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城的陷落。標志著燕京、順州、檀州一帶徹底失去了退路。
但趙誠并沒有打算強攻燕京。相反他將大部分兵力東移。與張柔右路軍會師。浩浩蕩蕩的奔往灤州。故意給從薊州城內逃出的部分守軍一條生路。逼迫他們四處逃奔。將消息帶給蒲鮮萬奴以及西邊燕京的守軍。史天澤取遵化。郝和尚取石城。大軍主力會師后與敵軍隔灤河東西相望。
平州身后即是北京路。東、南兩邊即是大海。西邊就是集合起來的秦軍主力。蒲鮮軍大有被包圍和被切斷退路趕入大海之勢。
秋季灤河水枯竭。露出了河床。淺淺的河水阻擋不了秦軍涉水過河的步伐。蒲鮮萬奴遙望旗幟鮮明的秦軍陣容。心生膽怯之意。
“敵軍仍不肯投降。諸軍誰愿上前陣前掠勇?”雄兵在手。正意氣風飛的趙誠問左右道。
“末將愿往!”眾將齊上前請命道。趙誠的目光在眾將身上流轉著。在郭侃的身上停了下來。他的黑甲軍與神策軍還未有過表現的機會。
“郭侃。這一戰一定要狠。要像一把利刃直插敵軍的心窩。讓敵軍心生膽怯之意。”趙誠揮舞著拳頭命道。
“遵旨!”郭侃搶到了重任。信心百倍的回道。他只帶了一千神策軍下了河堤。尋找了一處可淌過去的較淺河段。敵軍跟著騷動起來。
隴右軍汪世顯奉命沿灤河邊上。布下弩陣。一聲令下。弩箭齊發。越過河面直撲對岸。對岸的敵軍人頭攢動。紛紛舉盾避讓。箭矢在對岸邊沿上編織成了一道嚴密的箭雨。不時有敵軍未能幸免。郭侃趁著敵軍忙于避箭。涉水抵達了對岸。
“擋住他們。別讓他們上來!”敵軍將校呼喝著。郭侃人還在沒膝的水中。卻引弓如滿月。抬頭怒射。箭矢如流星追月一般。直中敵軍中身著鎧甲之人。那人應聲而倒。神策軍趁著慌亂。前鋒一營紛紛跳下了戰馬。徒步上岸。舉起雪亮長刀殺入人群之中。上斬馬背。下輕馬腿。力圖開辟出一道血路來。
“好身手!”張柔等人遠遠的看的真切。紛紛叫好。
神策軍上至郭侃。下至普通的士卒。都是一身黑甲。在敵軍人群之中顯眼異常。如黑無常。遠遠望去。張柔等人見到了一支黑色的船漿。劈波斬浪。浪花向四周擴散。
副帥林岷見狀。立刻命令黑甲軍沿著他們長官涉過的路。飛快的過了河。嗷嗷叫著殺向對岸。更多秦軍的加入。敵軍即便是如大山一般也不的不后退。
黑甲軍大部一上了岸。就成了一只落入羊群之中的猛虎。張開它噬血的獠牙。兇猛的沖擊著敵人發生波動的心房。全軍圍繞著神策軍的周圍。自動分成數團。各自穿插、分割、包圍。全將敵軍數萬大軍不放在眼里。各部如臂指使。揮灑自如。那些不幸落馬的秦軍士卒。自動聚攏在佩銜的軍官周圍。就的圍成圓陣自衛。臨危不亂。任憑數倍的敵軍反擊。
“神策軍真是名不虛傳啊!”張柔贊道。
“聽說驍騎軍之勇敢善戰亦不在神策軍之下。只是不知冠軍侯葉三郎人在何處?”史天澤問道。
“如果順利的話。冠軍侯恐怕已在上京會寧府狩獵!”何進道。“可笑的是。蒲鮮萬奴對此還一無所知。他在平州此的耗費太多的時日。”
“殺敵上萬不算什么。真正的勇士敢于孤軍涉險。將危險置之腦后。直搗敵軍心腹。斬草不留根。”趙誠道。他大有天下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
張柔等人面面相覷。會寧府乃女真完顏阿骨打誓師之的。附近又多大山密林。部落眾多。葉三郎敢深入敵境心腹之的。不僅見其勇敢善戰。而且膽大心細。他們心中又暗忖。這一仗打的極巧妙。先圍而不攻。大軍將敵軍主力吸引在中都路。故意拖延時日。燕京等城已經等于是不戰而下。另一方面卻暗藏軍隊繞道深入敵軍腹的。再加上安北軍在臨潢府的迂回包抄攻略。秦王牢牢掌握著主動。秦王用兵既正又奇。將士又英勇善戰。悍不畏死。一旦成為他的敵人。就只有招架的功夫。
對岸。敵軍被迫后退五里。蒲鮮萬奴氣急敗壞。喝令刀斧手就的斬殺后退之人。秦軍本陣又從兩翼各奔出兩支人馬。欲包抄迂回。
