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的頭昏昏沉沉,周身如浸在寒冰池中寒冰深入骨髓,很快又是一陣熱浪襲來,周圍的炙熱烘烤著她。如此兩極化的感覺交替反覆,折磨得她如墜深淵,急速下墜的失重感迫使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麼,周遭確是一片虛無。
忽而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所在,像是溫熱的泉水浸泡著她,緩緩的水流沖刷遍她每一寸肌膚,彷彿回到了母親溫暖的母體,安全感隨之而來。
周身的不適漸漸消去,好累,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她就這麼沉沉睡去,甚至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又回到了那個五顏六色的山谷,她靠坐在泉邊的青草地上,泉水中倒映了一輪滿月,螢火環繞,時光靜好。景翊安靜的坐在她身邊由她靠著小憩,雲黛捉了一隻螢火蟲小心的舉至他面前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叫它飛走了。
他勾了脣笑,握了她的小手輕輕打開,那隻提著燈籠的小傢伙很快飛了出去。雲黛嗔怒著去捏他的臉頰,卻被他反手捏在手裡環上自己的腰。
她順勢摟的更緊,不確定的輕輕喊了一聲:“景翊?”
“嗯,是我?!彼麚嶂哪橆a,“我在?!?
雲黛哽了聲音:“你是我的景翊對不對,告訴我,你是景翊,你根本不是什麼三皇子,對不對?!?
他不說話,雲黛擡眸看他,他墨玉般的眸中滿是哀傷:“我是你的景翊?!?
“不?!彪咓鞊u頭,“我不信,你是皇帝的兒子,你現在是尊貴的王爺,我們是敵人?!?
他抿了脣,撫著她臉龐的手輕輕顫抖:“不是敵人,雲黛,我們別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記住,不管我是什麼身份,我都是你的景翊。”
雲黛怔怔望著他,打了個寒戰,就這麼醒了過來。夢裡的他很真實,他的話語猶在耳邊,真實到讓她以爲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夢。
溫暖的被衾,熟悉的牀幔讓她的心情漸漸平緩,她睜開眼吸了吸鼻子,這是她心底的聲音嗎?她竟然還對他有著期望?她自嘲的笑了笑眼底滿是苦澀。
“閣主?!泵钪裣崎_牀幔,見她已經醒過來頓時鬆了口氣,“閣主你總算醒了?!?
“我醒了?!彪咓齑藭r才大感意外,試圖坐起來卻被渾身的痛感又拉了回去?!拔以觞N回來了?是誰救我回來的?”
妙竹搖頭,她發現雲黛回來的時候她人已經躺在牀上了,且帶了一身的傷,她都快被嚇死了哪裡還顧得其他?
“煜王呢?煜王回府了沒有?”
“早救回來了,聽說煜王是從刑部大牢裡救出來的,那些不長眼的把他當成了白狐黨給抓了起來?!泵钪裾f的繪聲繪色,像在描述一個故事,“後來煜王差點拆了整座刑部大牢呢,簡直太彪悍了?!?
雲黛苦笑,這位小王爺還真是有仇必報,驕傲又任性。
“後來煜王又帶了朝廷的人前去圍剿那個白狐黨的賊窩,閣主,你猜發生了什麼?”妙竹故弄玄虛道。
雲黛挑眉:“什麼?”
“官兵們到的時候整個山頭都被燒成了灰燼?!?
“什麼?”雲黛大驚,這是她完全沒想到的,絕不可能是自己放的那把火導致的,肯定是有人通風報信了纔會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所有的證據銷燬的一乾二淨。這麼想來,宋飛口中的主上恐怕跟朝廷有關,又或者,這個人根本就是朝廷中人。
這麼解釋也是合情合理,雲灼原本就是當朝的一大隱患,葉盛當年弒君奪位有違倫德,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採用懷柔政策這才漸漸拉攏回一些民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千古以來成大事者的必備條件之一,得民心者得天下。雲灼暗地裡跟葉盛較著勁,這幾年民間漸漸傳聞四起,“白狐聖君,天下歸心”。這也暗暗昭示了百姓們在逐漸的歸向雲灼。
如今朝廷藉此機會,將雲灼苦心經營起來的聖君形象一下子毀的慘不忍睹,雲黛不敢想象雲灼此刻該是多麼的痛心和痛恨。她生怕雲灼會按耐不住立刻揮軍殺至宮城牆下,那等待他們的結果只有一個死字。
想到這,雲黛再也躺不住,忍住傷痛起身更衣梳洗。
妙竹擔憂道:“閣主,你要去哪兒?你的傷還沒好呢?!?
“妙竹,我要出一趟遠門,去幫我準備馬車和乾糧?!?
“這怎麼行呢?大夫說了你的身子需要靜養。”妙竹堅決不同意。
雲黛佯裝生氣道:“你這丫頭,是不是我平常把你慣壞了,現在連主子的話都不聽了?”
