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姨娘懷孕的事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侯府,眾人都討論著這許姨娘好福氣,又極得二老爺?shù)膶檺郏蠣斪詮娜⒘怂稚儆值米樱沁€不是旺夫益子命。
整個侯府都喜氣洋洋的,沒有人會注意汀蘭院這個無人關(guān)注的小院確是一片愁云慘淡。
“姨奶奶,您趕快把這碗藥喝了吧,老奴扶您起來。”容嬤嬤滿臉愁苦地將面色慘白地吳姨娘扶起,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將藥喂進她嘴里。
可容嬤嬤才喂了一小半,吳姨娘便劇烈咳嗽起來,那剛喂進去的一點藥汁均被她吐了出來,殘余的藥汁留在嘴角邊上,形容很是狼狽。
“嬤嬤,讓我來吧。”王蓉婳在一旁柔聲地對容嬤嬤說著,便拿了手巾輕柔地擦拭著吳姨娘的嘴角,看著她喘息不停的模樣,眉宇間憂色盡顯。
“六小姐,您已經(jīng)陪了姨奶奶一夜了,您還是趕快回去休息一下吧,不然老奴怕您的身子吃不消啊。”容嬤嬤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藥碗放在一旁,無奈地勸道。
王蓉婳將吳姨娘的臉擦拭干凈,把手巾放在菱角遞過來的銅盆之中,才回了容嬤嬤一個笑容道:“容嬤嬤不必擔心,我身體好著呢,再熬幾個晚上都沒事的,再說現(xiàn)在姨娘這個模樣,我作為女兒的怎么能放任她不管呢?”
說完,王蓉婳又看了看容嬤嬤身邊空空的藥碗,很是無奈地嘆息,這已經(jīng)是第三碗藥了,姨娘現(xiàn)在這個樣子,連碗藥都喝不下去,這病怎么可能會有好轉(zhuǎn)呢?
容嬤嬤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趕忙拿起那個碗,“老奴再讓廚房去煎一碗藥吧,這次一定要讓姨奶奶好好地喝完它。”
王蓉婳只能無奈地點點頭,又將視線移到吳姨娘身上,自從昨天從大門口回來后,吳姨娘便整整咳嗽了一晚上,早上更是一度陷入了昏迷,她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吳姨娘一整晚,但情況確是仍然沒有好轉(zhuǎn),想來定是去門外接王翀君的時候用盡了最后的精力,現(xiàn)在卻是油盡燈枯了。
王蓉婳不知道她父親是否已經(jīng)回府,就算回來了,他現(xiàn)在一定也跟李氏或者是許姨娘在溫存吧,根本不會想到在這個冷清的小院子里,他曾經(jīng)萬分寵愛的女子,現(xiàn)在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隨時都有可能香消玉殞。
王蓉婳頓時感覺胸口悶悶的,有一股氣發(fā)不出來,但最終還是無奈地深深嘆了一口氣,她真是太天真了,在這古代,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喜新厭舊的,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誰又會去關(guān)心一個失寵小妾的死活呢?
她又看了一眼形容枯槁的吳姨娘,暗暗發(fā)誓,她的命運絕對不能重復這里女子凄慘的下場,就算只是庶女,她也定要好好謀劃自己的將來,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等容嬤嬤再把新熬的藥拿回來的時候,吳姨娘依然還是昏迷的狀態(tài),她將藥放在床邊,苦澀地對王蓉婳說道:“六小姐,您看我們能不能給姨奶奶再請個好點的大夫啊,我聽說最近莊老太醫(yī)經(jīng)常進府里給許姨娘診脈,要不咱們?nèi)デ笄蠖棠蹋吘故翘t(yī),總歸會比那些普通的大夫要有用些……”
“嬤嬤,你覺得現(xiàn)在二奶奶還有心思管我們嗎,現(xiàn)在許姨娘有了身孕,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再說莊老太醫(yī)現(xiàn)在又是許姨娘那邊的人,二奶奶怎么可能還會為了姨娘去請那莊老太醫(yī)?”王蓉婳苦笑了一下,緩緩地說著。
容嬤嬤一想也覺得王蓉婳說得有道理,只能失望地又是一陣嘆息,就在二人均是愁云慘淡的時候,吳姨娘的手指突然輕輕動了動,幽幽地睜開了眼睛。
“姨娘,您醒了,趕快起來喝藥吧,這樣您的病才會早些好。”王蓉婳發(fā)現(xiàn)吳姨娘醒來,驚喜地喚著她,容嬤嬤也趕快端著藥上前。
“咳咳……你們……別在為我……操心了……”吳姨娘虛弱地出聲,伸手拉住王蓉婳的衣角,“我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是……熬不過去了……”
“姨奶奶不會的,一定不會的,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千萬不要說這種話,您走了,誰來照顧……小姐啊。”從來不在人前流淚的容嬤嬤此刻也是泣不成聲,握著吳姨娘的手哭喊著。
“姨娘,您聽女兒的話,乖乖把藥喝了,病很快就會好的,千萬不要胡思亂想。”王蓉婳握著吳姨娘拉著她衣角的手,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留出眼淚。
“你們……不要安慰我……我最后還有一些話要說……咳咳咳咳……”吳姨娘說到一半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好不容易才又緩了過來,繼續(xù)艱難地說道:“容嬤嬤你知道……我那只檜木箱子里有我給婳兒……留的東西,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多照顧她……是我……對不起她……”
吳姨娘說了那么多話,又是一陣大喘氣,在一旁認真聽著的容嬤嬤一直不停地點著頭,生怕漏掉了吳姨娘口中的任何一個字。
王蓉婳也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眼淚終是忍不住流了下來,這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面對死亡,還是名義上自己的母親,她也許曾經(jīng)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她也許并不是那么的善良,但三年來她幾乎將她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王蓉婳并不是什么圣母,能把吳姨娘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那樣依賴,但她也不是無情的人,說不難過那一定是騙人的,人之將死,還有什么罪是不能贖盡的呢?
