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傾城在王府的院墻之上坐了一夜,直到黎明之后,微弱的朝陽之光打開黑暗,她聽到遠處噠噠而來的馬蹄聲,才跳下了地,朝自己暫住的院子走去。
她住的院子原本就離明一的不遠,昨夜臨時安排貴客入住,她院子的主屋里住著的正是白沐炆一行,她想著從偏門悄悄入,但聽到有人唏嗦的聲響。
側身在暗處,只見有人在白沐炆跟前小聲說著什么,但只幾句話的功夫便退下了,而從退下的速度看,應該是暗衛(wèi),她沒想到暗衛(wèi)竟然還在,有那么一刻的晃神,正是這晃神讓院里的白沐炆發(fā)現(xiàn)了異樣。
“何人?”
傾城推開門,動作不急不緩,先上前行禮,“小女子見過殿下。”
“原來是穆姑娘……”這話說得有幾分意味深長,“姑娘昨天救護皇妃有功,也一直未向姑娘正式道謝,這些虛禮便免了。我早日有飲茶的習慣,不如姑娘一起坐下喝一杯?”
他的確有早起飲茶的習慣,自幼就是這樣,從前還會誦讀詩書,而那時候她也曾湊過熱鬧,不過多半是伏在他的桌案上就睡著了。
“穆姑娘?”白沐炆小聲提醒,看出她有些走神,“不用拘禮。”說著倒了一杯茶,端至她的面前。
“殿下一人飲茶,為何茶盞有兩個?”傾城坐在他對面,看著他桌上的茶杯,舉起來時手有那么一霎是顫抖的。
也曾有人問過他,有時候明明只有一人他還會特意將兩杯子都斟滿了茶水,可他從未回答過,今日不知為何,他答道:“怕有故人來。”
故人?是那個跟他鬧著也要喝茶也要一個茶杯的小女孩嗎?
思
及此,傾城將茶杯送到唇邊,但杯中的襲來的氣息讓她一震,望著對面也舉杯飲茶的白沐炆,她放下自己的杯子,另一只手猛地一掃,將他手中的被子打落在地。
“姑娘這是做什么?”
傾城并未解釋,俯身看了看地上的茶水,神色又是一變,方才她的那杯茶水有毒,她擔心有人對他不軌,所以匆匆打翻了他的被子,可從地上殘留的茶漬來看,他的那一杯……沒毒。
所以,她杯中的毒,是白沐炆下的。
“殿下這是想要試探,還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傾城的眉間有絲絲傷感,他要殺她的意識,讓她心里堵得慌。
“看來姑娘出了琴藝還有其他的過人之處,我只是好奇,如此了得的姑娘到底是誰?為何要接近我,又是誰讓你來的!”白沐炆本沒有想要對她下手,只是昨夜那番兇險,她竟能護唐如是安然,并讓一向謹慎的唐如是求他讓她同行回大渝。
“所以方才是故意引我來的?竟然不惜出動暗衛(wèi)?”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知道暗衛(wèi)!”白沐炆淡定的臉上難得有些急了,他的目光中殺意更濃了,無論她是誰,知道暗衛(wèi)的存在便不能再留著活口,可如果她是那個人的人,那是否那個人也知道暗衛(wèi)的存在呢?
傾城從白沐炆的反應中猜想他與暗衛(wèi)的對話并不是預期的,而為她設下的這杯毒藥才是早就備下的,是她自己大意了,在那個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幾年,他怎么會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尤其是自己這樣三番五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白沐炆看著面前的傾城突然笑了,那樣的笑容有些奇怪,下一刻就見她取過了桌上的毒酒,“
殿下,我喝了這一杯毒酒,這世上便無人再知道暗衛(wèi)之事了。”
白沐炆似乎有要攔著她的意思,但傾城運用輕功退了一大步,“只求殿下念在我琴藝不錯,留我全尸,送至城外亂墳崗即可。”
傾城舉杯一飲,那茶水的滋味她根本不想去品茗,直接倒了進去。
白沐炆皺眉,心里竟有些不忍,想起她彈過的曲子,“你是將那首曲子彈得最像她的人,我并非要你的性命,只是不能有萬一,若是覺得冤枉,此生是鬼也好,來世再為人時也好,盡可來找我。”
聽他這么說著,傾城笑了,她就知道他聽得懂她的曲子,也安心如今的他比往日多了謹慎,雖然心疼,但仍感激他如今的決然。
毒藥發(fā)作得并不慢,她感覺到身體里的異樣,在意識即將消失的那一刻,遠遠的看到了唐如是朝著自己奔來,她努力保持最后的清新,讓唐如是來得及趕到她身側,用盡全身力氣握著她的手,說不出話,只搖搖頭,那眼神里的懇請她知道唐如是看得懂。
但愿她一定要懂……
若是死的滋味是這樣的,傾城并不覺得是件痛苦的事,恍惚猶如夢境一般,她回到了她喜歡的院子,在鳳仙花叢前,她的手指在古琴上笨拙的撩撥著,爹娘都在身側捂著嘴憋著笑,教受她的師父已經直白的說她笨了。
被罵也是好的呀,被笑也是好的呀。那時候什么都還在,而她憂愁的事只有他的生辰快到了,而她的曲子還是沒練好。
青兒,你的春江暖月夜彈得最是好聽……
他的十二歲生辰,她送了他這首曲子,而她十二歲的生辰,送給自己的是百毒不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