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忽大忽小,但自始至終都沒有停歇過。
沒有人知道這雨會下到什么時候,更沒有人知道這離奇的一天究竟會以怎樣的方式告終。
因為對刑偵知識略有了解,余文澤又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協同破案。
是吳野本人發現的余文澤在這方面的本領,最初的時候吳野還帶著嘲弄的目光,但慢慢地,他就發現這個像個娘們一樣的院警確實有兩把刷子,絕對不像他的身板一樣那么禁不起推敲。
余文澤依然記得吳野用那雙帶著狐疑的眼睛盯著自己,嘴巴裂開,如同章魚一下四分五裂地跟他說:“我給你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只有一次。”
余文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最近很少說話了,除非是在必要的時候,而且他現在和副隊長說話的時候也沒有之前那么害怕和恐慌。
所有的線索迅速被匯總了起來,大白天的殺人,總是會留下很多的破綻,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死亡時間大約是在:九點到九點二十分之間。
死亡地點就是三樓的休息室內:死后直接躺倒在了地上,并未被移動。
在死亡時間段內:休息室內有三個人正在看電視,休息室外的椅子上有一個女病人,走廊的右邊有兩個病人在散步,走廊的左邊有一個女病人蹲在墻角,同時有一個院警正在巡邏。
發現死者的是一個少年,發現時間為九點二十分左右。
死者頭部被利刃割開,是致命傷口,但通過死者的腦后淤傷判斷,死者應該先是被鈍器擊打致昏迷后,才被利器將頭部割開的。
從現場痕跡來看,死者死時并沒有出現過明顯掙扎和搏斗跡象。
因為沒有正規法醫驗尸,尚不知死者在死前有沒有服用藥劑。
死者死后,大約二十分鐘,因為肺部收縮,喉嚨又被塞入不明物體,所以導致脖頸梗起,噴出了一口血,同時將不明物體也噴射了出來。
在現場找到了那個不明物體,是一個拇指大小的藍色彈珠。
從以上信息綜合推斷,可以得出兇手的作案軌跡如下:
兇手讓死者誤食藏有彈珠的食物(也有可能是死者自己誤食),然后在死者驚慌之際,用鈍器將死者擊暈,然后用利器將死者頭部割開,之后逃離。
現在沒有留下作案兇器,也沒有任何的腳印痕跡,兇手很可能是一名極其理智冷靜,而且瘋狂的人。
因為當時時間為九點左右,并未開放三樓活動區域,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兇手藏在四樓,但是因為當日大部分院警都作為迎賓前往大門前歡迎那批‘上頭的人’,所以留守的院警較少,并不排除別的樓層人員前來行兇的可能。
在三樓臨時搭建的會議室內,余文澤面對著幾雙狐疑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從最開始嘲諷和鄙視,到最后的默許和贊賞,在場的院警們態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其中包括他們的副隊長吳野。
吳野雖然野蠻狡詐,但他也很明白,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早一天查出事情的真相,他就可以早一天不用面對那個鐵塔一般黝黑的憤怒面孔——
吳野站起了身子,將指尖燃燒殆盡的煙頭扔在了地上,狠狠用腳踩了幾下。
“接下來,我們分兩步行動,首先第一步,審問目擊證人!”
“然后第二部,查房!”吳野厲聲道,“帶上你們的電擊棒,不要放過每一個角落!甚至是病人的身體!”
腳步聲隨后起來,劇烈而急促。
大白天的在病院殺人,還用這么殘暴的手法,而且最關鍵的是在這么緊要的關頭——上頭的人今日來視察。
吳野緊咬著牙關,眼珠子已經變得血紅,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如果自己一無所獲,那個鐵塔大隊長該如何處置自己。
吳野將目光望向了余文澤,低沉著聲音道:“你跟我一起審查?!?
余文澤點了點頭,直視著吳野的雙眼,嘴唇緊閉,一句話也沒說,因為剛才他說的已經足夠多了。
院警們分頭行動,大部分院警開始對三樓的病房逐一進行搜查,兩個院警負責將目擊證人押到三樓,讓吳野和余文澤審訊。
第一個人證是鄧小臺,案發時候,她正坐在休息室外面的凳子上。
“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眳且皟春莸囟⒅囆∨_。
鄧小臺此時正坐在吳野和余文澤的對面,她的手中握著一張發黃的紙張。
“我……”鄧小臺抬起頭之后,迅速又低下去,“沒有看見……”
“你就坐在對面怎么可能沒有看見?!”吳野猛地一拍桌子大聲道。
鄧小臺嚇得渾身一抖。
余文澤急忙接話道:“把你看到的告訴我們就可以了,我們不會為難你的?!?
鄧小臺抬起頭看了一眼余文澤,良久過后才道:“我真的什么都沒看見……至少在他尖叫之前……”
“誰?!”吳野嘶吼道。
“就是那個少年……”鄧小臺補充了一下,“神出鬼沒的少年……”
吳野已經知道了她口中所說的那個少年是誰,正是玩游戲玩到走火入魔,蹲在路邊,拿棍子將行人敲暈,然后戳傷他們眼睛的陳皓。
“那你當時在看什么?”余文澤問道。
“我在等他……在等他……”鄧小臺將手中的紙張握緊了起來。
“他是誰?”余文澤繼續問道。
鄧小臺沒有說話,她低下頭去,眼眶中似乎有淚花在閃動:“他一定會來的……一定是迷路了……”
鄧小臺哽咽了起來,但很快她就擦干了眼角的淚水,臉上露出了顫巍巍的笑容,眼神中也再次出現了那種驚喜和興奮的情緒,她睜大了眼睛,開始左顧右盼。
鄧小臺被押走的時候,她低聲對余文澤道:“如果你看見他,告訴他,小臺始終愛他,始終……”
余文澤對著鄧小臺的背影道:“我會的,一定會?!?