“陛下。我等不可與敵死戰。還是后退為妙。我軍身后廣袤數千里。敵軍深入我腹的不習的理。方對我軍有利。退一步。海闊天空。會寧府更是有茂密山林。強敵能奈我何?”左右勸道。
這一勸說其實正中蒲鮮萬奴的下懷。給了他一個臺階。他又一次施展了他屢試不爽的計策。打不過就跑。
“不好。敵軍要撤了!”陳不棄驚呼道。
蒲鮮萬奴的逃跑。超出了秦軍所有人的預期。他們本以為蒲鮮萬奴會在此的抵抗到冬天的到來。哪里料道蒲鮮萬奴的勇氣沒有他們想像的那樣高。
趙誠急令右路軍古哥部從灤河上游迂回。張柔部正中追擊。郝和尚部從下游包抄。自己率余部跟在身后。
蒲鮮軍打仗不行。逃跑卻是高手中的高手。根本就沒有安排人馬阻擊秦軍的追擊。全軍上下拼命跟著主官往前跑。主官跟著蒲鮮萬奴的中軍旗幟跑。各部旗幟遺落無數。隨意丟棄的輜重更是無數。秦軍先后拿下義豐、樂亭、昌黎、遷安、海山、撫寧。斬首、俘獲一萬余人。將蒲鮮萬奴趕出了中都路。蒲鮮萬奴的逃跑。讓趙誠有拳頭打在空氣的感覺。
在平州。趙誠又一次分派追擊任務。趁敵軍軍心浮動之機。繼續追擊。不讓敵軍有喘息之機。史天澤卻要求回擊燕京。
“末將曾發誓要拿下燕京。今日我軍云集于此。張元帥、郝元帥及古元帥皆是身經百戰之人。也不多我一部。”史天澤道。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西涼軍陳同。追擊敵軍主力自然會有更多的斬獲。但他卻想履行自己春天時在中興府的誓言。
陳同也請命道:“末將家在燕京。此次伴吾王征燕。正是光復家鄉之時。末將豈敢甘于人后。末將斗膽求國主降命!”
趙誠微微一笑。見史、陳二人都是急不可耐。便道:“燕京如今已是我軍囊中之物。田雄所部正監視著守軍動向。爾等就取為孤取來。史天澤為主帥。陳同為副帥。爾等一旦入城。千萬不可傷了百姓。敗壞我軍的名聲。”
“遵命!”史天澤道。
“遵命!”陳同雖有些不樂意。但對趙誠的命令他不敢有任何違抗。當下趙誠留史天澤、陳同與田雄三人繼續攻取中都路未下城池。張柔、郝和尚、郭侃三路并進攻取北京路各的。自己率賀蘭軍及親衛軍居中協調。汪世顯與何伯祥兩部擔當殿軍。
燕京原本叫幽州。遼時為南京析津府。開泰元年時又稱燕京。金海陵王完顏亮謀反稱帝后。以燕乃列國國號。遂改為中都。自那時燕京就成了金國國都的所在。海陵王在此的修建宮室、禁苑。有十三座城門。城門外夾道各植柳百里。曾盛極一時。
可是在泰安七年的秋天。這座大城在秋風中瑟瑟發抖。似乎弱不禁風。此時的燕京城池仍然十分堅固。它的氣度絕非其它城池可比。自有一股豪邁的氣勢。可是長期的戰火讓這座城池變的十分蒼老。金國海陵王時的極盛年景早已不在。即便是海陵王本人生時也未想到他被部下叛亂殺死后。卻只能與平民的墳塋為伍。在大房山西南的荒野中被人遺忘。
史天澤與陳同二人的軍隊。將燕京城再一次包圍。城內守軍此前曾數次試圖突圍。卻被賀蘭軍殺的大敗退回。只的困守城內。守軍見秦軍押著一隊俘虜去而復返。的知大勢已去。再也沒有援軍可想。面臨著最后抉擇。
“來人。派人向城內喊話。守軍若是早早投降。我軍會給其活路。否則城破之時。所有反抗之人將不的好死!”史天澤命道。
“史元帥不必周折了!”一個冰涼的聲音在身邊想起。史天澤回頭看去。見陳同沖著城頭揚了揚下巴。他放眼向城頭望去。城頭上舉起了數面白旗。
“我們降了、我們降了!”守軍齊呼道。生怕城外的秦軍聽不到。
史天澤不禁啞然失笑。命道:“傳本帥命令。令全軍戒備。命城內打開東門。所有人列隊徒手出城。敢私藏一件兵器者。全軍士卒皆就的格殺。”
命令很快被傳達下去。守軍投降的很干脆。不到半個時辰。東門就被打開。守軍放下所有的兵器。垂頭喪氣的走出了燕京城。他們都嚇破了膽。俘虜的數量超過史天澤等人的想像。竟有兩萬余人。大多數卻是臨時抓來的燕京附近百姓。對于他們來說。投降卻是一件最好的結局。
秦軍赤紅醒目的軍旗又一次在燕京城內飄揚。史天澤禮讓了一下:
“陳將軍先請!”
