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從身后宮女的托盤中取過湯盅,輕輕的放到皇帝書桌上,取過碗取出一些,“皇上,最近聽說你睡得不是特別安穩,我燉了些安神的湯水來。”
“皇后有心了,”皇帝接過湯碗,聞了聞,“皇后的湯聞著還是像那樣的香。”
“臣妾也只會燉這一種,這些年皇上沒有膩了,已經是無上的恩寵了。”
白湛喝了一口,味道是不是如從前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其實這些年吃什么喝什么都是一樣,他沒有記住過任何味道,也不知道什么是特別,曾與人念叨起過,得到的答復是他日理萬機所以不會費心這樣的小事,可他知道他記得一種特別的味道。
那年他第一次上戰場,太過輕率勇猛難免受了傷,他見過那人笨拙燉湯的樣子,那碗湯的確很是珍貴所以她并沒有舍得嘗一口,所以她不知道那到底有多咸,當然也以為他一口氣都喝完了,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真的很咸。
“皇上……”皇后輕聲喚,她知道皇帝走神了,而且知道走神的原因定不是因為她的湯,“今日若是政務太過繁忙就讓他們都做些,皇上還是要注意多休息。”
白湛點點頭,將喝完的湯碗遞給皇后,“中元節在即,政務的確繁忙。宇行最近又長進不少,朕打算讓他代朕去往秦山一趟,但……”
秦山是臨蘇河的源頭,臨蘇國每年中元節大祭都是皇帝或太子親自去往祭祀,白湛說讓三皇子宇行前去,這其中的含義皇后心中自然是明白,不禁喜上眉梢,可不得不忌憚最后那個“但”字,“宇行這孩子能為陛下分憂是好事,莫不是陛下有其他擔憂?”
“不是什么擔憂,只是朕有些私心,這次晉城回朝的消息傳遍九荒,各國都會在中元節派人來祝賀,朕私心想著若是宇行能與他們多加接觸,無論時日是敵是友都只有益處。”
“皇上……”這一聲,皇后喊得發自肺腑的感動,因為皇帝對宇行的用心之細。
“皇后覺得朕是該讓宇行去秦山還是留在清城?”皇帝凝眉,輕聲詢問,眉宇之間的確有無法決斷的煩惱。
皇后也愣了一下,其實她今日會出現在這里就是因為娘家又來人催促了,宇行已過束發禮冠之年,皇帝卻遲遲沒有松口要立他為太子
,近日這個晉城公主回來更是鬧得不甚安寧,若是真的皇帝要將她指婚給曲家,那等于將臨蘇的一半軍權交到了大皇子的手中。
“臣妾身在后宮斷然不敢涉及朝中事務,一切全憑皇上圣斷。”皇后心里雖希望宇行去秦山,畢竟皇帝身體還算康健,與鄰國那些皇子打交道的事情日后還是多的是機會,可是她不能開口說,俯身跪下口氣真誠得很。
“你們夫妻數十載,外人說的那一套不必太拘泥,”皇帝扶起皇后,“朕不為難你了,就讓宇行那孩子去秦山吧,只是路上多辛苦,你可不要心疼。”
“能為皇上解憂是那孩子的本份,哪里來的心疼一說。”得到了最滿意的結果,皇后自然是賣乖的,正欲尋個借口退下,卻聽到門外傳報,說是晉城公主來了。
“朕讓晉城來的,皇后在也正好,關于她的婚事,朕想與她說說,皇后也幫著思量思量。”白湛將桌上角落里拿出一折子,擱到了正前面,皇后聽到關于晉城的婚事,不禁又一個激靈,心中擔憂莫不是真的要將晉城指給曲家,上次宴席上一番鬧騰,當時覺得這晉城無知可笑得很,但事后經大哥一提醒不免覺得有些蹊蹺,為何偏偏是曲家。
曲家,往上一輩數也就是個地方縣官,可如今曲家當家的曲啟亮官拜刑部侍郎,而他的胞弟曲啟明是鎮北大將軍,手握臨蘇最重的兵權。在臨蘇除了皇后的本家徐氏,如今怕是最為顯赫的就是他曲家,曲氏兄弟雖非出身名門,但卻是當今圣上還是王爺時食邑王府的舊人,皇帝對他們兄弟甚是信任重用。而曲啟亮膝下一子一女,曲啟明膝下只有一女,所以曲陵夷成為曲家唯一的嫡子長孫,自然是寶貝得很。
皇后曾想讓女兒下嫁給曲陵夷,也算是拉攏了曲家,可誰知皇帝一直不松口,但從前覺得孩子們的確年紀尚小,如今半路殺出個晉城,皇后與徐氏一門自然有些擔憂,畢竟若是晉城嫁給曲陵夷,那便是讓大皇子得了臨蘇一半的兵權。
“晉城參見皇上,皇后娘娘。”白沐青俯身行禮,這不高不低的一聲問安,將皇后從思索中拉了回來,臉上微微一笑,將她拉到了身邊,“才數日不見,晉城似乎越發的好看了,這小臉真是水潤。”
“幼時就聽旁人說我像母親,天氣越
是涼澀臉上倒是越好越潤。”白沐青提起母親像是無意,可皇后的臉色可總有些藏不住的異色,而皇帝則似乎沒有聽到這段閑聊,將面前的折子遞給她,“你且瞧瞧這些,看看里面可有滿意的,的確是到了適婚的年紀了,拖著也不好。”
白沐青接過折子,還真細細的翻看了,皇后在一側假裝不經意的看了幾眼,里面都是臨蘇有名望的世家適婚的青年才俊名單,她心中不禁一般歡喜一半愁,歡喜的是看來皇帝也并不希望晉城嫁入曲家,愁的是皇帝對晉城的態度。
這份名簿不知道是用來打發晉城的工具,還是真的要替她覓得佳婿的良苦用心,畢竟皇帝對子嗣的婚姻大事從未真的用心考慮過。
“皇上對晉城真是照顧周全,這么多才俊,晉城要不要本宮幫你作個參謀?”皇后作勢要拿過折子,白沐青卻往懷里一藏,“娘娘是不是要替明珠妹妹看看是不是有曲陵夷的名字?”
皇后臉上有些許尷尬,皇帝卻此時插了一句,“曲陵夷不在這冊子里,他的婚事朕另有安排。”
皇帝此言一出,白沐青沒有一絲驚訝,而皇后卻忍不住幾分欣喜,“其實臨蘇人才濟濟,也不一定非他曲陵夷不可。”皇后這話是用來勸慰白沐青的,但是白沐青很希望她能用這句話來安慰她自己,因為她知道皇帝也不會將明珠公主指婚給曲陵夷。
“名簿你拿回去好好思量幾日,有了決定再來與朕說吧。”皇帝這是趕人走了,皇后自然聰明,也隨著跪安了。
白沐青走到大門口又折了回去,皇后站在那里看著她,恍惚間覺得她與她母親真是太像了,那決絕凌厲的背影。但是她沒有聽到白沐青這回去對皇帝說了什么,只是遠遠的她看到皇帝的神情十分僵硬。
皇后與白湛婚姻數十載,但是她依舊讀不懂他的眼神,看不透他的神情,所以她知道他的心她走不進,也永遠都存著一份畏懼。
那一日皇后與晉城公主走后,皇帝桌上的奏折就沒有再動過,皇帝一直坐在案前抬頭望向窗外,那一樹似開非開的降靈花,耳畔只有那一句:君之命無可逆,心之所屬皆枉然。
那一年,他將她送進這皇宮之時,她說的也是這句,那時候他并沒有料到后面的那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