當鄧小臺走出去了之后,吳野對余文澤說道:“她永遠都等不到他了,我看過他的病例。”
余文澤知道答案可能會讓他難受很久,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她得的什么?。俊?
吳野忽然咧嘴嘿嘿笑道:“她殺了他——”
余文澤只覺得腦子一陣發懵,他愣了片刻之后,帶著懷疑的語氣問道:“那她手里那張紙又是怎么回事?”
吳野這次沒有笑,他聳了聳肩道:“你要有興趣的話,自己去看唄。”
就在這時,第二個人證被押了進來,是那個玩游戲走火入魔的陳皓。
陳皓進來的時候,臉上掛著哀傷而無助的表情,但眼神中卻帶著淡淡的喜悅。
“我以為你從來不會選我呢。”陳皓的聲音中帶著一種孤獨的無助感,像是被父母拋棄,朋友孤立的小孩。
“快過來坐下!”吳野大喝一聲,似乎并沒有任何的耐心。
“我知道一個走路時候不會被繃帶絆倒的方法,你們要不要聽?”陳皓左右晃動著腳步,可憐楚楚地望著對面的兩個人。
“去你媽的繃帶吧!”吳野驟然起身,伸手手臂,直接壓在了陳皓的肩上。
陳皓那瘦弱的身軀被吳野用力一壓,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你這么壞,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不,是十九層,還有一層專為你而設?!标愷┑恼Z氣發生了變化,眼神也隨之變得陰沉了起來。
吳野一拍桌子大聲道:“別他媽給老子在這胡言亂語,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我要你一字不差地告訴我!”
“我看到了一個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然后一分為二?!标愷┖鋈还α似饋恚β曋袔е还杀瘣?,“然而我看到的如果真的有用,戰爭就不會爆發了!”
吳野已經怒不可遏了,他直起身子,逼視著陳皓,惡狠狠地道:“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關禁閉!”
“我說,我說,我全都說——”陳皓神情猥瑣了下去,嬉笑著道,“何必這么認真呢?瞧瞧你的背后——”
“砰!”地一聲,吳野將陳皓的腦袋直接按到了桌子上,“你他媽真是個十足的瘋子!”
“外表可是具有欺騙性的?!标愷┐謿獾?,“兇手就在你們眼皮底下,就是那個女孩?!?
吳野松開了手掌,厲聲道:“哪個女孩?”
“等人的女孩。”陳皓臉色發紅地道,“但我不會告訴你們我是猜的!”
“砰!”地一聲,吳野再次將陳皓的腦袋按在了桌子上,“你他媽去死吧!”
“放馬過來吧!你會死的很光榮!”陳皓大聲道。
“來人,把他直接關進禁閉室!直到他肯說人話為止!”吳野已經被氣的臉紅脖子粗。
當陳皓被押走的時候,他回過頭來,對著余文澤和吳野嘿嘿笑道:“你們難道沒有聞到嗎,鮮血的味道——告訴你們,狩獵的時刻到了!”
陳皓離開之后,吳野怒氣沖沖地說了一句上廁所便也跟著離開了,余文澤暗自猜測,吳野很有可能會將陳皓暴打一頓,以泄他的心頭怒火。
第三個人證被押了進來,是一個女孩,十二三歲的樣子,小女孩進來的時候,她的手中正握著好幾個彈珠。
“咚當!”一個彈珠從她的手中滑落而出,在地板上滾動,小女孩急忙彎下腰,將臉對著彈珠,低聲說著什么,然后將彈珠撿了起來,握在了手里。
“你叫肖點點對嗎?”余文澤問道。
肖點點打量了一下余文澤,隨即點了點頭。
“能告訴我你一共有多少顆彈珠嗎?”
肖點點搖了搖頭。
“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告訴我?”
肖點點再次搖了搖頭,并將手中的一顆彈珠放在了桌子上,用食指撥弄著,彈珠左右旋轉了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響。
肖點點將臉貼在桌子上,面對著彈珠,嘴巴張開,輕聲說著什么。
余文澤將身子前傾,豎起耳朵,卻只聽見了一陣莫名其妙的呢喃之音。
就在這時,吳野走了進來,一言不發地坐在了凳子上。
肖點點似乎有些害怕了起來,急忙將彈珠收回,握在了掌心里。
“這個女孩從來都只跟自己的彈珠說話,我看這次也沒用了?!眳且拜p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余文澤從未見到過的那種疲憊的神色。
余文澤從口袋中取出一個藍色的彈珠,緩緩放在了桌上,盯著肖點點道:“這個彈珠是你的嗎?”
肖點點忽然瞪大了眼睛,下一瞬間她就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撲向了那個彈珠,口中發出一連串的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