地抽動,腹部似乎已經(jīng)發(fā)炎腫脹,頭痛欲裂,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而下,面色蒼白,嘴唇發(fā)青,他緊握著拳頭,牙齒咬的咯咯響。
直到一個小時之后,他才逐漸適應(yīng)了那種疼痛,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個小時是怎么熬過來的,那一個小時像是一個世紀(jì)那么久。
腳趾是鉆心的痛,肋骨是一陣一陣發(fā)痛,頭部是隱隱作痛。
這種肉體的疼痛感摧殘著他的意志,消磨著他的精神,讓他精疲力竭,然后昏昏睡去。
直到后半夜,他再次醒了過來。
這一次他的頭不再那么疼了,他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將身子直了起來,在每直起一寸的過程中,他都因?yàn)閺?qiáng)疼的疼痛而不停大叫著。
他從床上走了下來,一只腳站在地面上,另外一只腳懸在半空,支撐著身子的手從床上拿開,他的另外一只腳踩了下去。
“啊!”
趙直再次痛叫了一聲,差點(diǎn)跌坐在了地上,他看見鮮血從那根受傷的腳趾上流了出來,可他沒有停止,而是猛地踩了下去。
“砰砰砰!”他用受傷的腳掌劇烈地踩踏著地面,發(fā)出駭人的聲響,像是有個巨人正從森林深處走向人間。
“呼!”
他長吁了一口氣,再次躺在了床上,有一瓶藥從枕頭后面滾了出來,他拿起來一看,那是一瓶止痛藥。
他苦笑了一聲,打開藥瓶,連著吃了四顆。
止痛藥下肚之后,疼痛感減弱了許多,但腦袋卻再次昏沉了起來,迷糊了一陣子之后,他又再次睡了過去。
就這樣醒了睡,睡了醒,晝夜交替間,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只是根據(jù)每天從門口遞進(jìn)來的食物中判斷的是早上還是晚上。
在禁閉室內(nèi)的每一分鐘都像一個小時那么久。
“放我出去!”他拍打著房門,可無人理會。
“我會瘋掉的,來個人跟我說說話啊!”他嚎叫著,可是四周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
“救命啊,救命啊……”在最難熬的那一段時間里,他用哽咽的聲音喊著救命,可是沒有一個人前來幫他。
后來,他變的沉默了許多,似乎是想通了,或者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經(jīng)常做的事情就是一個人抱著腦袋,在墻壁的角落里蜷縮著,嘴唇緊閉,一句話也不說。
他的胡子開始變長,頭發(fā)蓬亂,但表情和眼神卻愈加地凝重而嚴(yán)肅。
自他醒來之后第三天的樣子,禁閉室的房門被打開了。
身材高大的鄭護(hù)士長和兩個院警走了進(jìn)來。
“趙直,你已經(jīng)被關(guān)禁閉五天了。”鄭護(hù)士長厚厚的嘴唇一開一合,“感覺怎么樣?”
趙直從蜷縮的角落里站起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說話,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說明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過了。
鄭護(hù)士長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之后才道:“你應(yīng)該很清楚,在這里比你出去要活得更舒服一些,出去之后,你面臨的不光是治療,更重要的是你惹下的那些人。”
身后兩名院警冷笑了起來,似乎已等不及要作弄趙直。
“放心。”趙直淡淡地道,他之所以不說話,是因?yàn)樗F(xiàn)在全身無力,說出來的話像是棉絮一樣,飄在空中,沒有著力點(diǎn)。
“回去之后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病房里,沒有事別出來。”鄭護(hù)士長說道,“最近我也很少會在普通病區(qū),所以你要學(xué)會保護(hù)好自己。”
趙直用他那雙血紅的眼睛看了鄭護(hù)士長一眼,沒有說話。
鄭護(hù)士長輕吁了一口氣,然后轉(zhuǎn)過身走了出去,趙直一瘸一拐地緊隨其后,他的腰彎著,肋骨在隱隱作痛。
“竟然還沒死,也是奇跡,生命力真是夠頑強(qiáng)的。”旁邊的院警道。
“他要是死了豈不是可惜了,多沒意思。”另外一個院警陰笑著。
趙直面色凝重,沒有說話,直到他一路走回到自己的病房,他始終都沉默不語。
有些事情,他似乎已然看透。
有一個年紀(jì)較長的護(hù)士替趙直重新包扎了傷口,然后喂他吃了幾片消炎藥。
“你怎么樣?”待護(hù)士和院警們離去之后,孫震陽問道。
“沒事。”趙直輕聲說道,似乎在盡可能地節(jié)省著自己的力氣。
“他們說你和院警斗毆了。”二子湊了過來。
“他們還說啥?”
“說你想跑……”
趙直輕笑了一聲,用一種冷漠的語氣道:“他們知道的不少,但他們知不知道我已經(jīng)活著回來了。”
那雙布滿血色的眼睛瞪得很大,看起來異常恐怖,孫震陽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老老實(shí)實(shí)呆著吧,不然你真的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孫震陽用一種類似于關(guān)懷但因?yàn)榭刂撇蛔〉木o張而變的歪歪曲曲的語氣說道。
趙直再次笑了一聲,將手伸到了床板底下,摸出了那個磨出尖的鏡片,塞進(jìn)了自己的褲管里。
就在這時,房門上響起了‘哐當(dāng)’一聲響,一個院警將頭靠在柵欄上,臉上露出了陰狠的笑容:“趙直,出來打掃衛(wèi)生!”
“他受傷了……”孫震陽忽然說道,他的話似乎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畢竟他一向以守規(guī)律而著稱。
“沒你的事!”那名院警瞪了孫震陽一眼。
“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孫震陽往前踏了一步,握緊了拳頭,嘴角因?yàn)榭刂撇蛔〉木o張而微微抖動。
“孫老師,你難道也想關(guān)禁閉室嗎?”那名院警用警棍敲打著房門道。
“我去。”
趙直從床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孫震陽的肩膀道:“孫老師,謝謝你。”
“可你——”
“我沒事。”
趙直說完之后,便走到了房門前道:“開門。”
院警將房門打開,旁邊還站著幾名院警。
“只掃四樓嗎?”趙直問道。
“嘿嘿。”尖嘴猴腮的院警從旁邊走了過來,“這一次,你可能要走的遠(yuǎn)一些了。”
“去哪?”趙直忽然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機(jī)會好像要來了。
“重病樓。”猴二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鏟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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