“小姐!小姐!您放心,老奴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姐,照顧好您的孩子!”容嬤嬤不停地重復著這句話,不斷跟吳姨娘保證著。
吳姨娘似是終于安心的閉上眼,嘴中卻依舊喃喃著:“孩子……我的孩子……娘對不起你……娘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吳姨娘的手慢慢失去了力氣,松開了握著王蓉婳衣角的手,臉上的表情卻很是安詳,好像在睡夢中又能與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快快樂樂的……
吳姨娘終是走了,在二十三歲,如花一般的年齡,帶著許許多多的遺憾,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散,她的死或許不會給許多人留下什么,但許多年以后,王蓉婳還是時常都會想起那個笑容溫柔的女人,那個倔強堅強的母親。
“小姐,您吃點東西吧,您都忙了一天了,都沒顧得上吃東西。”一身素服的紅豆端著一碗雞肉粥輕聲地勸慰著王蓉婳。
王蓉婳此時也穿著一身稿白的素服,圓圓的小臉比先前瘦了許多,臉上憔悴之色盡顯,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紅豆,放下吧,我一會兒就吃。”
“小姐,你別太難過了,雖然奴婢知道姨奶奶去了您很傷心,但是她要是看到您現(xiàn)在這樣,也不會安心的。”紅綠豆將粥放下,擔心地看著王蓉婳。
王蓉婳安慰地對她笑笑,“放心,我沒事的,只是忙著料理姨娘的身后事有些太勞累而已。”
說著便拿過那碗雞肉粥緩緩地吃了起來,這幾日幫著吳姨娘料理身后事,她真的是越來越心寒,她知曉古代妾的地位很低,但從來不知曉原來低到了這種程度,吳姨娘死后,竟然連埋入祖墳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隨便找個墓地埋了,除了他們院子的的下人們,連來祭奠的人也沒有,好像侯府里只是死了個下人,可是就是稍微有頭有臉的下人死了也會有許多人來噓寒問暖,而吳姨娘竟是凄慘到了這種地步,她那個所謂的父親難道竟一點也不念舊情嗎!?可是按原來吳姨娘跟她描述的父親的形象,應(yīng)不至于這般冷酷無情的啊。
“紅豆,姨娘去了的消息,父親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曉了吧?”王蓉婳放下勺子,皺著眉頭問紅豆。
紅豆也蹙了眉頭,回道:“想想二奶奶也應(yīng)該把這個消息告訴二老爺了,畢竟咱們姨奶奶的喪事也都是經(jīng)了她的手的,沒理由不跟二老爺說啊。”
確實妾氏死后的事都是主母吩咐了下人一手操辦的,但最近這些日子,她老爹一直陪著那個懷了孕的許姨娘,李氏也不一定能見得到他,更別說把吳姨娘死的消息告訴他了。
王蓉婳頓時郁卒了,她現(xiàn)在算是跌到人生最低谷了,名義上的親娘死了,爹又不親,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女,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了!
王蓉婳跳下凳子,在首飾盒中找了半天,才將那個小玉佛找了出來,將那玉佛塞到紅豆的手中,神色凝重地說道:“紅豆,你把這塊玉佩交給許姨娘的貼身丫鬟櫻草,就說,就說伊人已去,稚子無助。”
“小姐放心,紅豆一定會親手把這玉佛交給櫻草的。”說完便匆匆往許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王蓉婳其實心中著實沒底,她只是賭一把,當日在侯府門外,那許姨娘對她們的態(tài)度還算親厚,現(xiàn)在她父親又這般寵愛她,如果她能為自己說話,或許還能喚起她父親對吳姨娘的一點憐惜之心,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才能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