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閣上上下下都被太子的人控制了起來。除了凌云閣內的舞姬,其他人一概不得進出,凌云閣也就此歇業,再無人來往,往常門庭若市的場景已一去不復返。云黛對著空無一人的大廳暗自神傷。
自那日后,云黛就再也沒有葉璟翊的消息,尹千言曾經想送信進來給她,也被太子的人阻攔了下來,沒想到王府一會便是他們之間最后的相會了,早知道如此,她就不浪費時間與他置氣,她該好好看看他才是。
“閣主,傾華來了。”妙竹提醒她。
傾華身披一件白色披風,披風下的紫色舞服若隱若現,珠光熠熠,臉上帶著的半截面具給她平添了幾分神秘感,那些侍衛們皆目露驚艷。
“很美。”云黛雖對她心有疑竇,但是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依然如往常般待她。“今日前去御前獻舞,切記不可有誤,表演完就即刻回來,不要在宮中逗留。”
傾華俯身一拜,又扯扯她的衣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云黛略一愣道:“你的背怎么了?”
她將披風脫下來轉過身去對著她,那上面赫然有一道不小的裂痕。
“怎么會這樣?衣服何時破了?”云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快脫下來,我幫你重新縫好便是,現在時辰尚早應該來得及。”
她帶著傾華和妙竹回到自己的房間,將侍衛們留在門外。“你們在此候著。”
這件舞服當初便是云黛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想當初她想為葉璟翊的絹帕繡上一枚刺繡都無從下手,而現如今,她不僅舞藝日益漸進,還學會了女紅,用何種針法,用何種絲線,繡何種紋樣她都能道出一二來。
傾華看著針線在她手中上下翻飛,很快便將那道裂痕縫補如新,她補了一個鳶尾花的紋樣上去,正好掩蓋了那道裂痕。
她重新換上之后,便告辭而去。云黛稱有些累了想睡一覺,便命了妙竹前去送她,一行人坐上馬車很快到了宮門,在此等候的公公將她們從小門迎了進去。
“哪位是傾華姑娘?”那名小太監尖著嗓子問道。
傾華向前一步盈盈一拜。妙竹道:“公公,她就是傾華,傾華她不會言語,還望公公能夠多多提攜。”
說完塞了一個錢袋給他,那小太監掂了掂笑盈盈的將錢袋收進懷中,道:“好說,這宮中吶最忌諱的就是口無遮攔,傾華姑娘只需把舞跳好了,自然聲名盡收啊。”他右手超前一伸,“傾華姑娘請吧。”
“我不能陪你進去了,你一個人千萬小心,盡快回來知道嗎?”妙竹擔憂的吩咐她,她笑著點了點頭,在她手上拍了兩下示意她放心。
祈國皇帝來訪代表了兩國的交好,葉盛在金鳳大殿設下豐盛的筵席款待,金鳳大殿周邊圍了一圈水塘,周遭植滿了參天大樹,而金鳳殿四周只以立柱為支撐,并未設置圍墻,于其中如身在通風回廊之中,涼風習習不斷而來,整個大殿之中并不感到悶熱,桌案之上美酒佳肴數不勝數,絕對是個避暑勝地。
此時葉盛正氣定神閑的坐于主座之上,蕭皇后在側與他并排而坐,隨之落座的是榮妃,蓮妃以及一眾皇室成員,還有一位葉盛面前的紅人,國師無言道長。而對面,祈國前來的皆是皇室成員,這餐筵席可謂是兩國家宴。
葉盛端起面前的酒杯,高高舉起,對著正坐于右側的那人道:“祈王,請。”
此人正是祈國新帝,湘南王齊宣已是一副好樣貌,而他此刻坐在齊宣王的上首,二人相比之下,祈王的樣貌較他更甚,他生了一雙流轉瀲滟的桃花眼,若是仔細看能發現他的瞳仁之中泛著幽深的紫色,是祈國皇室最正宗的血統。
祈王倏然一笑,那雙漂亮的桃花眸彎成一彎,眼波流轉的望向他們。“翎帝,小弟此番前來特地帶來了小弟親手釀造的櫻桃酒,翎帝和眾位娘娘皇子們如若不棄,還請品嘗一番。”
“哦?”葉盛目露期待,“早就聽聞祈王是個釀酒高手,如今有幸得嘗祈王親手釀造的美酒正是榮幸之至。”
祈王拍拍手,很快就有侍從抱了幾壇酒上來,侍女們為在場所有人各斟滿杯中酒,頓時殿中酒香四溢,葉盛舉起杯子放在鼻端閉目細聞,啜了一小口滿意的點點頭。“酒香味醇,好酒。”
祈王回首看向身邊的兩名女子正是祈后和他的妹妹綰澈公主,她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相視而笑。隨即將酒杯舉止頭頂,向葉盛行了一個最標準的祈國敬酒禮。
祈王道:“多謝翎帝款待,為我祈國和大翎國的友誼干杯。”
“祈王說得好,為我們兩國的友誼干杯。”蕭皇后落落大方的附聲道,眾人皆舉杯飲罷杯中之酒。