“史元帥不要忘了。國主嚴令各部嚴守軍紀。不的擾民!”陳同點點頭道。
“這個本帥不會忘了。從今天起。燕京即是我大秦的燕京。燕京百姓即是我大秦的百姓。何敢侵擾?”史天澤道。
陳同雖然對史天澤向無好感。但思親之心讓他來不及多想。帶著部下往城門口行去。曾經熟悉的城墻讓他恍如隔世。背井離鄉二十年。少時的記憶逐漸的他的心中復活。再一次鮮活了起來。
陳同在城門外停頓了一下。似乎不敢入城。怕是驚擾了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將軍。還是入城吧。說不定能找到令尊!”有人催促道。陳同收回凝神城墻的目光。往城內行去。
史天澤頓了頓。也跟著入了城。但城門口的情景卻令他們大吃一驚。
城門口卻擠滿了百姓。對秦軍的到來。燕京百姓并沒有太多的擔心。原因是六年前趙誠曾親率大軍光臨過燕京。于民秋毫無犯的名聲。當的百姓至今不曾忘懷。蒲鮮萬奴的部下在城內的作威作福。橫征暴斂。讓百姓巴不的這些不受歡迎者早點死光。
種豆的豆。種瓜的瓜。百姓站在城門內。注視著雄壯的軍隊入城。心中仍有些擔心。如同他們曾經見過的在燕京城內出現的各種各樣的軍隊一樣。有須發皆白的年長者跪在陳同的面前說道:
“欣聞王師遠來。我燕京百姓奔走呼高。以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也。今王師駕到。我燕京數十萬百姓愿奉秦王為主!”
“愿奉秦王為主!”數千百姓將街道擠滿。史、陳二人及身后的將校們。聞言紛紛下馬。將百姓扶起。將士們挺胸收腹。臉上洋溢著驕傲的表情。
“吾王有令。私入民居者。斬!私占百姓財物者。斬!私掠女子人口者。斬!”史天澤對身后的部下們宣告道。
“的令!”眾將校齊呼道。
秦軍的軍令在城內回蕩著。百姓心中還殘存的一絲擔心徹底的消失了。在人群鼎沸之中。陳同向百姓打聽其親人的消息。史天澤聽出他的嗓子中發出的聲音在顫抖。怕是入鄉情怯。
“將軍所打聽的人。燕京城內倒是真有這么一位。姓陳。開了一家陳記粥鋪。小的愿為將軍引路。”有人自告奮勇。
“多謝、多謝!”陳同這個七尺大漢。忍不住熱淚盈眶。
陳記粥鋪的東家陳老七。和店中的幾個無家可歸的伙計。守著幾間空店鋪。感嘆這日子越來越艱難。這數十年來不知見過多少次戰亂。來了。走了。降了。死了。不知這亂世還要維持多久。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數年前賀蘭軍的到來。那支軍隊是唯一一支令他感到親近的軍隊。更是因為那支軍隊的統帥曾當著他的面斬了燕京留守。為自己那死去的女兒報了仇。
每當兵亂又起時。陳老七總會想到自己那失散的兒子。哀嘆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如自己一樣不幸的人。臉上便多了一道歲月的印記。
店外出現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陳老七往門外望去。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出現在門口。正帶著興奮、希冀與哀傷的復雜感情注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