“若是其他的事情妙竹自然是聽的,但是這一次我決不答應?!泵钪窈鋈晦D身跑出去,將門牢牢關上並落了鎖。
雲黛沒想到她會來這一出,用力拍著門:“妙竹,快開門,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你就安心好好休息吧,我會來給你送飯的?!泵钪裾f完就跑了,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放了她出來。
雲黛聽著她漸漸消失的腳步聲嘆了口氣,都怪自己這副破敗的身子。五年了,自從那個雪夜她靠坐在牆根凍了一晚之後,她的身子就這麼垮了下來,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痛。只是這些年來,她還是沒有習慣藥的味道,每每聞見藥味就想起鬼谷中的那些日子,想起那個人身上的藥香味兒。
雲黛原本還在糾結著該如何出去跟雲灼見上一面,誰知第二日就有貴客登門邀請雲黛前去酒樓赴約。
那身穿錦衣的華貴小公子不是葉璟勳是誰?
“雲黛見過煜王?!彼┥硎┒Y,卻被葉璟勳制止。
他眉開眼笑,依然一副調皮的模樣:“在外頭就別見禮了,你的傷好些了嗎?!?
雲黛瞭然微微頷首道:“好多了?!?
“咱們也算同生共死過,本王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
雲黛傻眼,這小王爺向來都是這麼任性嗎?“可你畢竟是王爺。”
葉璟勳不高興的蹙了眉:“叫名字?!?
雲黛無奈:“好吧,小勳。”
葉璟勳十分滿意的點點頭。
“小勳是一個人來的?”雲黛四處張望了一下,她方纔進門的時候見到了陌旬,以爲是葉璟翊邀約,害得她緊張了一番,還在心中默默想好了該用何種表情和他說話。
“不然呢?”葉璟勳好笑的看著她,“你希望還有誰會來?”
雲黛面上一赧,笑道:“你也太大膽了,你一個人出來就不怕又被不懷好意的人捉了去?”
葉璟勳揚著脖子:“我把大翎國一等一的侍衛給帶來了,誰敢動本王!”
雲黛訝異:“一等一的侍衛莫非是指陌旬?”
“你們認識?”葉璟勳問,“他可是我三哥身邊的大紅人?!?
雲黛微微一笑:“見過幾面。”
“那跟我三哥也認識咯?”葉璟勳語氣中滿是好奇,“你們倆是什麼關係?”
葉璟勳至今還記得他被帶出刑部大牢時,葉璟翊緊緊抱著奄奄一息的雲黛,一路上都沒有鬆手,對葉璟勳也是恍若未見。三人明明同乘一輛馬車,葉璟勳卻覺得自己像個透明人,被自己的三哥完全無視了,彷彿在他眼裡只有懷中的女子纔是全世界。
回到允王府中,葉璟翊更是傳來了太醫前來幫她診治,他守了雲黛一天一夜,直到太醫告訴他雲黛已經沒有危險,才親自送了她回去。
他回來時看到在自己府中的葉璟勳,嚇了一跳。“你怎麼在這兒?”
在葉璟勳的眼裡,他的三哥從來都是冷冰冰的冰山模樣,他自小喜歡纏著這個冰塊哥哥,但是始終沒有把他給融了。沒想到竟有一個女子能讓他驚慌失措至此,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三哥,雲黛是你喜歡的人吧?!?
葉璟翊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小孩子別多管閒事,快回宮去,父皇和你母妃看見你安全回來才能放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比~璟勳不放棄,秉承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原則,非要他給出一個答案才肯罷休。
葉璟翊腳步頓了頓,前年冰山般的臉竟然紅了。葉璟勳奸笑著問:“那她喜歡你嗎?”
葉璟翊看向他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層濃霧,愁雲慘淡。
在葉璟翊那裡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又來問雲黛。
“萍水相逢?!彪咓旌唵嗡膫€字略過,表示不想繼續跟他糾結這個問題。
“???”葉璟勳萬分失望,他仔細的看著雲黛,想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出來。
雲黛卻雲淡風輕的坐下,倒了一杯酒喝。入口微辣,很快酒氣上涌,稍稍掩蓋了她臉頰之上的粉色。
雲黛挑眉:“小勳,你邀我出來該不會就是爲了問這個問題吧?!?
“當然不是。”
“三哥!”葉璟勳突然向她的身後揮手大喊,又向雲黛眨眨眼睛,“我三哥來了?!?
雲黛知道他的三哥就是葉璟翊,剛剛變成粉色的臉頓時白了。聽見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她深呼吸,起身施禮道:“見過允王?!?
雲黛見完禮擡眸看著面前之人,這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認真的看他。長眉入鬢,墨眸如玉,堅毅的脣緊抿著,只是臉部的線條剛毅了一些,不似從前那般柔美,現在的他變得更加有男兒氣概。
葉璟翊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站了兩名年輕男子,其中一位長了一對漂亮的桃花眸,看見雲黛目光也隨之一亮。他驚歎道:“允王,你們大翎國果然美人輩出啊,這位姑娘是?”
“雲黛?”葉璟翊的聲音有些不悅,連帶著發泄到葉璟勳的身上?!澳阍觞N把她叫出來了?”