隨即一陣空靈清越的絲竹之聲響起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正在舞臺之上起舞的一群白衣舞姬旋作一個圈漸漸退下,只余一名紫衣女子俯首蹲于正中央。
“叮鈴鈴,叮鈴鈴”
一串銀鈴之聲傳來,她扭動腰肢慢慢起身,眾人這才看清了那串鈴聲來自她的腳上。她赤足于舞臺之上小幅度的擺動腳腕,雪白玉潤的足尖在煙紗裙擺之下若隱若現。雙手交疊于面前緩緩繞著圈,舞姿輕柔魅惑,再加上臉上那半截面具,讓在座所有人都驚艷非常。
隨即又加入了古琴和二胡的伴奏,樂聲開始激揚起來,女子的舞步由一開始的輕柔逐漸變得遒勁有力,前后轉換卻是自然流暢。
葉盛瞇了眼,臉頰之上泛著紅光,此刻也是十分認真的看著臺上女子的舞姿,不斷叫好。
榮妃見眾人甚為高興,邀功道:“這名傾華姑娘是凌云閣當紅的舞姬,臣妾特意請她前來以舞助興,果真是長袖善舞,婀娜多姿啊。”
蓮翩看了一眼臺上正在翩翩起舞的傾華微微蹙了眉心,這細微的表情卻落入了榮妃的眼中。她嬌笑著為蓮翩斟滿一杯酒,道:“想來蓮妹妹當年也是凌云閣出身,不知這位傾華姑娘相較于蓮妹妹哪位更勝一籌呢。”
榮妃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葉盛聽進耳里恍惚間又想起了蓮翩當年跳的那支華裳舞,目光溫柔的看向蓮翩:“蓮妃的舞姿在朕的心中是最美的,豈是常人可以比擬。”
無言道長聞言眉心一沉,手中的酒杯被緊緊捏住,暗自咬緊了牙關,他遙遙望向蓮翩,她此刻正目含笑意看著葉盛,更是如鯁在喉,手上更加用力,仿佛稍一用力酒杯就會隨之變成碎片。
他面色奇差,幸好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蓮翩和葉盛的身上,沒有注意到他,除了舞臺之上的傾華,她隨著無言的動作心中一緊。
蓮翩輕輕一笑:“多謝皇上喜愛。近年來凌云閣的舞姬質素皆有所提升,這位傾華姑娘身姿輕盈舞若蝶飛,當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臣妾不得不服輸。”
說話間,傾華一支舞已經跳完,但是她沒有即刻結束舞步,而是借著余音跳至離舞臺最近的無言面前,替他斟了一杯酒同時透過面具擔憂的看了他一眼。
無言不明所以,先是疑惑隨后看清了她的眼睛,目中的驚恐一閃而過,他情不自禁的捏了她的手腕,卻被傾華輕輕一拂,搖了搖頭,然后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無言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遲遲沒有收回目光。
坐在他身邊的葉璟勛第一個注意到了他這邊的動靜,打趣道:“咱們國師大人該不會是對傾華姑娘一見鐘情了吧,哈哈哈……”
眾人聽聞,皆望向他,他的目光還沒來得及收回,都了然的哈哈大笑起來。
云灼訕笑一聲,“怎么會呢,微臣乃出家之人。”
“本王就是開個玩笑,國師大人千萬別放在心上。”葉璟勛哈哈一笑,不甚在意的繼續喝酒。
蓮翩不著痕跡的看著無言,正好對上他的目光,二人對視了一刻不約而同的偏過了視線。二人的心思卻是出奇的一致。他們都看了出來那名舞姬分明就是云黛,她不是被太子葉景昭軟禁了起來嗎,為何她又會替代傾華出現在這里?
云黛垂首走出金鳳殿,身后的笑聲以及筵席間的暗戰依然還在繼續,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相信扮作無言的云灼已經明白,不會在人前失了分寸才是。
不過這里的一切已經與她無關了,她此刻最想做的就是離開這兒,偷偷去看一眼葉璟翊,過了今日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去見他了。
夜色濃重,還是之前指引她進宮的小太監在前面帶路,他提了一盞宮燈,一邊走一邊跟她說著話。“傾華姑娘的舞跳得真是美啊,想當年蓮妃娘娘的舞藝也不過如此,若是當年換做是傾華姑娘,想必也能引起皇上的青睞,可惜……”
可惜她是個啞巴,他驚覺自己說的不妥,猛地住了口再不說話,而是仔細照著前方的路,眼看出宮之路就在眼前,卻突然有道人影出現,將那小太監打暈了過去。
云黛嚇得驚呼一聲,被那黑影捂住了嘴巴拖進最近的樹叢之中。
“別叫,是我。”云黛看清了面前之人,嚇了一跳,竟然是云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